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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谷雨的诗句

时间:2023-05-30 10:09:21

开篇:写作不仅是一种记录,更是一种创造,它让我们能够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将它们永久地定格在纸上。下面是小编精心整理的12篇关于谷雨的诗句,希望这些内容能成为您创作过程中的良师益友,陪伴您不断探索和进步。

关于谷雨的诗句

第1篇

于是想到,爱茶至深的苏轼有句绝妙的诗句:“从来佳茗似佳人”,甚是贴切,不禁为它找来一句上联,凑成一副歪对:“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

我的家乡不产茶叶,可舅爷爷家的后院里有一棵很大很粗的茶树,专产绿茶(呵呵,只是大片大片绿色的茶叶);在儿时懵懂的记忆里,谷雨前后,舅爷爷的院子里尽是茶香——想必舅爷爷一家又忙着采茶吧——老爸老妈在一旁淡然而笑。

我乃一介书生(中学生),自然不能饮酒,却从小喜欢喝茶,常常私下自我解嘲道:酒是英雄血,茶为美人舌;喝不惯英雄血,能尝尝美人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吧?有趣的是李渔在《闲情偶记?饮馔部》中写道:“果者酒之仇,茶者酒之敌,嗜酒之人必不嗜茶与果,此定数也。”这似乎为我不善饮酒找到了绝佳的解释——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水果和茶。

酒需众人相聚而乐,茶则适宜独饮;酒需以陈为佳,茶则以新为好;酒能助人名教,茶则脱俗致远。

饮酒与品茶,有着微妙而有趣的差异,却同样令世人痴迷沉醉。

“5?12”之后,舅舅邀约我去羊城放松,遂乘飞机前往。

在广州一月有余,在享受令人食指大动的广东美食的同时,我也不忘留意一些有关茶的有趣细节和习惯。

饮茶,仿佛是广州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约三两好友,点几道美妙点心,泡上一壶热茶,任海阔天空,谈笑风生,好不惬意自在。

有人告诉我,这五羊城里曾有一茶楼的对联颇为得意:“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饮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这,正是对端坐茶楼之内的广州人的绝妙形容。

喝茶时,经常有人过来倒茶,客人都以食指和中指扣击桌面,一开始我很是奇怪,不知道这个动作从何而来,有何用意。

直到有人向我讲了个小故事:传说乾隆皇帝微服私访下江南,一次扮作仆从的皇帝给扮作主子的随从斟茶,随从感恩戴德、惶恐不安,本该下跪叩谢,但又怕暴露了皇帝身份,于是灵机一动,遂以二指微屈,轻扣桌面代之叩礼,并一直传袭至今。

很有趣吧?现在有人帮我倒茶水,我都不忘伸出二指轻扣桌面。

有时茶壶沒水,同行的舅舅和他的同事都很自然地打开壶盖,无须多久便有人来给空茶壶续上水。

这看似普通的一个动作,愣是又藏着一个好玩的小故事:相传旧时有一富商到茶楼饮茶,叫堂倌加水,堂倌刚开壶盖,富商便大叫并诬赖壶中有只价值千金的画眉被堂倌放飞了,并要茶楼赔以重金。老板无奈之下规定,凡客人要加水者,须自己打开茶壶,以防有诈。

到了今天,一旦茶壶沒水,我也习惯打开茶壶盖子,很快就有人过来加水,屡试不爽,百试不厌。

至于广东凉茶虽然试过两次,但还是觉得很难适应,但有个头疼咳嗽、感冒气闷的,倒是一喝就神清气爽了。

至于潮汕功夫茶,却很少有机会试试,但是其中有两个步骤分别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光听名字就让人心旷神怡了。

相对于随处可见的普洱,我更喜欢绿茶。也许是因为每年我都会喝舅爷爷家里自产的新茶的缘故,或者是习惯了绿茶沁人心脾的清香和温润吧?

夜深人静时,随便打开饮水机,寻一平常玻璃杯,倒入一杯沸水,扔一撮谷雨前采摘的新茶进去,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舒畅起来。

在“茶圣”陆羽看来,饮茶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难事。他在《茶经》中突出了饮茶的九难:“选、别、器、火、水、炙、末、煮、饮。”

而在我看来,饮茶只是一种偷闲瞬间的陶醉,无需巴山夜雨、无需红泥小炉、无需清泉、无需紫砂壶,更无需促膝长谈的佳友或者一卷旧书,只需要一份淡然的心情。

沸水中如针的茶叶上下沉浮,浸润着久辞枝头的渴意,生命的绿色丝毫沒有因为岁月的间隔变得黯淡枯黄,反而在这滚烫的水里绽放了似曾相识的色彩。

原本在水中笔直竖立的如针的茶叶,逐渐舒展开了她原来的丰姿,如同刚刚长出的芽头,甚至带着鹅黄的娇嫩,果真如婀娜多姿的佳人,令人目不暇接。

不用多久,等茶叶都由针状还原成她们原来的样子,茶叶就不再笔直悬浮在水中,而是陆续沉入杯底,此时杯中的水绿得可爱,茶香四溢,常常牵引我的思绪,缥缈而远,竟忘却人间何世,我为何物。

水上浮着一些白色的茸毛,那是新茶的特点。

随意举杯而饮,茶未入喉,人已先醉:这令人神迷的美人舌,上至贤人雅士,下至凡夫俗子,又有谁不为之倾服?

其实,我也不懂得饮茶,只想从中寻找一份祥和、苦寂和充满禅意的晕眩。

写到这里,杯中的茶刚好已冲到第二道。

一时愁肠百结,再也沒有心思继续敲打键盘,草草收尾,附上唐朝诗人元稹的一首甚为罕见却十分有趣的宝塔诗:《一字至七字诗?茶》,以飨读者: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

此诗曰回文诗,回文诗中的字句回环往复,读之都成篇章,而且意义相同。

另外苏轼还有一首著名的诗句,是关于西湖的,有人说是在西湖上与友人喝酒而作,也有人说是诗人和朋友游西湖,在船上与友人煮茗论景而作的《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谣传“三笑点秋香”的才子唐寅,也有关于茶的题《品茶图》送茶僧诗:

买得青山只种茶,

峰前峰后摘新芽。

江南风致说僧家,

石上清香竹里茶。

烹煎已得前人法,

蟹眼松风朕自嘉。

法藏名僧知更好,

香烟茶晕满袈裟。

饮茶、会友、吟诗、作画,古代文化人的生活比现代人惬意多了。

人在青山绿水中,夏日掬一壶山间清泉水,冬天捧一锅地上雪,煮上清香的茶水,似乎,自然就装进了心田里。

现在,还能找到沒有污染的山泉吗?而地上受过工业化污染的江水、井水和雪水,谁敢放胆尝试?

一直都说自己有山水情怀,却不忍去看,怕坏了山水在心中的美丽。

茶,对我来说,有的时候是奢侈的,很少去街上买茶,装修漂亮雅致的茶叶店,随便就可以给茶以各种富丽堂皇的出身,价格更是离谱,而茶叶生产过程中为了免受病虫害,施洒的农药,也让我望茶兴叹,只有文友从茶叶产区带来的农家茶,还敢一试。

什么时候,山真的青了水真正的秀了,茶也回归大众化了,脱离人为的炒作,才是茶叶真正地成为我的饮品最爱吧?

说起茶来,我还是茶盲,本文又把茶的话题扯得太大了。

如今,不仅茶叶品种纷繁,喝法更是见仁见智,各有千秋,而现在的茶艺或者茶道,更是把文化和商业撮合在一起,还愣是说成传统文化,不敢苟同。

据说在浙江,还有人把茶做成菜肴,听说生意火爆。查看资料,便知道茶入饮食,却古已有之。

写着茶的文字,茶水已经凉了,天也亮了。

第2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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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明:本网站内容仅用于学术交流,如有侵犯您的权益,请及时告知我们,本站将立即删除有关内容。 一切都以植物的形式把村庄围绕着。

我始终相信每一个汉字都是有着相应的质地与光泽的。如果时光老去,汉字却在时光深处,星星点点,忽明忽灭,如同浓夜里的萤火虫,当它们映入我的视野的时候,竟然还会散发出一种温暖来,让人备感亲切。比如“驿”。

它让我看到了城廓之外的村庄里马匹奋蹄,借着淡淡的月光,向着远处黑沉沉的群山狂奔而去。

比如“清”。它让我看到了一股泉水从树林背后弯弯曲曲地流过来,渐渐临近的时候,闪着银子一样的波光,甚至还会发出潺潺的微响……

清驿,这便是一个细水长流、人影闪现、草茂树密、鲜花馥郁、炊烟弥漫的野驿。

当它们被古时的人们用来给一个村庄命名时,清驿这个词便成为一个具象,把我的目光牵引着,投向云南西北部,永胜县,期纳镇。这个村庄,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它在我的眼里显得异常丰富、饱满、实在。就连我曾经在地方史书里看到过的那些从这里走出去的宦游四方的从政者,比如刘、黄恩锡、黄耀枢、杨嵘等“清驿四进士”,都在这样的村落里,随着我在村庄里的游走,渐渐显得清晰起来了。它的屋群、树木、门、墙、巷道和人影,在弥漫的阳光和空气里被赋予了一种强大的生命力,让我可以看见、听到、闻着、触摸。 那些居住在幽暗典籍里的古人们

夏日的阳光照在那些低矮的泥墙上,泛着一种淡淡的光。数十年的风吹雨打之后,那些泥墙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光滑,原本隐藏在墙里的小石粒,如今已经暴露在外面,有的小石粒已经再也抓不住那垂直的墙面,在某个时刻落在地上,墙上布满了小孔。墙头上高高地“站着”一堆仙人掌,我只能想象,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坨鸟屎从天上落到墙头上,一粒仙人掌的种子便在那里开始了它的生命历程。当它生出芽来,一开始就艰难地在风里成长,初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一个圆弧形状,深秋的时候,已经有三四片深绿色的仙人掌跟它做伴了。

泥墙和仙人掌,在村庄里见证了时光曾经与生活擦肩而过。清驿村也不例外。

在清驿村,泥墙和仙人掌引导着人们一步一步往村里走去,偶尔遇到一个人,他略微躲避着陌生人的目光,侧身从墙脚下走过,到来与离开,都是那样悄无声息。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他也许就是“清驿四进士”当中的某位进士的后人,如果,古人已经成为历史,居住在幽暗的典籍里,我们只能从那些纸张上看到关于他们从这个小村落出发,天南地北四方为官的传说;我们也只能从那些纸张上读到他们写下的诗词章句,感知他们数百年前的风雅与忧愁。而他们的后人们,却是实实在在地生活在村子里,一代,一代……

这些后人中,还出现了汪养度、黄伯颖、单镜、刘思善、刘晟基、刘大英、刘裔彦、刘彬、刘秉书、刘健运等学养深厚的文化精英。他们从这些村道里走向五湖四海,骑马,坐轿,阅读公文,访贫问苦,造福一方百姓,用自己在外面的世界里的身影,点缀了这个村庄的精神脉流。也许,他们曾经告老还乡,也许,他们终老异地,只有这个远在滇西北的故乡,始终在他们的心里温暖地存在。 更多的人成为村庄的记忆

在村庄的中心地带,我还看到一个残破的拱门。在久远的历史里,这个拱门曾经作为清驿村的门户,把村庄与陌路隔断开来,成为这个庞大的村落与外界相联系的枢纽。

当我站在拱门口,只能看见陈旧而破败的青砖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苔藓年复一年地生长出新鲜而耀眼的绿色来,青砖被雨水侵蚀、被阳光暴晒、被风吹拂过后的那种特有的灰黑色,在我的目光里同样有着浓烈的腐蚀感,让人眼眶发痒。众多相同命运的青砖构成了一个拱门,我已经找到拱门两端的围墙,现在这个拱门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庄里。它作为门户的功能早已丧失了,经过几百年的扩建,随着清驿村人丁持续增加,村庄的边沿不断向着四周漫溢出去,原本作为这个村庄门户的拱门,已经被清驿村紧紧地围裹在里面,成为村里人追忆往事和历史的点缀。它的右边紧贴着农户的屋墙,崭新的屋瓦和墙内的树枝,演绎出村里人一刻不停的琐碎生活。它的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广场,从广场的侧沿,踩着长满了衰草的腐土,可以一步一步地走上拱门顶上去,杂乱无章的植物在那里年复一年地自生自灭。

站在那个残破的拱门上,我感觉到了一种渗透到内心深处的寂静,作为遗迹,它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还是在村落里存在着,无欲无求地等待着垮掉的那一天的到来。拱门的背后是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繁杂的根须、粗壮的树干、茂密的叶子……这些都注释了它强大的生命力。

与拱门相比,榕树虽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但依旧显得很年轻,如同六十岁的退休老者站在他八十五岁的父亲面前一样。这里的人也同样有着相同的情境,“清驿四进士”之后,一些人又从这里走出去,涓流汇大海,雄鹰上碧空,只留给这个乡村一串名字:彭元槐、彭宿、黄荣魁、袁嘉祥、刘国祥等,他们在村庄里的往事还被村里人零零星星地细数着,仿佛昨天刚刚发生过,还没有在记忆里散去,在方志里刚刚被写上。随着时光一天天老去,谁又能想到,还会有多少人从这里走出去,成为村庄里的记忆,成为村庄之外远远近近的某个地方备受崇敬的人? 数百年来,清驿村民秉承了江南荆楚之人酷爱诗词书画的习俗,窗前桂花飘落,庭院青砖铺地,堂上翰墨流香。

这个叫作清驿的村庄,依旧人烟稠密,人丁兴旺,清晨炊烟四起,傍晚百鸟归巢,头枕着渐渐香甜的梦,梦里思念着的人,正在渐行渐远的路上。 清驿村的历史始于六百年前

清驿村外面,叶片、枝条、缨须、果实、花瓣、根茎,一切都以植物的形式,把村庄围绕着,它们收藏了流云地高天上的每一个瞬间的影子,同时也收藏了村庄的历史。

清驿村的历史是从六百年前开始的,在史籍里,我看到一些零星的文字,它们把永胜县的历史浓缩在里面,让我们看清了一些关于这一片区域的古老往事

明朝初年,开国皇帝朱元璋派遣大将傅友德、沐英、兰玉平定云南,为了稳定对云南的统治,中央王朝对云南实施了军事屯垦,驻守云南的数十万军人就地垦田屯守,同时,又从江苏、湖南、江西等江南诸省迁移数百万民众远徙云南,与驻军一起,掀开了开垦云南边地的历史序幕。

这一史实,便是被后人广为传颂的“洪武调卫”。从此之后,在云南,江滩边、峡谷里、平坝中,水草丰茂的地方便有星星点点的村落,以官、伍、卫、所、场、驿来命名,从江南来的汉军汉民们,就居住在这些村庄里面,转眼便是数千年。

永胜县便是“洪武调卫”时汉民族大量迁居的地方,清驿只是这个历史潮流中的一个小小的村落。但是,我始终认为,清驿村是永胜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汉民族村落。它把江南崇尚文化的传统保留了下来,数百年来,清驿村里书香四溢,村里人通过科举走入仕途,以朝廷官员的身份,重新回到中原汉地为官。这个村庄的村民秉承了江南荆楚之人酷爱诗词书画的习俗,窗前桂花飘落,庭院青砖铺地,堂上翰墨流香。而此刻的四野,临水捕鱼之族啸居水滨,游牧狩猎之民纵歌山岩,清驿村里的人们,以他们的峨冠长巾区别于四方。

大自然赋予了这片水土丰富的枝叶、羽毛和蹄痕,清驿村里的人们也没有辜负这里的水草与阳光,他们在初春时播种,在深秋后收藏,在清明节祭祀,在端午节怀念,在重阳节远眺,炊烟被稻田围绕,阳光照耀着屋檐下的玉米,见证了立春、夏至、谷雨、秋分、冬蛰等华夏民族特有的季节转换,陪伴着村外的植物一天天生长起来,一次次在它们的生命里轮回,一个或耕或读的村庄在粮食与书卷里慢慢地意气风发。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十二年、六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四百年,六百年,遥远的清驿村,早已成为村里人的故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已经有书院、宗庙、祠堂,祖祖辈辈、年复一年地厮守着。

这里的书院、宗庙、祠堂我不止一次造访过。省道穿过清驿村,车轮转动着,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古老的文庙,那个科举时代里神圣而庄严的地方。穿过一片空地,向着破旧的大门走去,远远地闻到了锈迹,从一把铜锁黑暗的孔隙里弥漫出来,雕梁画栋、青砖碧瓦、飞檐峭壁,曾经以最精细的结构,怀抱着一个连着一个的院落,幽深的天井上面窄窄的天空,被古柏的枝叶遮住了大半,被低飞的云朵遮住了小半,小小的天井里经常显得光线诡秘。暗绿色的苔痕顺着时间的流向,从铺满了青砖的湿地往墙上爬,渐渐地浸蚀了那些水墨绘制而成的壁画,以及壁画里的诗句。天井与天井之间是石栏,按照出将入相的方式,分成两道,你可以在这些文字的背后尽可能地想象古代汉式建筑的雕凿与缕刻,在这些石头、木料和泥土之间发挥出了多么广阔的空间。

如今,这些院落已经老去,尘埃、蛛网、湿气、腐味不断出现,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充斥着你的视线和嗅觉。而在过去的漫长时光里,清驿村的读书人,一代接一代地走进来,祭拜孔子,咏诗作赋,挥墨绘画,打拱作揖,一群文人就这样在这里胸怀报负,立下修齐治平的鸿愿,然后离去,把背影留给远山之外的海阔天空。 清驿村王家宗祠古老的屋墙承受着古老的屋檐和瓦棂。 寺庙,使村庄具备了双重意义

一个村庄,当它拥有一座寺庙的时候,便具备了精神和物质双重意义上的功能。在文庙的旁边,清驿村把村里人的精神寄托存放在瑞光寺里。

人们曾经在这里叩首膜拜,佛陀、菩萨、金刚、天神、比丘从西天远涉东土,再沿着“洪武调卫”的路线,来到滇西北这个热气腾腾的乡村落脚,他们高高地居住在砖墙处、木板间、匾额中、窗棂里,在青灯经幡之间被祥云、莲花、麒麟、蝙蝠、竹枝、梅花鹿围绕着。这里曾经香火旺盛,香客流连,从六百年前的明王朝,一直到上个世纪的某个时候,村庄里始终供奉着与中原汉地一模一样的神灵,仰望着与江南先民一模一样的天堂。

瑞光寺的另一侧,竟然还有一个院落,以泥塑的形式向世人呈现了炼狱的景象。阎王、判官、无常、厉鬼、刑具、分布成十八道关隘,阴森、恐怖、绝望、狰狞、痛苦,成为每一个生命最直观的表情。在众多的寺庙里,我们往往太多地目睹了殿堂里神灵们指引着的人间幸福和极乐世界,却绝少见到还有几座庙宇以地狱的形态去警示世人言行与内心里的恶。这个地狱,它在清驿村的一个角落里,时时提醒我们,生命里的阳光,每一缕都是非常珍贵的,即使寂寞,即使失落,即使离丧;它又在时时告诉我们,生命里的真爱,每一刻都是应该坚持的,即使富贵,即使美味,即使金钱。

第3篇

抬头望着头顶苍天的时候,不知怎么会生出一种莫名感觉,我知道,滴水岩冥冥中已成为我宿命的开始、生命的皈依。

哲学家德谟赫利特曾说:“一个人有美丽的故乡,就等于拥有整个世界。”客观地讲,滴水岩在我原初的记忆里,只是一种符号。从父辈口述中得知,我们家族在旧称“小荆州”的威宁猴场,在咸丰年间的战争殃及后,“开”字辈两位故祖放弃家传染坊技艺,来到群山环绕中的滴水岩购置田地,过起了坐地收租的日子。而我们这一支,因祖父祖母不安于偏僻大山里的那种清寂生活,不久就变卖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良田好土,举家搬到厅城所属场坝重操旧业,因此,滴水岩在我印象中只是我们这一支人短暂停留的驿站,或且为“故乡”。相反,对一直留在滴水岩的那支族人来说,那里却变成故乡了。如今,我们两支族人之间的城乡之别,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越来越明显,而身居城市的我,心灵时常处在一种空虚之中。每逢此刻,我就像一只孤鸟在天空流浪,找不到归宿。“故乡”的滴水岩于我只是一个幻影,我无法真正拥有它给我的那个完整美丽的世界。

亲临若远若近的滴水岩故乡,也同样是一种宿命。在城市化进程中将外婆、曾祖母、祖父、祖母遗骸迁回滴水岩,实在是一种被迫、无奈的选择。可这种选择却也让我感受到了家族的温暖,让我趁机亲近和触摸了内心中这若即若离的家园。

滴水岩系由一字河山谷白马洞水缸粗的奔流出水,连绵十余里后,于三四十米高的断崖跌落而得名。瀑流顺山势逶迤而下约150米后,流出十余里汇入奢渡河,经天生桥与加开营水库相连,再由法那、蟠龙汇入北盘江。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断崖跌水,并非从现今位置飞身直下,水黄高等级公路的修建使其改变了原状。而过往年月瀑流形成的胜景,每每牵引着往来者目光,引来了文人骚客吟咏。已故诗人陈月枢在《以朵滴水岩瀑布》一诗里写道:

荷城东去景清幽,

十里雪涛一字流。

毕竟白云拴不住,

飞身直下送行舟。

这为后来者想象当年的如棉瀑布,提供了空间。我来到这里,从已改道的瀑流边经过时,但见水珠或飞花碎玉,或跌宕喷射,瀑流或酷似白练飞舞,或恍如银龙下崖,在阳光下发出炫目光彩;白云般的水流,在蜿蜒峡谷中或浪花簇簇,或涟漪潋滟,恍若群山飘逸腰带。我就这样在温山软水、岚霓滋生中,伴着瀑声回响的轰鸣,伴着鸟声,伴着寨子鸡鸣狗吠、牛哞马嘶羊咩声于一川峡谷里穿行,在处置家事里一边偷享城市感觉不到的幸福,一边于闲暇中悄悄掀开大山神秘衣袂,去了解、观察峡谷花开水流般的自然和人文景观。

外婆的安置地在滴水岩一个叫半坡的地方。据说,翻过高山山的那面就是滥坝。当年去滥坝必经木场沟。雨季从山上咆哮而来的水流,在沟谷中日积月累地激荡出一个又一个水凼。这里山高谷深,春来时节,杜鹃花和映山红沿沟两旁向远方绵延,映红了沟壑里的溪水,孩童就在这山里风声、水声、鸟声中翻山越岭,到山的那面去吸取知识的营养。夏天放学回来时,谷中水凼成了他们的天然浴盆,戏水、捉鸟、攀爬成了他们课余最美好的时光。秋来万山红遍,在满目衰草丛中坐看落日,晚风清凉似水,盼大的愿望丰盈而饱满,成熟在他们的心间。银装素裹的冬日,冰刀般的寒风,在他们脸上留下一条条紫色印痕,树枝和草叶上晶莹剔透的冰凝,纵然能困住植物的生长,却控制不住他们对春天的渴望和向往。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时光,那样的山野,现今已被拥挤的时间和光秃秃的山岭取代,水流何处已无踪影,不知这是时代的不幸还是人自找的不幸。伤心是一弯新月,星星是它流下的泪滴。幸而退耕还林已使点点绿意重现山岭和枝头,这却成了我在半坡找到的那一丝甘甜慰藉所在。

滴水岩峡谷营盘山上,生长着一棵周长6.1米的大树。盘根错节的根须在巨石上如大蟒向四周伸展,年轮几何,没有人能说得清,当地人称其为苦楝树或辣子树。经植物学家考察研究,该树的植物学名为黄连木,别名黄楝树、惜木、楷木、鸡冠木,属漆树科;因其有重要科研价值,如今已成国家重点保护对象,编号20110004。在当地人眼里,它是一棵神奇的风信树,每年正月半始开粉红花,叶子随之转红;二月初花儿再开,树巅叶子随发,然后转红。此次转红系谷雨前后,乡里人知道:种包谷的时间到了。同时,它还是一棵神树。居住在小山旁的徐国美老人说:自降生以来他就拜树祈福,至今长命富贵,无灾无难。七十有余的他,在我眼里硬朗得就像不到六十岁的样子,他说这要感谢长期的乡居生活与劳动,也要感谢黄楝树赐予他一生的福佑。说到此,他补充道:每年都有从福建、广东来的人祭树,小车、人群、香蜡纸烛、红绳、红布、红布条、鞭炮等每每会让小山村如同过年;外地人的虔诚,感染着世居村民,他们更加珍惜这棵树了,这也是这棵树的幸运!

营盘小山南侧,旧时通往阿嘎的石板路在衰草中蜿蜒着向远方延伸。此路与滴水岩流落之水相伴,于隐没沟壑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回响,行走在平平仄仄的山路上,人的心情在放飞中就像滑行于琴键发出的乐声里,疲劳、烦恼、忧伤随风飘散,融身大自然的恬静、欣悦填满心间。水流与通仲河汇合后,形成奢渡河,继而流向下游天生桥。天生桥是一座天然石桥,水从连体两山下腹穴孔穿过,注入加开营水库,下接法那河。因有天生桥堵隔,“桥”两端自然形成风平浪静、大小不同的深水面,河流的蜿蜒于此充分展示着女性曼妙的形态,在两岸林木和苇草衬托下尽显风雅,尤其是在加开营下游峡谷地段,地热、温泉散发出的丝丝水汽,使这里恍若江南水乡,旖旎风光常令人流连忘返……

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谷本无心。

沿滴水岩瀑流到加开营下游而行,山在含笑、水在含情,那些令人陶醉的人文符号,像天空时隐时现的星星诉说着“乡土有界,文化无疆”的内涵,思古之幽情与感叹岁月光芒像野花般绚丽而灿烂同在……

从滴水岩往阿嘎旧路东去,离云盘数里小山之下,原有的观音庙现已损毁。旧址岩壁上的攀岩藤蔓,屋舍石坎上的两块残留石碑见证着其今昔演变;只有石阶下的古道恍如一个埋头行走的旅者,正漫不经心地贯穿古今。我来到这里时,从光绪十年和民国三十五年所立功德碑上追寻着该庙的修建历史,从那些捐献人姓氏和人数上推测当年居住在这一带的人户数量。碑上几十个姓氏透露了滴水岩当年的人口信息,这足以证明他们完全有能力供养这座精神殿堂。老人们口述说,自庙兴建后,每逢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附近村民或途经者烧香化纸时络绎不绝,交通大变样后,古道荒废几乎没人行走了,烧纸拜香者除善男信女外,已无他人。紧依观音庙右面小山之顶,不知何时何人用石块垒起了一座数米高的小石塔,人称“东塔山”,它与滴水岩旁边天然形成的山顶石塔遥相呼应,点缀着此处风水。西塔山于近处不易看出其形,我是有一次从拉沙口俯观时,才看出其塔形真章的。行走中脑海闪现 “犹聆梵呗飘然降,因是游僧踏月归”的诗意时,我想象着这一带信徒、僧侣当年花开花落般闲适、自由的生活情境,修仙、补道、吃素成了他们生活的必修课,他们也从中寻找到了自己的生命依托,这是一件看似简单,却行之不易的事,但他们做到了,所以他们才简单着、幸福着……

滴水岩峡谷往下,加开营一带的人文符号有严氏营盘,以及“香石泉”和“送往迎来”石刻。严氏营盘系当地豪强严祝轩于民国年间所建,因为有钱有势,为防匪盗,严祝轩才在一座三面绝壁,独道贯顶之处修筑堡垒拥枪自守,如今的碎片残石,依旧能见证严氏往昔的辉煌;而民国以来,有关严家的故事,在此世代相传,成了当地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香石泉”位于严氏营盘之侧一方峭壁上,壁下有一眼温泉出口。当年滴水岩一带的人到法那赶集,必经此地;在泉眼煮鸡蛋,权作途中充饥之用成了许多人的选择。严家营盘下筑起拦水大坝,水位上涨后,湖水通过山体与地下温泉渗透交融,热泉从此消失。“香石泉”下游的“送往迎来”石刻,与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吴氏在此根深蒂固,家大业大,曾于河边修房建屋开马店、旅舍,供这一带运送铅锌等的马帮打尖驻足,“送往迎来”成了日常之事,当然,于此镌刻这些文字自然也带有炫耀色彩。

在滴水岩为迁移亡灵寻找安置地的日子里,在感受家族温暖的光晕中,触摸祖辈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之缱绻容颜时,我心有着惆怅,有着茫然,也有着欣喜。在回城的日子里,滴水岩以及加开营空谷中的那些自然、人文景观,曾不止一次地在我大脑里一遍遍地过滤,又一遍遍地浮现;我知道,在那山水林木交织的一个个空谷里,在那瀑流声中,在那鸟声划过的地方,都会有我身心的栖息之所,纵然历尽千辛万苦,只要回到这片且为“故乡”之土,我的灵魂永远都不会流浪、空虚……

安葬外婆的日子选定后,动土时间为葬期之前一天夜里的十一至十二点,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这晚十点左右上山,毕竟,从谷底到半山的途程还真是有些远。

仲春的黄昏像自远方而来的潮水,在眼前渐渐地弥漫开来,几颗疏星在薄暮中似醒非醒地眨着眼,春困般地在蚕丝被似的天宇浮游,趁着暮色赶到滴水岩的时候已是,星星犹如赶集越来越多。

灯火辉煌的都市,声光污染很严重,一年之中是见不到繁星闪烁景象的。此刻,坐在乡村小院里,沐浴着春季温暖的夜风,凝视远处群山,我在静默里想着心事。其中,最让我纠结的是夜间爬山,在心理和生理上给我造成的压力;长期的伏案工作,不论我自己是否情愿,已经把我变成了一条寄生虫。尽管我也知道人要头顶天、脚踩地才能吸纳天地灵气,才可能活得新鲜光彩,可自己就是无法改变现实,只得蜷缩着身子,为生存委屈着自己心向自然的灵魂。

应时沿着山间羊肠小道,在矿灯牵引下一路气喘吁吁地爬向目的地时,小道两旁灌木、野草在夜间散发出春天的芳香,时隐时现的山石,在路边捉迷藏似的让人感受到夜间特有的野趣。暖风中,滴水岩鸣佩般的石上泉声,静里听来,恍若乾坤之最上文章;此刻,不再去想往昔时光里的林间松韵、草际烟光、水心云影、鸟语悠扬了,抛却尘俗的烦恼,我心似乎瞬间泊梦在一片真空里。

子夜时分,山后朦胧月色在夜风中伴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悄悄漂浮,婉约得如同一段梦,而山野就像一座泊梦坊,我真想把心与梦囚在这个芬芳的气坊里,使之永恒。回神就近于灯光里寻觅芳香来处时,但见有淡黄小花在须藤陪衬下轻轻地摇摆。族侄说是金银花。是的,这的确是金银花。我浏览过植物学方面的知识,对一些常见植物性状颇为用功。从中知道,金银花草名忍冬,亦称鹭鸶藤、左缠藤、金钗股、老翁须,或忍冬藤,因花朵初开时白如银,经二三日后色黄似金而得名。至于鹭鸶藤和左缠藤之谓,系由其有顺时针方向缠绕他物盘旋而上的特性而来。这种忍冬科多年生半常绿缠绕木质藤本植物具有枝细、中空、藤褐的特性,其枝叶均密生柔毛和腺毛,卵形叶子似薜荔对生,其花呈一蒂两花二瓣,长瓣垂须,初绽“黄白花对开”,如飞鸟对翔,三四月不绝。事实上,金银花是中药材和植物的统称。作为药材,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说:“忍冬茎叶及花功用皆同,昔人称其治风除胀、解痢逐尸为要药,而后世不复知用;后世称其消肿散毒治疮为要药,而昔人并未言及。乃知古今之理,万变不同,未可一辙论也。”而四月采花,阴干,藤叶可不拘季节采集则是收藏它的方法。作为植物,苞片叶状的金银花,因其唇形花外有柔毛和腺毛,雄蕊和花柱均伸出花冠,故 “其香轻远”,“人呼为五里香”(朱弁《曲洧旧闻》)。眼前气甚清芬的金银花,让我感受到它与白日不同的幽韵,毕竟白天尘世烦嚣,人心易乱;夜晚神思守静,花香之绝宜于独享。

“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许寻常草木知。”

当黑夜用黑色筛网,过滤白昼污浊和烦躁之后,夜空深广而含蓄。静穆里,滴水岩的断壁飞泉声,从远处梵呗般地传来,金银花的芳香,于身畔化成了七弦琴的舞蹈,两者在随风而至、随风而散中犹似满天花雨,与幽渺漂浮的月光凝为润泽天香,古典成婉约美丽,吹靓了岁月容颜,让我仿佛听到了血液梦幻般地流淌,感受到心如怀抱宋词梦幻般地跳动。我相信这绝美天香能像风一样将我肌肤撕裂,能让我鲜血一滴滴落入尘土,于红尘独醉不醒中,我愿生命像桃花一样在春风中招摇和绽放,更愿意把梦的悠长跌入和囚在这清绝的芳香里……

滴水天香,不需鼻嗅,不需耳闻,只需用心听,用心感受,便能领悟村野趣美之神妙,当然,这要结缘。

岁月就像一页泛黄的古书,苍茫而悠长,在荒草掩映里蜿蜒伸向远方,撩拨着寻访者思古之幽情。作为此中一员,我对滴水岩古道情有独钟,曾多次行走其上;而每一次行走,我都会不时停留,去想一想旧籍里关于铅锌开采的记载,想一想山间铃响时,空谷蛇形道上赶马汉苍凉的山歌或吆喝声,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时光才会在我心中得到短暂拉近,我心才会像自由行走的风,得到片刻安宁。

古道大多与行政、军事、交通、邮政有关;在此基础上,驿站的出现,已势为必然。《说文》曰:“置骑以传曰驿。”这说明驿站除了以上功能,还具有政府招待功能。在驿道上行走的公门中人,需要朝廷颁发给官员用的“勘合”、给兵役驰驿用的“火牌”证明身份,在时效上清代还有严格的“程限”规定。

滴水岩一带古道,显然与古驿道大多数功能搭不上边,其交通功能也只因清代和民国年间,此处开采铅锌矿才发生关系。历史上,水城厅的设立,既与“未建城时,仅设一讯,驻草盖瓦。怀珠下人,在老兔场殴毙讯官,因移驻大定通判,而拔永常二里属焉”(《水城县志稿》)的历史背景有关,更与清朝经济社会对铅锌的巨大需求相连。清・谢圣纶《滇黔志略》曾说:“黔中产铅最富,岁运京局数百万以资鼓铸,与滇南铜厂均为国计民生所利赖,亦所谓地不爱宝也。”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初二(1776年7月16日),吏部议准裴宗锡的上奏时亦称:“大定府属水城通判官吏万福厂铅运,每年解额二百二十万斤,该厅管辖地方仅常平、永顺二里,本处夫马不敷,请将平远州之时丰、岁稔、崇信三里就近拨归水城通判管辖。”史载:“毕节设局在厂(福集厂)收铅,每年奉拨运京一百五十万斤。自厂起运,由赤水鱼塘河转运至重庆府兑交,委员接收熔化运赴京局供铸。”而毕节宝黔局“每年用铅四十万斤,自水城之福集厂拨运供铸”。 (《毕节县志稿》卷之六“鼓铸”)正是在此背景下,水城的铅锌开采才得到大规模发展。

水城铅锌开采历史较为久远。明朝时,野钟一带的猴子厂(二猴洞、三猴洞)、黑风洞、藤桥洞就已经有了开采规模,清朝时穿岩洞、落银洞(马鬃岭)、福集厂、人和洞(倮木底)、万福厂等新矿点导致水城“未遭变以前,厅属各铅厂,多以此发迹,富至数十万”的阶段性繁荣。民国时城东“观音厂”上演了“观音卖仙桃”传说,被志书记载;而锌盐厂这个露天采矿点的出现,与一个叫罗云的人发生了剪不断的关联。据说,他在城东二塘一带找矿时,从农户翻出的泥土中发现了两块闪着白光的矿石,经化验系硫化锌。二塘锌盐厂是一个露天矿,原始开采导致后来积水,直到湘黔铁路修建,这个矿点才被东站拉来的土石方填埋。由此引发的耳濡目染记忆,至今让我仍未忘却。

在开采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冶炼,在水城同样大有历史。野钟铅锌冶炼的遗渣,在水盘东线公路修建时,还一度被当作材料使用。厅城城东头塘形成了以黄家岩万福厂为次采矿中心,以小河大福集厂为冶炼中心的格局。据记载,乾隆三十九年(1774),水城马坝参与开采和冶炼的苗人达四五千人之多,以致后来志书出现了福集厂“兼有铸钱职能”、福集厂街上铸钱厂的遗址系“贵州为数不多的铸钱遗址之一”、“道光间,邑人雷礼禄由道属承领国币开办,获利颇巨”等记载,尽管这些记录在学术上存在争议,可它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水城铅锌产业明清以来发展的某些侧影。

在乡人们的口述里,今天双水县医院一带,在民国至建国初期建有冶炼铅锌的巨大爬坡炉,滚滚浓烟曾使这里飞鸟不渡,植被枯槁。清末与民国年间,敞衣露背者冒着身心遭受摧残的危险,于此换来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奢渡河、青山、二塘、观音厂、锌盐厂等地铅锌矿从马帮敲碎的空山里,源源不断地被运送到此,冶炼成锌块后,才被外运出去……

滴水岩峡谷一度也是开采铅锌的重要地点。我在《奢渡河畔的家园》一文里,讲述了夹岩夏家银洞开采的故事,我替且为“故乡”而出的美女而自豪,也曾迷醉在她们举手投足间的大方朴素,言谈笑语不失山里人的豪爽和江南少女的纯情温柔里,更为外来者领办夏家银洞的色魔本性而气愤填膺,血染奢渡河、尸横遍野是他们在自食其果,“头在观音山,脚在奢渡河;谁人识得破,金银用马驮”之谜,为这一方土地铅锌开采历史提供了饭后谈资。也正因如此,当年滴水岩山谷马道,才活跃着马帮身影,繁忙运输曾使这里成为重要的交通要道。

奢渡河、加开营一带矿点的铅锌,通过滴水岩古道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头塘冶炼的过程,其实是一部充满艰辛的驮运史。那些年月,马帮披星戴月,赶早摸黑,在你来我往中行进在这条峡谷小道上。赶马汉在曙色或暮色里,提着昏黄油灯,摇醒了一个个黎明或夜晚。“且待夜深明月去”时,他们在人迹稀疏的奢渡河畔顾不上去领略“试看涵泳几多星”的意韵;“月点波心一颗珠”的意境近在眼前后,他们却感到相距那么遥远。置身“松排山面千重翠”里,一任山风吹拂他们敞开的汗巾,成了他们最惬意的享受;在拱月般石桥上憩息的片刻,他们的生命就恍若走进了一道门。听听逐水的清响,与山风野草为伴,与烟云絮雨缠绵,岁月空灵帘子后藏着的那份不眠幽怨远远离去,心事于古老石阶上长成音容。流放辗转的相思,盛开水墨般弥漫的孤独,小城百代繁华不需他们再去追问,一任千年风雨送往迎来。哲学家康德曾说:“有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笑。”而在这条崎岖古道上,为了生存睡眠离他们有些遥远,只有养家糊口的愿望和解乏的狂歌伴着他们,成为他们毫不厌倦的渴盼!

那些年月,奢渡河夹岩中10余米长的弓桥上,冬春秋三季穿梭着马帮忙碌身影,夏季洪水来临,摆渡小船如中的一片叶子,出没在飘摇之中,待渡的赶马汉与马匹在两岸彼此声起潮落;途中观音庙成了他们顶礼膜拜的心灵圣地,每次于此点三炷香,化一沓纸钱,燃两支蜡烛,祈求菩萨保佑,成了赶马汉人生的寄托,而“天桥吴家”在“马过河”处领办的“银厂坡”,于“送往迎来”里变成了他们的打尖之地。山谷气候湿热,纵然植被色彩明灭多变,却洗涤不去他们常年在这条古道上的寂寞与尘埃。心灵阵挛的瞬间,在毛孔收缩时惬意地吆喝一声,千岩响应;四野无人,被声音惊飞的山雀离梢时发出扑扑声响。午后空茫中,吼几句山歌成了他们释放生命压力的选择。

久不上山怕山高!

久不上树怕树摇!

久不见妹难开口!

石板剁鱼难下刀!

天上只有月亮明!

地下只有湖水平!

堂上只有灯盏亮!

世上只有妹出名!

小小蜜蜂翅膀多!

一飞飞到妹心窝!

不轻不重咬一口!

记住蜜蜂记住哥!

送妹送到五里坡,

风吹木叶对对落。

今晚与妹隔层纸,

明晚隔妹几层坡。

这是一种释放生命原始意味的咆哮,充满着旷古的荒凉与被压抑的苦痛,它在空谷中回旋着,其音缕缕,不绝于耳;山溪的叮咚与小鸟的鸣叫声,在这沉雄的声音里收敛了欢唱,像小虫似的悄悄钻入了草丛……

“落花马蹄声远,万种风情流漾?”

识途老马保持着静默,于高一脚、低一脚里摇响铃铛,铁掌在石板上不知疲倦地踏出清脆的鸣响,用蹄印刻画着世事沧桑,诉说时间与荒草的故事,连接今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