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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冬天不下雪

时间:2022-05-22 18:03:41

开篇:写作不仅是一种记录,更是一种创造,它让我们能够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将它们永久地定格在纸上。下面是小编精心整理的12篇这里的冬天不下雪,希望这些内容能成为您创作过程中的良师益友,陪伴您不断探索和进步。

第1篇

我的孩子今年上小学了,他非常天真可爱,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如:天文、地理、自然现象包括下雨、下雪、结冰等。若果一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只要你一提到关于这方面的事,他的脸色一下子从阴转晴。

这里讲讲冰雪方面的。冬天,如果有那个池塘里有水结了冰,他叫爸爸帮他捡一块放在他的小手里捂捂,或者放在口里吃等表现出一种非常感兴趣的样子。有时他问我:“爸爸,你们小时候喜欢玩冰吗?”。我说:“你现在喜欢玩冰吗?”。“喜欢”,儿子说。我说:“爸爸小时候就跟你现在一样,爸爸小时候是在二、三十年前。那个时候,每年的冬天天气都很冷,有时整个池塘里的水结了冰,若用木棒敲破之后,发现冰的厚度跟爸爸的拇指宽大差不多(有时更厚),取一块碎冰放在手里玩,有时将冰用力一扔,冰就在池塘里的冰面上滑行,且滑得很远,有时拿一块大的厚的冰放在地面上,双脚站在上面,请另一个人抱住我推,冰就在地面上滑,真好玩。”儿子此时高兴地问:“爸爸你为什么不在冰面上走路?”我说:“因为冰很薄,若在上面走路人可能会掉入水中的,不象冬天的哈尔滨,那里的冰有时很厚,甚至坦克、汽车等都可以在上面走,更何况人呢?如果人在上面走,由于冰很光滑,容易摔跤”。儿子听过之后点点头。我说:“冬天里不仅水要结冰,而且天上要下好几场雪。记得有一次雪下得很大,雪深齐漆盖,那场大雪把爷爷家的房子上的横梁都压断了。雪后的小朋友都很开心,有的打雪仗、有的堆雪人,有些大人到山上、田野里捉野雉、野兔、小鸟等;第二天的早晨可看到屋檐下都结成了长长的冰棱,小朋友们常常摘下一个来玩耍。”儿子听过之后又接着问:“为什么现在冬天的池塘里水结冰却很少了呢?而且有时虽然结冰,但是冰很薄;刚刚过去的冬天,天上只下过一次雪了呢?”我沉思了一下,就说:“天跟人一样,也有生活条件好不好,当时人们生活条件不好,没有衣服可穿,天的生活条件也不好,所以冬天很冷;而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有衣服可穿了,天也是如此,因此冬天不冷了,这就是暖冬,天上很少有雪下了。”“爸爸,天又不是人,它有什么生活条件好不好,有什么衣服穿不穿呢?你在骗我吗?”儿子不高兴地说。此时我只好跟他如实地讲。爸爸跟你说:“爸爸是怕你不懂,等你知识多了,你自然会知道了。”儿子说:“你尽管讲”。我说:“天上不下雪的原因是地球上的空气受到严重污染,有些象二氧化碳一类的物质在空气里占的比例高,这样使太阳发出的热顺利到达地球,但这类物质却阻碍地表反射的热到大气层外,这样人们好象在玻璃温室里一样,就是所谓的温室效应,这样会导致全球气候变暖1,因此天上很少下雪”。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听懂,只见他睁大眼睛,侧耳倾听。他又说:“爸爸我想在冰雪上玩,象电视上放的滑冰运动员在冰上滑冰,在山坡上滑雪,还要想看下雪,堆雪人打雪仗呢”。我说:“我们这里的冬天你是知道的,很少下雪,即使下雪时间也很短,我怎么办呢?那你只有去东北过冬天,因为那里的冬天有冰有雪很好玩。但是如果人类还再不采取行动的话,若干年之后,不仅仅是东北,象北极、南极上的冰雪将不复存在。如果是那样的话,海平面上升6m,全世界将淹没像伦敦等海平面较低的数百个城市,后果可能是非常可怕的。”儿子听过之后,显得非常担忧。

由此我想到,现在一些人被经济利益所驱使,不惜牺牲环境为代价,把祖先留下的绿水青山、碧海蓝天等优美的环境破坏了,那么我们又怎么把它跟子孙后代交代呢?子孙后代又怎么生存呢?但以此文来唤醒某些人的良知。“宇宙中只有一个地球,她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地方,呵护地球,这不仅仅是为了现在,更是了为千秋万代,保护好地球,保护好环境与资源, 人类社会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

第2篇

1、冬天,一层薄薄的白雪,像巨大的轻软的羊毛毯子,覆盖摘在这广漠的荒原上,闪着寒冷的银光。

2、“哎呦,什么时候太阳变成冰棍了!”当人们触摸到什么东西时,总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冬天,雪花姐姐热情地抚摸着世界上的万物,好像好久不见的兄弟再次重逢。当我想踏过小河时,已经没有夏天那么容易了,因为小河结成了冰,走路时一脚一滑,哎,这个淘气的小冰块!夏天,如果把脚伸进河水里,你就感觉到它的清凉,而河里的小鱼好像一点也不怕人,当你的脚刚伸到河水里时,小鱼还会跟着你走呢!现在,河面结了冰,小鱼也不知躲到哪里去睡大觉了。

3、我高高兴兴的去上学。刚一出门,一阵冷风和我来了个紧密拥抱。这一拥抱让我直起鸡皮疙瘩。我立刻回家换上了厚衣服。走在大街上,虽然已经是全副武装了,可一股股寒气还是无声无息的窜进了我的衣服,好冷哦!我耸着肩膀,竭力让自己更暖和。街道口的下水道流出的水已经冻成了冰,教室里的玻璃也结上了一层白茫茫雾蒙蒙的霜。

4、三九严寒,大地冰封,一股股寒流一步步向我们逼近,这使我们不得不加厚了衣服,更注意保暖了。虽然天非常冷,北风呼啸,寒风刺骨,但仍掩盖不住我们孩子那心里高兴的心情。

5、寒风呼呼的吹在我的鼻子上,我鼻子里的鼻涕流出来了;寒风吹在我的手上,吹第一次的时候,我的手没有木,可是寒风卷土重来,把我的手吹木了;寒风吹在我的脚上,吹到第五次,我的脚冻僵了,于是我使劲的跺脚。 --描写冬天寒冷的句子精选

6、到了现在,我们已经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度,因为温度计已经被冻住了!人们想要说话,就得找一个大布袋接住被冻结的话语;人们想要眨眼,就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拖住眼睫毛,不让冻成8米的冰柱弄伤自己的眼睛;现在吃饭就麻烦了,水全部都冻成了冰,还不能用金属制的餐具,因为舌头一沾上金属制的餐具,就根本去不下来了!空气也在慢慢地变成结晶中,吸进去空气容易,可呼出空气就得吐出一块大冰块了!

7、刚打开家门又是猛风阴云不散般的向我扑来,我再一次打起寒噤来。一路上我缩着身子迎风而上,刚走出巷口,走在别人家的杨桃树下我顿时感觉到阴风阵阵,冷得颤斗起来,但看到杨桃树叶随风飘落,黄色的、绿色的,好像彩蝶纷飞;这时我忘记了寒冷,只是沉醉于一番落叶纷飞的“仙境”中,突然陷入了童年的欢乐记忆中,幸福不断……

8、冬天,在他的开始就走出了潇洒的一步--寒风。夜幕降临了,寒风好似一个醉汉,在大雪原上,在小镇的每座房前游荡着,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疲惫地喘着粗气。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怒吼中战栗,摇曳不定,月也怕冷似得躲进了云层。人们颤着身子,捂着双手走在大街上,狂风肆无忌惮,凉飕飕的,直灌入人的衣襟,吹得人心寒。树木“哗哗”直响,狂风卷着树枝、树叶挥动,像魔鬼的爪子在乱舞。冬天,用自己的独特向人们展示了它的风姿 。

9、大雪随着寒冬来了,街道宛如是银子铸成的,那么亮,那么有灿烂,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挂在檐前,行人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烟。

10、寒风刺骨,像针一样穿透心灵,这鬼天气,路边的行人已经绝迹了,飞鸟,走兽,消失的无影踪。

11、树上都是雪,就像树上有一串串棉花糖;山上也有雪,就像山穿了一件皮大衣;马路上也是雪,我们一踩,“嘎吱、嘎吱”的;房沿上结了厚厚的冰;房顶上的雪连成一片,像白色的海洋。路上的行人有的把手放进口袋;有的把手放在袖子里;还有的人不停的打哆嗦,不知如何是好。我穿的厚厚的,像一个北极熊。

12、不知怎的,这个冬季好冷好冷,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们一定都在热烘烘的炉子旁,和家人一起吃午饭吧。想到这里,冰凝不禁加快了脚步,想在那个冰冷到了极点的家找到一丝余热,哪怕只有一点火光也足以慰藉她受伤的心。

13、看,现在的冬天,干巴巴的冷,风和雪却没有了规律。雪不知道到哪里开小差这样的天气人们还一直叫冷棉衣,棉裤,羽绒服,帽子,围脖,包着晚上还铺电热毯要灌上热水袋本来就不冷还不让寒冷靠近。

14、窗外,黑色的风凌厉地刮着枝头的枯叶。它们当中有的耐不住冷,一溜烟也不留地被卷走了;剩下的,都紧紧地抓住干枯的树枝,像是要死死地抓住空中最后一抹峥嵘的岁月,高处不胜寒吧!

15、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天空下着冰冷的雨,雨水打在脸上,滴进心里,感觉特别的冷。此时此刻,才感觉到冬天来临了,它就像位冷酷的君主,携着凛冽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灵魂和情感只能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16、你看啊,瑟瑟的寒风在大沥步行街上呼呼地刮过,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各家的窗户紧紧实实地关着,似乎人们都不迎接这位“威风凛凛”的寒风。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在街上徘徊。我想:“这鬼天气真冷!”

17、快半夜的时候,天气冷极了,惨白的月光下,沙丘好似一座银子筑成的坟,毫无动静。他在寒冷的北风中瑟瑟发抖,手脚都冻僵了。

18、当黎明的曙色尚未到来的时刻,我感到透骨奇寒,便匆匆跑回宿舍,取件衣服披上。刚烧开的水,一落地就结冰了。

19、这天,太冷了。就连路旁的小花小草都缩紧了身子。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怒嚎着,如咆哮的狮子。风想一把把刀,无情的伤害我,风又像调皮的孩子,我已经把衣服攥地紧紧的了,可风还是能跑到我体内。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倒着走,路边玩耍的孩子也都跑回了家。行人渐渐少了,我也加快步伐跑回了家。

20、经过了严冬,我们都以为寒冷已经过去,谁想春天也会特别冷,甚至比冬天还冷,风吹过,寒气直侵入骨头,然后慢慢地在身体内扩散,好象马上整个人都成了冰块,冷侵如心脾,我的天,血液也凝固了。

21、今天早晨刚刚醒来,我就闻到了一股寒冷的气味。转身望望外面的景象,啊!居然下雪了!再看看温度计,温度已经下滑到了-100°。无疑,这个冬天异常冷。我裹着全部的衣服,坐在椅子上,一股寒意突然袭来,我立马起身,发现椅子上已经结了冰。温度还在下滑当中,慢慢地落下万丈深渊……

22、人们打一个喷嚏,“啊欠!”的声音就被冻结了;小猫抖抖自己的毛,抖毛的动作就被冻结了;跑接力赛的人们掉棒了,掉棒的那一瞬间就被冻结了;人们每看一样东西,看东西的目光就被冻结了;灯火渐渐亮了起来,可刚一开灯,光线就被冻结了;晚上,月亮出来了,可是比起前几天的月亮,这次的月亮还是没有变化,科学家研究了很久,发现月亮变化的过程已经被冻结了……

23、小城的冬天的不下雪的,有的只是呼啸的寒冷,那寒风把人冻得冰冷冰冷的,似乎要把人们冻僵了才甘心。所以,人们不得不穿的厚厚实实的,走在街上,就像一只只企鹅行走在路上。

第3篇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这首诗是中唐大诗人白居易作的五言律诗《赋得古草原送别》,是一首咏物送别之作,描写春草,表示送别的诗。特别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人们特别喜爱的两句诗,因为这两句诗是对春草顽强生命力的赞美,包孕着万物生生不息的哲理;意味着诗人坚信分别之后还会相见,借此鼓励行人坚忍不拔,不怕挫折,努力奋进。

小学教材中将此诗节选了前四句(见《九年义务教育六年制教科书・语文》一年级第二册第十七课),作为《草》进行教学的,其目的是让学生了解春草顽强的生命力。那么如何让学生理解这四句诗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原:指草原。岁:是“年”的意思。枯荣:枯萎与茂盛。这两句诗的意思是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但是,学生怎么也不能理解诗意,关键是学生不能理解“离离”一词。好多教师也只是按照教学参考书,给学生讲是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而不能深解其意,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人曾按照古汉语中的方法理解是“长长的样子”【见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定教材《大学语文》(专科)277页】。在古汉语中,“离”、“禽”被解释为网状的意思,重叠词一般用来当形容词使用,故,“离离”可作为长长理解,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

我认为,在这里仍然可用古汉语中的方法,但是,把“离”可作为“火”来理解。“离”者八卦之一,代表火(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的《现代汉语词典》第771页)。“火火”相叠,很自然地可当作“茂盛”来理解,也就很自然地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了。再说,白居易生活在当时的封建社会之中,运用唯心的八卦中的“离”也是很正常的了。另外也便于教学。如提问学生:“火与火连起来怎么样?”学生肯定会回答是大而旺。“又长又旺的草你认为用现在的哪个词来表示比较好呢?”这样也就很便于引导学生理解“离离”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两句诗,主要目的是让学生理解春草顽强的生命力。教学这两句诗,应抓住“尽”和“生”两个词。“尽”在教学参考中的解释是“完”,但我认为在这里应解释为“死”。因为在我们北方农村生长的孩子大都见过山上或比较平的草地上,只要是在冬天不下雪的情况下,若放上一把火,整个山野或者是整个草地上的草都会被烧光,但是来年又全部长出了新草,所以,解释为“完”在这里是不恰当的,与实际不太相符。再说“完”与“生”也是不相对仗的,“生”与“死”对仗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完”与反映春草顽强的生命力也是不相符的。解释为“死”,与“不”联系起来的话是“不死”,就很明了地表现出了春草顽强的生命力这一点,更有利于突出春草顽强的生命力之特点。俗话说:“人不死在世上呢,麻雀不死在树上呢。”突出春草顽强的生命力之特点,与作者期待以后与朋友相见的送别意蕴是密不可分的,借此鼓励朋友坚忍不拔、不怕挫折、努力奋进。

以上是我在教学中悟出的一些见解,也是拜读《赋得古草原送别》时的认识,恳请教学研究者和广大爱好者与我交流,提出宝贵意见。

第4篇

冬季的哈尔滨真是童话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有雪的影子。杨凯宇说:“你知道吗?哈尔滨的冬天有六个月。”

这句话简直让沈罗兰瞠目结舌。她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姑娘,可是在他没有说出那句话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冬天原来可以那么长。而自己倒是没有觉得。然后她就开始翻看自己写过的日记,可是日记里并没有记载天气,倒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谁今天穿了好看的衣服,在电脑网页上的一句诗意话语,或者好看电影中许多的经典台词,哦,最多的是杨凯宇说过的话,穿过的衣服还有他每一次送给她的礼物。

圣诞节快要到了,杨说:该计划着怎么过圣诞节了。沈罗兰一脸的顽皮说:“和谁过啊。”

杨也假装不理她:“明知故问。”沈罗兰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此时的她真像圣诞老人。然后杨将地上的雪攥成雪球,他们就开始打雪仗。美妙的一个周末就这样度过了。

沈罗兰在日记里开始写天气,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冬天到底有多长。12月17日,天气晴,今天是我和杨恋爱一周年的日子。下了一周的雪终于停下来了,我和杨一起逛街,吃肯德基,他今天穿浅蓝色的滑雪服,围脖是纯白色的,杨说他从来都不戴帽子,因为那样就不帅了。

然后,沈罗兰会找一个电影来看,最喜欢的就是王家卫导演的《蓝莓之夜》。失恋少女打算用世界上最慢的速度去过马路,她离开伤心的城市,各处打工,打算买一辆车回故乡。她不知道这时候有一个人在疯狂地找她。背景音乐慵懒而沉醉,像一个夕阳中的少女在剪指甲,她不必着急,她知道有一个人会一直等待她。

结尾是男女主角的深吻,然后是那句她最喜欢的话:“其实过那条马路并不难,这要看谁在对面等你。”

而沈罗兰坚信,她不会过那条马路,因为她和杨凯宇不会分开。

2.

沈罗兰在一家私企做秘书,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打字和经理室的不定时传唤。说来人生也真是奇妙,原来大学学的并不是文秘专业,而自己也并不喜欢秘书这个行业,可是阴差阳错,只有这家公司的办公桌,是她喜欢的那一款。对面就是每日上午灿烂的阳光,深红漆木材质,表面光滑。桌子一侧有她喜欢的三个格子的抽屉。那里她放着巧克力豆、蜂蜜、奶粉、黑皮日记以及杨的相片,她愿意把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放在一起,因为吃巧克力豆的时候可以看见他帅气的大头贴。

说起这张大头贴还是他们缘分开始的见证呢。

大四那会,同学们疯迷街角的那家照相馆。这个被喻为烦恼皆无的照相馆在沈罗兰眼里简直就是神圣的场所,每一次受委屈,她都会在这里的墙上写下心事,然后在高兴的日子写下愿望。

12月17日,那一天是周一,大学里几乎没有人逃课来这里,而今天就是沈罗兰一个人的世界。她唱着王菲的但愿人长久,然后在墙上写下了这句话,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却充满了刻意的祝福,这些在沈罗兰走后却被杨赋予了更高的诗意。然后杨照了一张大头贴,迅速地跑出照相馆,追上沈罗兰。那一天让沈罗兰知道,原来男孩子也会脸红。直到现在,沈罗兰也没有告诉杨,杨是她的初恋。

然后,12月17日,沈罗兰开始写日记:“我认识杨,是在今天,他穿着短款的黑色羽绒服,白色的针织毛衣,那时候雪花洋洋洒洒,他作为一个陌生人,追上我后,什么也没说,只将一个男孩子正脸的严肃的大头贴递给我,转身消失在校园的1号楼,据此我知道他住在1号楼男寝。从此每当走过那里,心里总有某个位置甜蜜而微酸。”自从那次见面,他就再也没有出现。

校园的一侧操场被校方做成冰场,那个冬天的每一节体育课都是她的最爱,她是个野丫头不是吗?她总是背着一个超级大的书包,里面放着一双黑色的溜冰鞋和手套、帽子、手巾、纸巾、铅笔盒、下一节课的课本、护手霜等女孩子需要的一些琐碎的小东西。这一节课,她遇见了杨。

说来他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她气喘吁吁地半蹲着,撅着屁股大口喘气地在原地休息,谁知道哪个愣头葱将她撞翻,她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四肢像米字型的那几撇。真真是可怜至极。

沈罗兰简直怒火中烧,她忍着疼痛,缓慢地爬起,她发现自己的下巴脱臼了,再加上寒冷,那种滋味恐怕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了。

而就在面对着那个不断道歉的面孔时,她所有的愤怒顿时化作惊喜和惊奇,转而就指着自己不能动的下巴发出含混的“我下巴。”顿时脸红。

杨二话没说背起沈罗兰就向着出口的方向划去,他溜冰的技巧简直出神入化,在她认识的人中从没有一个滑冰滑得如此好的。想着想着,自己脸都红了。

医务室,他像男朋友一样为她擦汗,倒水。医生细心地将沈罗兰的下巴归位,并说:“这几天不能再做如此危险的动作了,体育课就请假吧,还要注意保暖和营养哦,最好多喝点大骨头汤。”

也许是医生太过严重,但是杨却当了真。自从那天开始,杨承担起了厨师和护驾员。他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帽子、手套,给她送各种肉汤、骨头汤。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够,自己就省吃俭用,一个月后,杨和沈罗兰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杨说:“沈罗兰,做我女朋友吧,我要为你的下巴付一辈子的责任。”沈罗兰没有说话,却将一个大大的拥抱送给了他。

他们偶尔也吵架,哪一对情侣不吵架啊,他们俩会为一部电影中的情节或者经典台词吵架,谁是导演,导演有什么故事,还拍过怎样的片子,说着说着两个人的意见就不一样了。

吵吵闹闹快要毕业了,杨说要留在这个城市,为了沈罗兰和他们五年后结婚的梦想。沈罗兰想这五年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后来看了无数的影片,原来轰轰烈烈的恋爱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谈的,那要付出痛苦的代价。

杨在城市中心买了房子,是首付,余下的贷款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扣,但是杨从来都不说自己缺钱,他甚至使劲地给她买衣服和鞋子,不是说吗,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少一件衣服。他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却很舍得为她花钱。

3.

毕业后的一天,沈罗兰说,杨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你从来不注重外表,可是我在你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瓶法国的名牌香水。你绝对不会买,会是谁送给你的呢?

那时候,他们刚刚恋爱八个月,杨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是准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这件事情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因为她偷偷地查过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以及白衬衫和T恤上是否有女人的头发和唇印或者香气,每一个细小的情结提醒着她,是自己太过多虑。

然后,有一天在他洗澡的时候,她偷偷地翻看他的日记。那是一本咖色黄页质地的笔记本,正宗的男士风格。扉页写着沈罗兰三个字。这让沈罗兰的心怦怦直跳,因为从小到大,沈罗兰从来都不会翻别人的东西,她在想,原来爱情可以让人变得卑鄙。虽然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可是她的大脑和手指怎么都停不下来。还好每一页都有她的名字,也许是自己潦草,但只要遇到那三个字,他都会写得郑重其事。

日记中说:“第一次见到沈罗兰,是在大学期间逃过的唯一一堂课,前面走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背影清瘦,她去了一家照相馆,而自己不知不觉也跟着进去了。他不想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于是跑出去将自己的照片塞给她。好奇妙,自己的脸烧得眼珠子都能感觉到。”

沈罗兰坐在夕阳晚照的沙发上,伴着杨洗手间哗啦啦的洗澡声,这副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妻子。沈罗兰想,我想要结婚了。

然后日记一页不停地往下翻,终于,她看到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名字。曲小唐,好婉约的名字,听上去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会是谁呢?这个名字杨也从来没有提到过,紧接着往下看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她听见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停止,她不得不带着疑惑将它归位。但心里已经有一千万倍的醋劲了,因为那一页根本没有沈罗兰的名字。那里写到,杨和曲小唐是在舞会上认识的。故事只看到了开头,曲小唐,她一定要弄清这个名字。

说来沈罗兰还真不是个心机女,什么事情不会用委婉的方式去解决。有一天晚上8点钟,他们俩刚从公园散步回来。杨突然站住说:“沈罗兰,你最近变了,变得好陌生,对我忽冷忽热。”“是我变了吗,还是你?我想知道曲小唐是谁?”

说完这句话,沈罗兰就后悔了。因为这直接证明了,她偷看了杨的日记。杨眼神闪烁不定,这被沈罗兰定性为心中有鬼。杨也没有解释,也没有责怪沈罗兰偷看他的日记,但杨转身就走了。望着杨远去的背影,沈罗兰伤心急了。她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急切,万一杨一去不复返,她真的受不了。她蹲在地上哭,偶尔有路人经过,抛下几句不痛不痒安慰的话语,沈罗兰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想说,谁都别理我,让我哭一会,一个人呆一会,周围不要有任何声音。

大约半个时辰,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的衬衫后背上湿成了一颗心型。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是汗渍,离着近一些就能闻到他的汗味。杨什么也没说,翻到带有曲小唐名字的那一页,递给正在哭泣的沈罗兰说:“故事你只看了个开头,怎样发展的还不知道吧,你看吧,我在这等你。”

沈罗兰当然不愿意看,她不说话,呜呜呜呜地哭得更大声了。周围的人走过,就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杨。杨也不在乎,大声地读起来。

“我和曲小唐是在公司举办的一场舞会上认识的,她说她认识一些客户,要介绍给我。当时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她嘴边的痣好像沈罗兰。她很开朗,我觉得她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有时间我也一定介绍给沈罗兰认识,也许她们会成为好朋友。”

沈罗兰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再细细地一听,仿佛掺杂着开心的笑声。

“你终于不生气了。”杨释然地微笑着。

出乎意料的是,杨还沉浸在惊慌失措中,沈罗兰已经将他稳稳地抱定。“杨,我不该这样,我怕失去你,任何女人对我来说都是威胁。”杨的眼睛热热的,他从未听过如此温暖的话是从沈罗兰嘴里说出的。

“宝贝,换我抱你吧,你的小身板太瘦小了。”九点钟,他们还站在小区的门前不肯分开。杨说:“我们结婚吧。”

沈罗兰害羞地低下头,脸颊绯红。

沈罗兰的父母做些小生意,因此生活惬意。他们看不上一个外地穷娃,买了房子还是首付。因此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但是女儿一直坚持着,他们老两口也是有心无力。杨的父母倒还是同意,觉着这女孩子是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因此他们两个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7月份。

沈罗兰和杨决定庆祝一番,下狠心去了一家西餐厅。西餐厅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他们俩点了两份牛排和两杯红酒。杨说:“小兰,我也许给不了你豪门富太的生活,但起码,我会为我们的未来负责。”

爱情里的话真是动听,每一个音符都是跳跃的,温暖的。还求什么呢,能一辈子拥有杨,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沈罗兰一仰脖将一杯红酒灌进肚子里,呵呵呵地笑着,样子幸福极了。杨嗔怪她,她却伸出左手对着窗外的阳光看着那枚钻石戒指。那是杨好几个月的工资。不一会,酒精让她越来越迷糊。

清醒一下,好像看见杨在和谁打招呼。沈罗兰转过身,看杨看向的位置。一个高挑的背影,身着水蓝色的吊带背心裙,脚上的高跟鞋有8厘米。杨说:“那就是曲小唐。”沈罗兰听到这三个字一下子从朦胧的状态清醒过来。真是错失良机,我应该看看她的。她猛喝了一大口水抱怨道。

“小样,刚才一直叫你,你这家伙,红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怎么样,胃发烧了吧。服务员,来杯冰镇西瓜汁。”

沈罗兰手拄着下巴醉眼矇眬地说:“小帅哥,你真是贴心。”

他们俩吃完饭就去唱歌,又去坐摩天轮。

杨说,你知道摩天轮的传说吗?

沈罗兰疑惑地说不知道。

那到了再告诉你。

可能是上午喝了一杯红酒,沈罗兰只觉得晕晕的,刚刚坐上旋转木马就吐得不行,更别提摩天轮了。

他们坐在花坛边上开始吃冰激凌。沈罗兰说:“杨,摩天轮的传说是什么?”

“在最顶端吻心爱的人可以天长地久。”杨默默地幸福般地说出这句话。

沈罗兰呆呆地,表情有点夸张和歉意。然后将沾满奶油的嘴唇扣在他的脸上,什么也没说,继续吃奶油蛋糕。他们俩都想天长地久。

爱情的天长地久,谁相信?起码现在的他们是相信的,即便后来的后来,他们都各自为安。

沈罗兰又开始写日记:“我和杨明年就会组建成一个新家庭,这一天是我主动吻他,因为我想和他天长地久。他说摩天轮的传说,说我喝醉了像个真正的小酒鬼,说KTV的音质不好,唱不了但愿人长久。但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杨,我又想起了杨的妈妈说过的那些话,她说杨是个敏感的孩子,喜欢咬文嚼字。”

而杨再也没写过日记,怕什么呢?谁知道。

男人有时候会用肯定他方来否定自己的心虚。例如结婚,例如曲小唐。

曲小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她的嘴角确实有一颗痣。只不过最开始它以为那颗痣只有沈罗兰会有,就像爱情,他以为自己不会爱上别人了。可是就在舞会结束后的第十天,曲小唐说,杨我才是适合你的女孩子,有点野性和小温柔。

杨对着窗外夜晚的街道没有做声,而这一天,杨第一次骗了沈罗兰,说陪客户吃饭。杨是个害羞的男孩,喜欢喝咖啡和看小说,有点文艺男青年的性质。但他天生不宅,喜欢打篮球和羽毛球,球场上的他在曲小唐眼里还真是帅,哪一个动作吸引了曲小唐呢?

4.

除了杨,沈罗兰也是有男孩子追的。那是一个叫做风的吉他手,在大学那会,他整宿整夜地在她寝室窗户下唱五月天的歌曲,嗓音也干净澄澈,独有韵味。有一段时间她还真是喜欢上了这样的歌声,听不见有时候还无法入眠。沈罗兰没有和杨说过这些事情,爱情让沈罗兰知道,不要让它有一点瑕疵就对了。

沈罗兰在日记里写,我喜欢风的歌声,而仅限于歌声,那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嗓音。

大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杨有事情回了家乡,她只好独自一人留在寝室给他短信。她听着风的歌声,拉开窗帘,眼前的那副美妙场景简直美极了。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金光,满地满天,真的像一个童话世界。那一瞬间,沈罗兰将风看成了杨。她直奔楼下,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跟前才惊醒,原来那是风。风抱着吉他,手指冻得通红,眼睫毛和帽子上全都落了雪。沈罗兰知道,一切都是该彻底结束的时候了。她紧紧地抱着风说:“风,谢谢你风雪夜晚的美妙歌声,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只喜欢杨,就算他不会唱歌,不会在风雪夜晚为我站在窗前,我依然爱他。”

风以为打动了小兰,没想到只是梦一场。但他还是笑着说:“我从来都没感觉累和冷。”然后风流下了眼泪,落在沈罗兰棉质的羽绒服肩膀上。

后来杨说,那天圣诞节他就坐在不远处等着给她惊喜。但听到沈罗兰说的话,他没忍心走上前,他怕自己忍不住像那小子哭成一片,毁了自己在沈罗兰面前的好男儿形象。

风和沈罗兰成了好哥们,没事他们三个还要小聚一下,说说近况。

听说沈罗兰要和杨结婚了,他特地买了一个珍珠项链,花了自己半年的薪水。沈罗兰矜持地说太贵重了,而风说,一辈子也许只能送你这一件了,收下吧,了了心愿。

日子过得真快,圣诞节也快到了。

杨和沈罗兰说:“宝贝,今年的圣诞节也许不能陪你过了,公司派我到沈阳出差,要一周才能回来。”

沈罗兰撅起小嘴嗔怪着:“年年圣诞节都不陪我,你算什么好……”“老公”两个字,她始终没有说出口。

杨没说,这次出差是和曲小唐。

5.

曲小唐是公司老总的女儿,会给他买法国的名牌香水,会送他昂贵的瑞士手表。男人喜欢美人,更喜欢有钱的美人,杨也不例外。这次去沈阳,是曲小唐特意向爸爸求来的,她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过圣诞。

在她心里,圣诞节和情人节一样,都要和心爱的人一起过。她知道杨没有抵挡住自己的诱惑,一个男人要是在女人的攻势下不说明白,就是心里有鬼。她偷偷看过杨手机里的沈罗兰照片,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妖娆,不妩媚,甚至脸上有些天真。如果说沈罗兰是一张静态的平面图,那曲小唐就是电视广告中会频频放电的长腿美女。哪个更加具有诱惑力呢?而这个世界上输给美貌的爱情太多了。

天色渐晚,没有杨的日子是那样的寂寞和无聊,沈罗兰给杨打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她想他一定忙着开会,索性发了一条短信“亲爱的,想你了。”

沈阳渐浓的夜晚,摩天轮顶端,杨吻了曲小唐,并和她说了摩天轮的传说。女孩子痴痴地笑着,依偎在爱人的肩头。

世事难料,曾经你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人,转眼就变了真心。

曲小唐问杨,什么时候和沈罗兰说清楚。杨有些为难的说:“她很爱我。”曲小唐作势生气,说选择一个。杨说,圣诞节过后,我们就说明白。

而此时沈罗兰对着夜半的星光查看旧照片,老照片像老故事,也许掉光了牙齿,可是怎么都遮掩不住曾经的美丽。他们去过的池塘,葳蕤茂密的林海草原,秋千架上那束明媚的阳光,原来记忆不曾倒退,它始终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有朝一日,全部泛滥。每一张照片都有一句情话,是沈罗兰写给自己的,她曾经偷偷地对杨的妈妈说:“杨其实喜欢街角那家法国餐厅的牛排,八分熟,配上我酿的葡萄酒,那是天下美味。我知道我们不能经常去法国餐厅,因为那里的价钱太昂贵了,可是偷偷地告诉您,我已经掌握了法国牛排的做法以及火候。妈妈,欢迎你经常来。”

那时候正午的阳光炽烈,像他们的爱情。

等到半夜三点,杨没有打来电话。沈罗兰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今天天空飘起了大雪,雪花在窗外欢乐地飞扬着,不知道杨那里下雪没有。电话依然没有打通,他一定是累坏了。今天是圣诞节,圣诞节在女孩子的心目中是情人节,杨依然没有在我的身边。我们的第二个圣诞节,他没有和第一次一样出现,可我并不失望,因为我们快要结婚了。”

6.

一周后,疲惫的沈罗兰出现在杨的小区门口。一周之间他们变成了陌生人,杨没有给沈罗兰打过一个电话或发一个简讯。这让沈罗兰感觉到极大的不安全。

她看见杨走过来,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支烟,她好想替他舒展开那深深锁紧的眉头。沈罗兰双手握着背包的手袋,紧张得好像刚刚大学毕业在做论文答辩。长长的卷发直到腰际,是谁说,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娶我可好。长发早已经为他养成,将军却没了娶她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将军怀里有了更好的女人。

他背后的女子是那个在肯德基对面对沈罗兰灿烂一笑的女子。原来他们俩一直在演戏,只是她不知道。

沈罗兰没有说:“杨,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那是怎样的一个早晨呢,满腹的期待与失望,一瞬间像洪水与猛兽,只叫内心溃不成军,原来那些思念像极了丢给乞食之人的残羹冷炙。

男人不最大的是沉默,女人被男人抛弃,悲伤后也是沉默。他们俩在寂寞无声里散了。其实沈罗兰可以给他一个响亮的嘴巴,连同曲小唐也不要放过。但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不相信,回头望,发现那两个人已经牵着手走进了小区大门。

自己好像《蓝莓之夜》里的那个女主角,望着他们亲密的场景,自己倒是变成了小三。原来以为一辈子可以在一起,海誓山盟,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天长地久,只是身在其中的人误解了。而沈罗兰要用怎样的方式过马路呢?

风站在马路对面,满脸的歉意。这一切风知道的要比她早一些。但沈罗兰握紧背包,心脏应该是皱巴巴的,她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不顾风的大声呼喊,这个早晨太冷了,直逼得眼泪直流,心脏也疼得突突跳。为什么刚才不哭,沈罗兰问自己。

她早就该发现,那个日记里的曲小唐,肯德基里坐在对面的曲小唐,她喝醉那天出现在背后的曲小唐,圣诞节那天被关掉的手机。

她恨自己那天不该将圣诞节的思念写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她恨冬天,6个月的冬天,她该怎样熬过去,她后悔自己没在摩天轮顶端去吻他,也许那样就可以天长地久了吧,她拿出手机拨杨的号码,却不知道杨早已经将她的电话号码设成了黑名单。

第5篇

作者:火风

河泉的天甚是怪异。前几日尚还晴朗当空,碧空无云万里,广袤的大海也不及它湛蓝。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如上古佳毯。地上的人儿从窝里走出来,伸伸懒腰,坐在长木凳上,肌肤恢复了泽光。有的人紧闭双眸,身子像书生念经一样晃晃摇摇;淘气的孩子欠着身子长睡在包谷草上,摆出一个‘大’字的造型;几个年轻的做着细活针线,有的打鞋帮子,有的织拖鞋,有的摆龙门阵,还有的不停地打哈欠,睡意朦胧。掉了牙的老人瘪着嘴说:这是春天的味道。繁忙了一年的活计又要开始周旋了,如同生命之地球经久不息的围绕太阳旋转一样。

春天不约而同的到了,虽然还是腊月。老人说今年闰四月,所以春天会提前来。一颗颗孑然一身的樱桃树、梨树偷偷的吐露新芽,乡村散播着鲜花的蓓蕾。东风不停地吹拂着干枯的大地,新的雨水将会沐浴人间。

可是,河泉的天仿佛还是个五六岁的稚孩,尽管它的年岁比人类的诞生更要年长了。当儿还艳阳高照,倏忽一间,翻了脸。气温骤降,一会儿哭,一会儿怒号,一会儿漂雪。天空灰蒙蒙的,很有些昏暗,仿佛天之神生了气,欲将惩罚大地似地。大地尽是凄冷忧伤,像一个浑身伤痕,陷身荆棘磕绊却看不到光明的困惑者。满山的荒草、干枯的青蒿、‘红紫刺’、碧青的黄松、青松、杉树、万年青、‘光膀子’青?树变了色,结了冰,换上了崭新如银的绸衣。鸭子山顶布满雾霭,下面已是皑皑一片。密密匝匝的草丛里,黄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窜来窜去。若有人经过此处,它们就像惊弓之鸟,扑哧一声,飞窜到更为幽暗隐蔽的草丛里去了。每当这时候,又是年轻汉子打野鸡、追野兔的时节。几个或几十个年轻的汉子,兜里藏了把谷粒,背上负着弦弓及其它必要的工具,约计一同到山上去。野兔肥大后腿强健,跑得箭一般快,雪下得小气不易逮。兔肉鲜嫩,老小都爱吃。偶尔从山中飞出一只黑漆漆的老乌鸦,在浓云密布的空中哀哀呜鸣。仿佛谁家死了人,它是来给村邻报信似地。

不待东边的山头露出鱼肚,许多人家的孩子早已在被窝里安睡不住,唧唧喳喳的如同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鸡。年轻的母亲不时地勒令他们在床上老实呆着,希望尚还稚嫩的孩子们能多睡一会儿。可是,淘气的孩子却总闹个不停,尽管他们不能离开暖和的被衾。他们小声小气的计划着一天要做的事。瞧他们那表情,严肃的神气,仿佛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生怕泄露似地。孩子们想到许多美好幸福的事,小小心中藏着数不清的幻想,仿佛身上长出了美丽的翅膀,正在广袤无际的宇宙翱翔。

噢,今天就是除夕了啊。一年中最为隆重的节日!

今天是除夕!

河泉有一户人家,昏暗的山麓立着一座低矮的土墙房子。房子由青色泥瓦覆盖,久经雨打风蚀冰霜侵蚀,渐渐脱色,如同病人的烂疮。一条只要下雨就会泥泞不堪的蜿蜒小路从这家的背后经过,向燕荡山缓缓爬升,如同一根巨长的泥蛇。这条路狭窄难行,汽车、拖拉机,甚至马车也无法通过。特别是路经一线岩时,路面宽不足一只成年人穿的鞋码。笔直陡峭的石灰岩延至沟底,胆大的人经过这里也会汗毛竖立,虚汗背出,心惊后怕。峭壁下几百米的沟壑久经流水冲蚀,狭窄深寒,经年雾霭笼罩。即使最晴朗的日子,也无法窥清它的底部。谷底常常传来阴森的恐怖呐喊,嗡嗡一片,不知是乌鸦的哀鸣还是大山的呼喊,凄厉的声音像是厉鬼的哀鸣恸嚎。情景森然可怖,令人毛骨悚然,腿脚发颤。过的人绝不能往下视,否则仅存的一丝勇气也会尽失。从山下往上看,雁荡山尖尖如也,恰似一个倒立的圆锥。可处于山之巅时,它却平坦开阔,青山绿水望之不尽,牛羊成群,四方又生了千重的磅礴大山。上面住着几百户人家,那是河泉的一个部落,叫彝良寨。寨里的人全是彝族,他们热情好客,民风淳朴,厌恶争斗,仿佛住在一个桃花源的和谐世界。彝良寨距集市远,他们去时可由这家背后的那条弯曲险峻的小路而去。可是走的人却很少,一年不会过二十次,且都是胆量如虎如熊的年轻人。寨里的人平常走回开路,虽然远却能保证安全。

因此,这家背后的小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酷热的夏季,菜花蛇、黑蛇、青蛇、十来厘米的深赭色蜈蚣、蝎子常摆着一个可怖狰狞的姿势或背脊面天的在小路上沐浴阳光,似乎在宣示它们的领地不可侵犯。古老的传说在老人口中代代传颂,这条路是条鬼路。当年祖先搬到这儿时,雁荡山间尽是恶鬼冤魂。他们不甘转世投胎,于是躲在隐蔽阴森的古道丛里。祖先刚到不久,接连发生小孩离奇失踪,最后有人在人迹罕至的山里发现遍地的骨头,身手分离,千年树上挂着长满蛆和臭虫的头颅,几公里以外的苍蝇也飞到这里混吃混喝。老人说小孩是被饿鬼吃了。一代又一代,河泉的父母常用它来吓唬他们淘气不服管的孩子。果然有效,许多孩子听到这个故事后就乖顺多了。

过年了,小路上堆满白炽的大雪,雪面留有一排清晰鲜活的野兔脚印,山里回荡着野鸡的呜咽,溪边飞起一只黑白相杂,头顶棕色,脚黄色的鹧鸪,嘴里叼着它们的丰盛早餐。美丽的鹅毛大雪是上天赐予土地的礼物,人人爱它,祈祷来年果实丰硕。可是,河泉独有一家,山麓石畔,他们却祈盼不要落雪。因为他们那破烂不堪的土房挡不住寒烈的风雪。冬天悄然而至,寒冷刺骨的朔风从碗口大的缝口中灌进,似乎摇摇欲倾。呆在那狭窄的房屋,全家人冷得发抖,皓齿争斗。为了避寒,他们把脖子紧紧地缩起来,穿着永远是好几年不变的烂布衣。夏天,整日甚至半月下个不停的雨水从屋顶簌簌的落下,像一条小瀑布似地。起初他们还用木桶来接,尔后经风吹日晒雨淋,雨势由细丝到雨柱,他们便懒得接了。不多大一会儿,地上成了‘小湖’。

在这个人口众多日子还算殷实的乡村,前些年,家家户户就推翻了他们日渐颓圮的瓦房,在原来的老地基或在重寻的稳实的地基处建起了崭新的平房。时过境迁,这家的房子显得很是刺眼。在尽是新式房子的河泉,这家的破房像是他们美丽的陪衬。资质平庸的人一眼也能瞧出它的‘与众不同’。一座倾圮的瓦房孤单的矗立在那片瘦瘠的沙子地上,显得有些搞笑和讽刺。毫无疑问,这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纵然他们开销不大,他们所吃的几乎自己种植,但他们仍需谨慎使用一月为数不多的钱币。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啊......哎!”何夕无味的说着,好像是自言自语。他知道过年不过年还不是老样子。他是这个贫苦人家的长子,过了年就满十五周岁了。瞧他那一身可怜的模样:乌黑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母鸡孵化雏儿的巢,他的头发大概有半年没有剪了,头发遮住了他的耳朵,快与他瘦削的肩头相连了。他的头发一小撮一小撮的凝成一股,大概很长时间未曾梳洗了。这不幸的孩子有一副黝黑的瓜子脸,高高颧骨向两边突出,使他的轮廓显得更加分明了。他的额头宽大并向外突出,生了一对圆大的眼睛,乌黑明亮。他的鼻子本不大,偏圆,因为太瘦,所以鼻梁只是被一层薄皮包着,所以显得很挺。他不爱笑,从小至大,他笑的次数甚至可以计量。家庭糟糕的状况使他过早的成熟了。没有人能在他的脸上或行为上看到活泼的影子。又是新的一年,别人总是叹息时间过得飞快。何夕却时常在心里埋怨时间的脚步走得太慢了。他希望快些长大,改变这个拮据贫穷的家。

今天是所有年轻孩子的节日,是他们最渴求期盼已久的节日。一个月前,他们就已经念念叨叨了。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新年!‘过年’,这意味着很多,没有人不明白。可是何夕依然闷闷不乐。甚至比原先更忧闷了,很多窘境和累赘牵绊着他。事实上他不能享受与其他孩子同等的优待。“降生在贫苦家庭的时候就已注定了。”有些年迈的父亲习惯在嘴边唠叨这句话。起初何夕并不理解话里的含义,直到他渐渐长大,体会了一些酸楚的东西。父母不能给他同等的待遇,尽管他同其他孩子一样,痴迷于玩具和五花八门的游戏。

何夕的童年是在严肃忧郁的气氛中度过的,他没有一般孩子的调皮捣蛋。经历让他显得很少年老成了。但是,何夕也有短暂的快乐时刻。无数个寂静的夜阑,他恢复了孩子的天性,实现了自己的梦。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他拥有数不清的玩具。许多甚至可以同有钱人家的孩子的玩具媲美。每当何夕拿出心爱的玩具时,他们的玩物只会在他的面前相形见拙。乡邻的孩子都向他投来祈羡的目光,争相着要把他们最心爱的玩具、美味的食物同他分享。所有的孩子都愿意与他做有意思的游戏,什么‘老鹰捉小鸡’、‘办家家’、‘娶新娘’‘斗地主,打汉奸’‘捉迷藏’........几乎没有他们不稔熟的。哈哈,他们就是这样快乐得肆无忌惮!何夕觉得很幸福,再幸福不过了!然而事实本是如此吧,愉悦之后将是忧愁。每当何夕正要把玩其他孩子的玩具时,他却恍然清醒。梦醒了。何夕的黄脸蛋堆满无比失落的表情,眼角的泪水连成一条细水,滴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雄鸡的报晓声刚过第一遍,天色还是昏黑的。可是,可怜的何夕,他却再也睡不着了。昨晚河泉的天生了气,乌云当空,一股强空气席卷河泉。寒风刺骨,冻得这家人揪心难耐。这家人经历过无数这样的夜晚,同样的梦。真是一场场可怕的梦魇啊!何夕得到了许多孩子的不会得到或不会提早体会的东西。

“该起床了,何夕。”一个突兀的声音打乱了何夕漫无边际的思想。是他的父亲,一个只有四十七岁的男子。因为他走路的特色,乡邻给他取了个好名,叫什么何一脚。起初父亲谩骂这些家伙,说他们如何令人生厌和可恶。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似乎接受了这个不算雅观的称呼。若是有人在河泉对面叫他何一脚,他还是会欣然的回一句:嗯,么子事?他本算不上‘年迈’,可是病残的身体和无妻的痛苦使他过早的衰老了。一个不明事理的小孩子也觉得,这个不幸的男人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孤独了吞噬了他的活力,二级肢残使他走路踉跄跄,一拐一拐。缺乏教育的小孩常在背后模拟他的步伐,冷漠的有钱人常在饭后拿他作笑料。他有着同年人没有或尚还不密的白发,并且正在走向全白。冬天落雪时,窗外一片银的世界,整个乡村换上了雪白的新衣。山里的麻雀唧唧喳喳的闹个不停。每当他套上那件不常穿的白色泥布外衣静静的站在无垠的雪地时,从远处眺望,他活像一个木讷的雪人。呆呆的躯干矗立在银色的土地上,仿佛是一座孤独幽暗的小山峰。种种迹象显示,他不幸的人生还会继续下去。亲爱的朋友,让我们暂且把话题掷在一边。谈谈与他同时代的男人吧。在他们的时代,出生并不决定什么,甚至同将来日子的好坏扯不上多少关系。众所周知,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信耶稣的人总爱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纵然贫穷,只要他们肯努力,将来不慌不会出头。当然,机遇很重要,可他们绝不习惯把‘机遇’提在嘴边。倘若某天飞黄腾达了,他们便说这是命运使然。祖坟埋得好,先祖显灵;倘若一生碌碌无为,他们仍归结于命运,是上辈子就已注定的命左右着悲酸的人生。目前,与他同时代的人发展得确实不错。房子装修很气派,堂内辉煌璀璨。水泥砖或灰白色的石头堆砌的房子被磁粉粉刷得分外光泽闪亮。雅兴高的,欢喜将屋前屋后认真装饰一番,以此显示他们的不俗的审美取向。他们把以前种植蔬菜的菜园改建成香气扑鼻的花园,园内种上知名的或不知名的高贵的花。家乡没有的,便从远方进口。听说一株就值上好几千。他们大都儿孙满堂。哎!偏偏独是这个可怜的男人,年轻时摔断了一条腿,中年时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麾下张着几张饥饿的嘴。

这个苦命的男人!

何夕本能的应了一声,他知道今天要做的事很多。父亲昨晚睡时对他说的,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他今天‘胡思乱想’。事实上,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仿佛一缕炊烟似地,只需轻轻一吹,便如烟云消散。过年或者不过年,有什么分别呢?吃的还不是老样子,奉上的还不是锅边擦了点油渍的所谓‘油’酸汤。连土地也常和他们开起玩笑,春天撒下的菜种,很难长得肥胖。要么蔬菜刚吐露新芽便会被霜冻得奄奄将死,要么好不容易长大点了,却不知某天不知不觉晃的一下消失了。菜地里印有牲畜的新鲜脚蹄印子,显然菜地被哪家的野猪或鸡鸭鹅群糟蹋了。自种的新鲜蔬菜很难吃得上,集市上的蔬菜却跟随猪价一路暴涨。一般的农民都须得量入为出,何况这个贫苦的农家呢?饭依然是那硬邦邦的包谷饭,桌上的菜肴总是一个大铝锅装着。锅边敷了一层黑魆魆的锅巴,这是常年烟熏之故。没有汤水,粗糙的包谷饭是难以下咽的。可是每次给汤水一搅拌,浮起来全是不当雅观的东西,仿佛是从几月不洗的脏发里飘出的无止尽的头屑。菜油得徒步去很远的集市购。瓶子空了的时候,何夕的父亲常吩咐他下午去购。因为那时是卖剩的,质量低,油渣多,所以油价应当降些了。哎!对他们而言,能降一点也是好的。

过年了,可是他们已经很些年没有宰过一个‘年猪’。何夕早已不记得何谓肉味了,他记得最近一次吃肉还是在一年前的外婆家。一切都在变化,正如河泉的有钱人盖起了气派的房子,新购了彩电、洗衣机、微波炉,几十万的私家车也至少有十来家。红砖配青瓦,这成了河泉的一道景致。乡路喷了泥青,汽车、拖拉机、摩托‘忽’的一声,抬头一看,已到了大陆丫口的转角处。家家乐呵呵,日子过得舒服。本乡最贫穷的人家也养起了漂亮的小猪。总共三只,一只白得像雪,一只黑得仿佛墨汁染过一般,第三只最是淘气,像个顽皮捣蛋的孩子,白毛间夹杂如碗粗的黑点。这是何夕的父亲事隔三年重操的旧业。兄弟俩快活了好些天,何平说它们是他的新朋友。月色通明的夜,何平多次跑到圈边同他们‘促膝长谈’。何夕常带着弟弟邀上它们满山放,几只黄鹂或是麻雀在地里愉快的的飞来飞去,睁开它们谷粒般的小眼,唧唧喳喳的唱个不息。顽皮的小猪追着它们像箭一样飞跑,何平紧追小猪,嘴里喘着大口大口的气。何夕双手拤在腰,笑乐不停。腊冬了,小猪长得快,吃的多。平均算起来,每天要吃一箩筐猪料。割猪草的任务落在了何夕的肩上,何平负责放牧它们。

何夕漫不经心的下床,他本想舒舒服的躺在被子里。可是突然的降温把他冷醒了,薄薄的被衾盖在身上全不顶用。天知道,尽管困疲,他在半夜却已经醒了。他想爬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或许会舒服一点,尽管窗外朔风刺骨。可是天还未亮,开灯是不允许的,一月的电费虽已是河泉最低,可对这个事事都得精打细算的家庭而言仍然不是芝麻蒜皮的事。

“何夕,你领着弟弟去‘跨’山坡背些萝卜回来。天气降温了,外面下着大雪,地上堆得很厚,你穿上我那件灰褐色毛衣去吧。地里当风,冷极了。再给你弟弟找件衣服,甭管它受不受看或脏不脏了。咱这样家庭,还顾得了多少呢!你是大的,理当做好这些长兄该做的事。顺便戴上塑料手套,天气这样坏,戴上总会好一些吧。我呢,和你们去不了,我得到山里捡些木柴,现在的煤炭彷如天价,烧不起了。听说你王三叔家也打柴烧了。哎,这样殷实的人家,可比咱们好不知多少倍呢。咱们这样......”何夕的父亲停顿了四五秒的样子,继续说道。“咱们就更无须讲了!回来我还要把房子修补一下,找几根旧根钉子订一订也好。否则........嗯,这鬼屋子要冻死人的。”何夕的父亲带着叹气的口吻说着,不幸的遭遇让他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年轻时的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早已惘然成风。岁月在他脸上滑下深深的沟痕。

哎,生活的遭遇,让这个苦命的男人过得实在不怎么光彩。这个苦命的男人!

在河泉人的眼里,这个男子甚至还是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他不注重个人的形象,脾气暴躁、孤僻、不合群,生活邋遢,总独来独往,......这些给他罩上了不好的光环,周围的乡邻从不把他当回事。若村里出了什么事故,或要置办什么喜事,如‘进新房’、‘娶媳妇’、‘剃头发’、‘老人做大生’、‘男人或女人结扎’,等等。没有人乐意告诉他。村长常说人人平等,无论贫富。可每每村长或文书、支书执政三年届满欲换届选举,也绝不会有他的事。他无需去村公所,之前早有人以他的名义投了票。背地里,人人都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他知道,但选择沉默。

火是放熄的,何夕的父亲说可以节约用柴。这年头,穷人烧不起煤,可砍的木柴渐渐稀少。自家的山林绝舍不得砍,得让林里的小树成长顺利,直至参天。没烧时,便偷偷跑到别家的山林里去,别家的又无声息的到另一家的山林。就像男人女人偷情一样,心里慎得慌。谁都想保护自己的,却总留得不住。干枯的没有了,砍小树。小树没了,砍大树。树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找。现在,砍柴的非得去三四里远的林区。山麓、山腰已没有几根树子,捡柴的人非得爬到逶迤崎岖的高山。何夕明白,若要砍柴,父亲只能去那些地方。

雪没有停的趋势,纷纷的像一团团美丽的棉花,轻轻的铺在荒凉的大地,像一位极温柔的佳丽。轮廓分明的银色花瓣落在悠悠透明的河泉水里,向前静静地流去,流进奔腾壮阔的乌江。寒风没完没了的肆虐着,雪花从‘虫儿树’温柔的吻在了何夕黝黑乱蓬蓬的发上,红彤彤的脸上。冰雪顷刻间化为寒水,热气从何夕的脸上升腾。空气凝固了,一片死寂,如同坟冢。柴是堆在栅栏边的,何夕踏过翻过膝头的白雪,路上留下深深的印子,像一只只银白的长靴。何夕爱雪,他渴望冰雪寒冬的日子,和亲爱的伙伴打雪仗、堆雪球,做着孩子欢喜的游戏。除夕过后,他就满十五岁了,可他欢喜这样,这些都是他喜爱的。哎!有趣的游戏不属于何夕,他没这些多余的精力陪伙伴玩闹,还有更重要的等着他去完成呢!虽然别人说,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栅栏处大概还有一箩筐,他得翻到下面才能找到干裂的,上层堆满了厚厚的雪,烧不着。干燥细小的木条儿,须折成同长短才能放进狭小的煤炉里。

外面雪纷纷,灰黄的河泉变成了银白的河泉。天空如一个锅盖,很低,压在四围的山顶,锅里装着乌黑的云,正以微微的速度向下倾倒白色的物质,仿佛要淹没大地,吞噬生命似地。整个河泉静悄悄的,如同夜阑。谁家的看家犬‘汪汪汪’的哭丧着,四围却更加寂寥了。王三宇家的房子冒着弯曲如蛇稀微的青烟。他们大概起床不久,正生火温水洗脸或做早餐呢。

“三十了。”何夕想,“他们的炕头一定暖和和的,他们的桌上堆满醇香的美味。反正.......属上好的东西。”何夕的手哆哆嗦嗦的,像十根僵硬干瘪的小木棍。寒冷不准他多想无谓的事。回到屋里,他试着使用父亲吃旱烟的打火机,可是四五下后全不顶用。炉子冰凉,如同卷蹙的人身。父亲正在门外用铁锹铲雪,铁锹发出‘当当当’的响声,大概碰着坚硬的石子了。

“爸,我打不着!你不来,打火机可能报废了。”何夕的父亲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于是他放大了分贝,高喊了一声:“爸,别扫了,进来帮下我要得不?”

“点不着吗?你得找干的才能发燃哦。”

“是干的,只是火机不顶用。我的手僵木了,不听使唤。”

“嗯,就来!”何夕的父亲放下铁锹,往屋里缓步走去。子里黑魆魆的,如同漆黑的夜晚。

“夕儿,把灯打开吧,甭想到节约了。今天过年,点着图个吉利。”何夕‘哦’了一声,摸到柱子边开了灯。灯泡是十瓦的,不亮,光线昏黄。照在屋里,比漆黑好上一些。两只侧影射到开裂的土墙,安静而孤单。几根光线射到床上,还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睡在那里。他是何夕的小弟:何平。

“小平,起了,不早了。你来看,外面的雪多厚,你不是爱玩雪仗吗?”何夕轻轻的喊了一声,他知道弟弟并非酣睡,薄薄的铺盖只会让他更加清醒。火炉给何夕的父亲发燃了,紫红色的火焰在冰冷的土墙房了烧着,顿时使这个家温暖了许多。何平在铺里耐不住了,抢先翻起,第一个抬起手烤起火来。他们多希望这金黄色的火焰会一直持续着,不再熄灭。何夕的父亲弯着笨拙的身子,抱了几根粗重的青?朝屋里走来,轻而无声。他将粗柴架在隆升的硬石,用柴斧劈成数小块。

“爸爸,今天过年了呀。咱们吃什么呢?咱们吃的怎么永远都是酸汤呢?那一层油少得可怜,连牙缝都塞不下。我......我早吃腻了!爸爸,能不能不要再吃那难以下咽的包谷饭呢?”何平率先说了话,他显得有些兴奋和几分期待。虽然结果早已预料,他所得到的只会是那句苍白的答案。这位孩子的父亲没有回答他的话,还是默默地坐着手上的事。

“还有......”何平继续问道。他本想说‘爸,您会发压岁钱给我和哥哥吗?’话刚出口,何夕插了话:

“弟弟,不要烦扰爸爸了,他已经够苦了。我们和别人不同,你应自知的。妈妈离得早,爸爸每天形单影只,孤零零的,这种日子......”何夕的喉头哽咽了,好像有颗杏仁拤在那里,吐不出吞不进。空气里遍布无数的利刃,何夕的身体颤颤不休,牙齿敲出‘当当当’的清脆声,一堆堆积厚的雪从树梢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乌云满布的天空,几只孤单的乌鹊‘刷’一声的飞到背风的山坳里,几片鹅毛大雪漂落在了他们黑色的羽脊和灰褐色的双翅。何夕的父亲沉默不语,他并非健谈的人。算命先生说上辈子他是个口齿伶俐的法官或政治家。因前生讲得太多了,今生便让他少讲,多做。何夕的父亲收拾了昨夜落下的柴灰,把原本渣粒不多的屋子刷了一遍。

“看样子雪是不会停的了。何夕,”何夕的父亲一边扫一边说: “你们就不用去了,天冻山滑,危险得很。麻沙袋里还有几把糠,或许......或许还能维持几天吧。”何夕知道父亲担心他们的安危,他也知道袋里的糠维持不了几天。在他人眼里,何夕的父亲冷漠无情。现在窘迫的家境多半也是他的原因。膝下的两个孩子过了进学的年龄了,却无能为力。何夕不愿理会别人对父亲的冷嘲热讽。他想,读不读书有何关系呢,只要亲人平平安安就心足了。贫穷,绝不会代代穷,富裕,绝不会代代富。风水轮流转吧,他们会好起来的。何夕相信!

何夕把锅端到火上,里面是上夜吃剩的青菜汤,汤面冻了一层薄冰。他从砧子里赶了包谷饭,泡吃了。这是他们过年的早饭。何夕的父亲出去了,什么时候他们不知。父亲向来如此,他们不会奇怪。兄弟俩坐着,父亲不在,灯给关了。炉里的火光慢吞吞的,仅剩一株火苗,如同孱弱的病猫。黑屋里冷冷清清,像冰窟一般。何夕坐在小凳子上,凳子是他三岁时父亲装给他的。小凳子是他唯一的专属,随着年龄的增长,它却变小了,后来又换给了何平。何夕长何平几岁,他却没高弟弟多少。岁月消逝,谁坐都无关紧要了。

何夕的炯炯圆眼出神地注视着奄奄一息又不息的火苗,他感觉这炉火的境遇极像他的家庭。何平半跪姿势蹲着,左手倚在何夕的膝上。他没哥哥理事,脑子爱发新奇的东西。天气冷极了,塞北的朔风没命的敲打着薄膜(一种塑料)蒙成的“玻璃”,它几乎要被寒风扯断撕碎,发出可怖狰狞的破声。何平挨近了他的哥哥,他唯一的玩伴和朋友。

“哥,你说今天会好玩吗?”

“嗯,不.........”何夕突然停住,他原本想说‘不会好玩的’。他为了不让弟弟灰心,改了口,说道:

“不可能比先前糟糕的,等着吧,今天......今天会......好的! ”何夕的回答有些无力,他注目何平,看着他那炯炯有神的单眼皮眼,如同故乡透澈润洁的山泉,漫天飞舞的白雪,灿烂缤纷的彩虹。无一粒尘埃,无一丝糟粕。他那不还发达脑袋里总充满奇异变幻的东西,凶神恶煞的人看了也会心疼怜爱。三年前,一个考察河泉的学者从他家门前经过,看到这个纯洁如水的孩子。他欣然说道:“若读书,他必是个可造之材。”孩子的纯真是快乐天使的翅膀,是光洁璀璨的明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将它泯灭,也没有权利使他失望。哪怕最贫穷的人!

时间如故乡的河泉水,静悄悄的流去。何平的左手有几分麻木,像是有几千只赤色的蚂蚁窜进他的肌肤里,搅得他很不舒服。他抬起手臂,用力甩了几下,以缓减不适。何夕走向左侧靠墙的位置,那是母亲年轻时陪嫁的衣柜,距今已经二十几年了。如今人非昨日,大姐刚过十七岁就已出阁,远嫁他方。柜子并非只装衣物,它还有更多的功用。何夕曾听母亲说过,这样的柜子在那些年代已是上乘的陪嫁了,算是高档货。它分作三层,顶层装衣物;中层装零碎细小的东西,母亲的针线、祖父与祖母坐在长凳的合影、母亲的唯一一张单人相都在这里;最下一层主要装置碗筷和常吃的食物。岁月流逝,柜子的功用已不再明确区分。现在顶层不但用来储杂乱破旧的衣服,也放置开年后要播种的大弯豆、白菜和青豆种,等等。因受岁月和湿气的影响,柜子已呈现老迈臃肿的迹象。轻轻用手一摇,它就会发出‘呜哇呜哇’的衰残声调。何夕担心它真会像骨头散了架一样报废为一堆废柴。可那是母亲和父亲婚姻的见证啊。

寂寞困惑时,何夕总爱拿出母亲的相片凝视。睹物思人,他觉得,母亲虽走了,可是她却在他的心里。母亲从未离开,她只是有事暂且离开了,迟早还会重逢。无数个昏黑的夜晚,何夕在床头辗转反侧,却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进入梦境。何夕见到了他的母亲,如同无数个夜晚的梦一样。母亲的眼角涌出了干涩的泪,迅速布满整脸。有一年盛夏,在故乡的河泉之畔,何夕用木瓢儿舀出清凉的家乡水,为母亲梳洗黑密的长发,发水又滴在故乡的清泉里。太阳照在清泉河上,水面金光熠熠,几只活泼的小蝌蚪游来游去,后又停在滑溜的鹅卵石上,像是在尝着什么‘佳肴’。何夕和母亲的身躯由绿变金红。天空万里无云,杜鹃花浓情的开放,蜜蜂‘一翁一翁’的忙个不停,两只色彩斑斓蝴蝶在野菜花里飞来飞去。攀枝树上和着枯燥的蝉歌,三两只褐色的莺停在了菜花地里,唱出清脆的歌声。秃鹰在天空轻捷的滑翔,如同一片飞舞的叶子。

母亲离开的几年里,她常常走进何夕的梦里。母亲还是走时的模样。一副瓜子脸,身量修长,头发乌黑油亮,笑时总是露出她那一对标志性的浅浅的小酒窝,何夕的外婆曾对他说:“你父亲呀看了你妈那对标致的酒窝,便从此对上了她。”无数的梦境,母亲总是张开温暖的双臂,等待何夕奔去。何夕笑出了声,他努力飞奔到母亲的身旁。他跑啊跑,没有尽头,母亲和他始终隔着一道过不去的坎。也许他又做梦了,他在飘渺梦幻的世界对自己说。过年了,何夕想念母亲,是她教会了他和善懂礼的品性。十五年了,何夕没进过学校,但母亲却是人生第一个而且最伟大的老师。师是红烛,何夕还需不断学习和锤炼,可他最崇敬的老师却燃尽了。路漫漫长兮,思念无尽兮,痛哉!

五分钟后,何夕从衣柜里找出一间灰褐色的呢制毛衣,这是母亲在九年前织给何夕的父亲的。何夕的父亲很少穿,长期放在柜里,似乎正被遗忘。何夕的父亲说家里灰多,容易弄脏。所以年岁消逝,它只是腋下多了个小碗大小的口子,何平说是被耗子咬破的。但它却并不显‘老’。

“小平,你穿上爸爸这件吧,天冷啦。你看,你的牙齿咯咯的打架,你的双肩冻得乌紫了。”何平看到哥哥手里的毛衣,高兴得‘啊’了一声。他接过毛衣,眼睛里透出希望的光芒,却突然改色道:

“哥,你呢?”

“我........放心啦,我哪会让自己挨冻呢!嘿嘿.........”何平穿了毛衣,心窝顿时暖和了很多。

“哇!舒服多了啊。哥,我的脚趾冻僵了,有点痒。”

“喔,我也是的。弟弟,放心,会好的!等天气回转,就不了。”

“嘿嘿,是的。咦,哥,中午都过了,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去哪里了啊?”

“嗯,怕是砍柴去了,可能......可能在回来的路途。”何夕一边说着,去了屋外。刚开门,一股强冷空气灌进何夕的心窝了。何夕打了个喷嚏,他翻卷了一下衣领,出去了。眼前的世界依然使他动心、兴奋。

“弟弟,快来看啊,大山被染成了纯洁的白色,雪停啦。真美! ”

何夕闭起双眼,进行着一次轻而深的呼吸。他张开双臂,感觉整个河泉都在他的怀抱里。何平听到了哥哥的呼喊,迅速跑出,顺手从装水的缸子上抓起一把小雪,称何夕不注意时,‘刷’的一下打去。

“啊........”何夕惊得叫出了声,反身抓雪,回过去。

“小鬼头,中! ”何夕紧闭右眼,蹙眉,似乎手里正拿着一把曾经有过辉煌战绩的猎枪。雪变成了子弹,何平变成了一只逮捕的猎物。可惜这个孩子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第一枪’偏了。何平翻出白眼平,伸长舌头,扮了个鬼脸。

“你别跑,有本事给我站住。”何平比猕猴还要灵巧,哈哈哈的笑着。何夕连射‘三枪’,嘴里模拟出猎枪的鸣声,似乎整个山谷都在回响。气势宏魄,却偏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何夕拽住了何平,一个扫堂腿将何平放倒。两个人交缠在一起,仿佛两只小腹蛇。打累了,谁是胜家?何平说我厉害,何夕说我才是。兄弟俩相互缠着,还在为什么争执,喋喋不休。

“好,你没打中,算平手。”何平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开始转变角色,扮演了一个和事的谈判者,率先提出双方达成和平统一的愿望。

“好吧! ”何夕装出叹息却又蕴含有几分‘不情愿’的口吻说道。

“战争停止了,世界重新‘何平’咯。”何平高举两只手,围着何夕跑,咯咯的笑。一只灰色的麻雀停在房檐,正集中精力观看‘比赛’,时而还为他们‘呐喊助威’。哼,‘高傲的’兄弟俩可绝不愿迎合它的性,何夕搭着何平的左肩,摇摇摆摆的返屋去了。四围留下朔冷的记忆,小麻雀也倍感无聊,回‘家’去了。它家就在这座颓圮的房檐。

“何平,你留下看家,我去拔萝卜。”

“我和你去。”

“过年了啊,家里得有人守着,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爸爸不是说不用去了吗?”

“弟弟,外面盖着大雪,爸是担心我们,所以才这样说的呢。可......可咱家的那三头‘吃货’食量惊人,不能让它们挨饿呢。它们得赶紧长肉!我们辛苦点,嘿嘿.......明年就能杀‘年猪’了呀。我已是大人了,该挑起这个重担,无需担心你哥呀。”

“嘿嘿......咱家的小猪快成大猪了。哥,我要和你去,在家闷啦。倒不如......倒不如上山去耍呢。”何平瘪着嘴说道。

“哎呀,不是去玩,做正事呢。”何夕变得严肃起来,没有半句开玩笑的意思。

“弟弟,你在家里看家。等会儿爸来了,看到家里没人,会担心的。听话,啊! ”

“好吧。”何平无奈的继续说道,“哥,你要早点回来哦,天冷路滑,小心点哈。”

“嗯,没事,不用担心。”

何夕在床边捡起那件薄薄的黑色外衣套在身上。因地潮湿冷,衣领长出了白色的霉。他背起父亲去年三月编给他的竹篾箩筐,出去了。何夕家有三亩地,坟山一亩,小路丫口一亩半,‘跨’山半亩。小陆丫口和坟山的地是时组织分给他家的,‘跨’山半亩是何夕的父亲一锄一锄铲出来的。分给何夕家的地都是在较远的大山腰,最近的一处在‘跨’山,至少也有一公里半。何夕正往这儿去。何夕踏着盐白的雪,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下雪的时候,何夕的父亲常说“润雪兆丰年”。

“嘿嘿,今天是除夕,又碰上大雪。来年?必定是个‘丰年’吧。”何夕喃喃自语着,雪光把他的大眼睛射成一条线了。

何夕经过王三宇家房背后,王家的狗‘汪汪汪......汪汪......’的叫个不休,丛林里惊出几十只灰色的鸟,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王三宇的小儿子率先跑过来看个究竟,他手里拿着一块瘦肉,嘴巴不停地嚼着,下巴沾满油腻。

“三儿,狗在犬什么?”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是王三宇。何夕听父亲说过,这人小他七岁,如今刚逾四十。王三宇也跑过来,额头抬到四十五度,手里提着一只拔了一半毛的大公鸡。何夕偷偷的看了王三宇一眼,他有些吃惊,这个中年男人哪有四十岁,最多三十左右啊。

“哪里去?”这个男人好奇的问道。

“拔萝卜,王三叔。”何夕回答了王三宇的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狗站在这家烟房附近,垂着耳朵,一条短尾巴夹在后档里,隔几秒犬一声。王三宇‘哦’了一声,不知是对何夕说,还是自言自语。小路不宽,却并不太难走。大约五十分钟样子,何夕便到达‘跨’山了。地上如银,萝卜被雪封了,如同一座座巍峨的小雪峰。何夕放下竹筐,把它支在一个坎子上。冷风恰似千万把利刃,却更利更锋。黑云更低更暗了,仿佛伸手可触。拔一只萝卜就是捏一把雪,何夕感到冷极了,呼出的气冻成了冰,隐约发出‘吱吱吱’的凝滞声。身上的衣服跟没穿的好不了多少。萝卜白如雪,有的粗又长,像一个力拔山兮的壮士;有的修细,像一个身材如柳的女子;有的则是矮小却如大腿粗,像一个活脱脱的胖子。何夕加快了速度,萝卜在他手里愉快的飞进箩筐。

哎,雪儿飞过我家山

雪儿跑到我家地

河泉人儿过新年

来年又是润雪兆丰年

天越来越暗,周围静寂无声,一只深灰色的野兔往‘跨’山斜奔而去。何夕打破了四围的寂寥,唱起了自编的山歌。四围山峰拔地而起,封住了何夕家的瘦瘠的土地。‘另一个音色相同人’也跟着回唱,更响更有气魄。哦,那是山的回声。

山里男儿不怕苦

河泉女儿不怕脏

手上活儿做不完

明天还是接着干

何夕来了劲头,欲和‘他’争高低。他再也不感到冷了,他的嘴里吐出热气,火在他的心头燃烧。燃烧,燃烧,恣意燃烧!何夕一边唱,一边拔。不知唱了多少首,筐儿却满了。他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几个,背上满满的一筐,准备回家。啊,重极了。背上的东西把他压成一个弧形,仿佛是故乡弯弯的月牙。

天上乌云黑如墨

麻雀躲在窝里头

山里男儿心似火

寒风再冽吹不破

何夕背着,丢不开歌,热汗从他的额头涔涔而下。路上摔了几跤,有一次把筐里的萝卜倒了一半。他又捡,轻轻的唱,喘着气,打断了歌声。过了多久不知道,王家的的灰狗又‘汪汪汪’,大人、小孩跑出来,仰长脖子,看着。香喷喷的气味窜到何夕秀灵的鼻子里,他的喉头动了一下。

“来得快啊。”王三宇先说。

“还......还好........王三叔。”何夕低着头,喘着气道。背上的东西使他抬不起头,身后传来‘汪汪汪’的犬声,渐行渐远。

“爸,哥哥来了。”何平的眼力比小猫还要水灵,何夕刚到转路口,他就一眼认出了他的哥哥。他向何夕来的方向飞快的跑过去,地上的残雪被他的脚踢踏得飞溅,如同一朵朵绚彩纯洁的雪绒花。

“哥.......哥哥......”何平兴奋的喊着,跑到了何夕的身后,伸手抬着筐底。

“弟弟,不要抬,你可是帮‘倒忙’了。你瞧,被你这样,我都走不稳了。”

“噢,嘿嘿......好吧。”何平迅速跑到前面,一蹦一跳,像一只小花猫。何夕的父亲已经到家一时二刻了,他刚把屋顶透风处堵严实。听到声音,他便从屋里出来了。栅栏处堆着的干柴,比栅栏还高。天色很暗,快黑了。何夕到门口,这个老男人一拐一颠的走上前。

“来,我抱下来。”何夕的父亲接过箩筐,像去搂抱一个人儿似地。筐里的萝卜不轻,险些把他弄倒。

“怎么咋个重,少背得嘛,怕把你压憨掉,憨力......我不是叫你们在家里待着,不要出去了吗?大雪天的,山滑路难走,要是出事咋个办呢?”何夕的父亲表情严肃,声色却极其和蔼慈祥。他很满足自己有这么个好儿子。

“不重的,只是有点......有点滑。如果.......如果天好,再多加二三十斤都不成问题呢。”何夕的汗水像是一汩汩流泻的瀑布,涔涔落下。何夕喘着粗气,汗流浃背,他跑到当风处,让寒风尽情肆虐。在抬头的一瞬,何夕看到了一朵绽放的樱桃花,洁白如雪。它是那么坚韧,天不怕地不怕!它开放在寒风冷冽的昨夜。何夕笑了,他爱这坚韧怒放的樱桃花。

“哥,快回屋了。”何夕听到了弟弟的喊声。远处传来快活的鞭炮声,已经有人家开始摆饭,准备敬神。天终于黑尽。何夕背部的汗渍已干,他感到有些冷,进屋去了。屋内灯火通明,十瓦的灯泡已被换掉,炉子里燃着高高的火焰。何夕有些愕然,正要说话,何平却抢了个先。

“哥,别蒙啦。嘿嘿......让我告诉你吧。爸今早砍了柴,将柴放在山里。看天色还早便到市集去了。他买了一颗六十瓦的灯泡,还有我们最爱的水果糖。瞧,很亮吧。嘿嘿......哥,给你。”何平递给了何夕一把糖,嘟嘟呀呀的哼着一些难懂的歌。何夕剥开,吃了一颗,很甜。外面的火炮声一阵高过一阵,有的人家正放烟花。隔着很远,也很看到。何平跑去外面看烟花,接连发出‘哇’、‘哇’ 的惊叹声。

“爸,你在搞哪样?”何夕看见父亲在洗什么东西,好奇的问道。

“嗯,呵呵.......在拔毛呢?过年了,杀个鸡庆祝。”父亲的话使何夕倍感疑惑,他想:‘我们家没喂鸡啊。’

正在雾霭间,何夕的父亲说道:

“幺儿,别看了,回来,掺水给我.......”何夕的父亲高声喊道,声音有些沙哑。何平似乎没听到或是没在意父亲的话,依旧在门外看着,声音高一阵低一阵。何夕给父亲掺了一瓢冷水和半壶热水。

“这是给陈三儿媳妇买的。那婆娘要价不软,我嘴皮子都说破了,她还是非二十三不卖。我说母鸡也这么贵吗?这婆娘像装聋的一样,只是尽情的夸赞她家的鸡长得多漂亮、多壮实。娘儿的,她还说......还说她的鸡六月下过蛋,八月发过情,九月孵了一窝雏儿。那婆娘嘴皮子一流,我说不过她,买了。哎.......着了她的当了,我拿回来的时候,发现是一只瘸脚的。哼,嘴搭不上屁股,我下次再和她理论理论。”

“那干嘛把它杀了,不是说.......(指去理论一事)?”

“过年了,也要吃东西嘛,先吃再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