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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世离俗

时间:2023-05-30 10:5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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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篇

关键词:政教关系;克吕尼运动;格列高利改革

中图分类号:D73/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4)03-0036-04

欧洲中世纪政教斗争的实质是不同集权路线间的竞争。11世纪晚期,以教皇格列高利七世为代表的教皇革命,既是中世纪政教关系的分水岭,亦构成欧洲政治集权的开端。克吕尼运动是格列高利改革的主要渊薮之一,研究者遂多称之为政治运动。[1](P11~12)事实上,作为中世纪欧洲集权尝试的开端,克吕尼运动和格列高利改革分别指向集权的两个基本面,即道德方面和政治方面。克吕尼运动为格列高利改革提供了思想条件和技术手段,但它始终将自己约束在道德革新领域。究其原因,克吕尼运动的理想本质上是本尼迪克式的。考察克吕尼运动的性质及其与格列高利改革的关系,有助于我们搞清楚欧洲政治集权的开端及其与道德革新运动的关系。

近代以前,无论东西方,道德问题一直在史传政论中占据核心位置。就西方思想史而言,自希罗多德直到卢梭,道德问题始终是理解治乱兴衰的关键。道德风尚既为一时代的枢纽,自然不能如现代政治经济学般,将之归入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并列的条目中,作为综合控制的一个方面看待。事实上,迄至近代,道德风尚仍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不仅涉及经济、政治、社会、文化诸方面,且要求这许多方面共同效力于移风易俗。道德风尚的优劣,与其说是时代的一个方面,不如说是时代的整体表征,且其含义中,修齐治平的意味极重。所以,“世而后仁”“百年而礼乐兴”等说法,并非中国特产,实是近代以前中西主流思想界的共识。

古人论世事成败,多本道德;历来教会改革,多因败俗。所以历次教会改革,多是要振兴气象、改善风俗。这在当时不仅是一个宗教问题,更是作为一个根本政治问题看待的。格列高利改革之前,已有数次规模宏大的道德振兴运动。改革(reformare),其意初非革新,而是返回。大概人性中本有两种相反相成的倾向。振作与堕怠相互缠斗所遗留的辙迹,似乎指示出一条不变的法则:道德风尚的兴衰正如夏冬交替般,循环不已、无始无终。这种经验式的结论遭到克吕尼运动的挑战。克吕尼运动不仅意在振风淑世;随着运动的进展,又逐渐触及一个根本问题,即能否依靠制度克服人性中某些不稳定的因素。[2](P75)

严格而言,克吕尼运动只是10世纪以来诸多道德振兴尝试之一支。然而,由于克吕尼运动发展顺利,影响甚大,且与11世纪中叶开始的教皇革命关系密切,遂成为10世纪至12世纪教会改革的旗帜。与当时其他教会改革者的主张相似,克吕尼要求整肃宗教礼仪,强化本尼迪克教规,力返以守贫、守贞、服从为要旨的基督教德行,反对地方世俗权贵对修道院人事权和财产权的干预。[3](p72~73)

从其主张来看,克吕尼运动并无特殊之处。然而,克吕尼之所以当世成功、垂鉴后世,主要不在其主张的新奇,而在于其达到目标的手段十分有效。这个有效的手段即是集权。集权使克吕尼运动化腐朽为神奇,开启了教会史上的崭新一幕。[4](P271)

在外部关系方面,克吕尼的集权表现为摆脱地方权贵,直接隶属教皇。909年,阿基坦公爵威廉授权在克吕尼营建修道院,准其不受地方权贵干预,直接隶属教皇管辖。931年,约翰九世即确认克吕尼的自由和特权。1027年,教皇约翰十九世宣布主教无权对克吕尼施以诅咒或惩罚,从而使之超脱于所有主教管辖之外。1032年,克吕尼又正式摆脱一切世俗权贵的控制。[1](P68-69)一百余年里,克吕尼逐渐摆脱各种教俗权贵的控制,但与此同时,克吕尼也日益落入教皇手中。这里的悖论是,当克吕尼彻底超脱各类权贵干预之日,正是它无可避免地沦为教皇私产之时。[5](P264)

在内部关系方面,克吕尼的集权则体现为一种科层分明的等级制度。由于教皇及不少教俗权贵的支持,克吕尼的改革颇见成效。于是,旧式修道院纷纷效法克吕尼,按照克吕尼模式新建的修道院也不断诞生。为保证改革的方向和效率,这些修道院逐渐与克吕尼建立起程度不等的隶属关系,遂形成影响巨大的克吕尼派。[6](P135-136)至11世纪前半期,当圣奥迪洛任克吕尼院长时,克吕尼派已建立起等级明晰的体系。克吕尼居于等级制的顶点,其他修道院则为下属机构,其负责人称分院长(Priory)。这些加入克吕尼体系的修道院,除受克吕尼管辖外,不受任何主教或世俗权贵控制。各分院的人事任免权掌握在克吕尼修道院长手中,不但各分院长,且各分院修士都要定期向克吕尼述职。此外,克吕尼体系中的所有修道院须遵循统一的教规和仪礼。[4](P104)

尽管有上述内外两方面表现,克吕尼的集权并不如我们所想的彻底。一方面,克吕尼并未将赌注全部压在教皇一边。它虽明确要求摆脱地方权贵,但对于皇帝和国王的宗教权威并无异议,反倒有所依恃;教皇虽长期为其庇护,但克吕尼终不为教权高于皇权的主张张目。[7](P86)另一方面,各分院对克吕尼的依附程度参差不齐。有的分院保留修道院长一职,有的分院则有隶属时限。[6] (P82-84)虽然集权趋势明显,但克吕尼的实际管理体制却较为松散灵活。尤为重要的是,克吕尼并未控制各分院的财产,在日常事务方面也多任其自理。这就使人事权控制独木难支,更多地表现为私人性的而非制度性的。11世纪中叶起,日益庞大的中层官僚集团掌握了克吕尼体系内大部分事务,克吕尼修道院长的权威则逐渐沦为某种象征。[1](P133)

寻找或制造新的、更有朝气的修会以代替克吕尼派势在必行。这样的替身或继承者,在12世纪有西多会,在13世纪有多明我会和方济各会,在16世纪则有耶稣会。只要教皇权力奠基于道德革新,这样的兴替就无可避免。道德革新成就了教皇权力,也束缚着教皇权力,它使这种权力依赖于道德亢奋和政治浪漫情怀,最终在现实生存的低俗欲望面前付出巨大代价。13世纪屠灭法国南部阿尔比异端,14世纪至15世纪教会大分裂,16世纪至17世纪宗教改革和宗教战争等都是明证。这种有缺陷的权力结构依赖道德革新,也滥用着道德革新,直到道德与生存被扭曲为水火不容的两极。在这个意义上,欧洲近代政治哲学的使命即是重新厘定道德与政治的关系。长期滥用道德以服务于权力目的,最终导致道德与政治疏离,在这矫枉过正的漫长历程中,道德与政治的正当关联也隐而不显。以道德革新开端的政治集权,竟以道德与政治长期疏离而告崩溃,这正是历史的嘲讽和可鉴之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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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弗里德里希.欧洲思想史[M].赵复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3]D.Knowles, The Evol.ution of Medieval Thought, London: Longman, 1988.

[4] 乔治・霍兰・萨拜因.政治学说史[M].盛葵阳,崔妙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5]W.Ullmann, The Growth of Papal Government in the Middle Ages, London: Methuen, 2004.

[6]G.Tellenbach, The Church in Western Europe from the Tenth to the Early Twelfth Centur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7]G.Tellenbach, Church, State and Christian Society at the Time of the Investiture Contes, Oxford: Basil Blackwell, 2003.

[8] W.Ullmann, Principles of Government and Politics in the Middle Ages, London: Methue1n, 1961 .

[9] A. H.Thompson, Cambridge Medieval History, vol.Ⅴ,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

[10]J. P. Whitney, Hildebrandine Essay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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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哈罗德・伯尔曼.法律与革命(第一卷)[M].贺卫方,等,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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