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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语境论文

时间:2022-12-21 18:30:39

开篇:写作不仅是一种记录,更是一种创造,它让我们能够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将它们永久地定格在纸上。下面是小编精心整理的12篇哲学语境论文,希望这些内容能成为您创作过程中的良师益友,陪伴您不断探索和进步。

哲学语境论文

第1篇

构建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是笔者根据中学语文的学科教学特点和中学生在语文学习中的心理规律,结合自身20余年的教育教学实践探索有效教学途径的尝试,意在有针对性地改善语文教学长期“少慢差费”的不利局面,营造有趣、有用、有意义、有法、有序的语文教学氛围,实现以真知、牢记、活用为目的的有效教学,促进学生语文素养的整体提高。

二、联想式语文教学模式的含义

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的构建以“教书育人”为终极指向,主要针对的是当今语文教学中普遍存在的因单纯注重学科成绩的提高而形成的注重识记、缺少理解、疏于运用的枯燥低效现状,力图创建“有趣、有用、有意义、有法、有序”的“五有”教学境界,达到“真知、牢记、活用”的有效教学目的,使学生在以联想为主线的语文学习中获得认知和技能的训练,拓展思维的深度、广度与灵敏度,得到思想情感的熏陶,最终实现不断提高语文素养,培养思辨力,为终身学习和有个性的发展奠定基础的目的。

语言文字既是思想情感的承载体,也是突出语文学科特征的必由之路。语言文字既是抽象概括的,也是形象具体的,每一个语言符号个体都有其独有的思想和情感的内涵。语言文字具有普遍联系和变化发展的特点,汉语言符号在其发展历史中始终处于不断的发展变化中,同一个词语由古至今,有的保留了原意,有的则产生了语义的扩大(如“江河”,古时专指长江、黄河,今意泛指各种河流)、缩小(如“臭”,古时泛指气味,今意则多指不好的味道),甚至是完全不同的变化(如“经济”,古时指治理国家,今意则多指社会物质生产、流通、交换等活动)。不同语境下的语义也会有所不同,词语的不同组合方式表达着不同的语义内容,其个体与个体之间、个体与整体语境之间都有着特定的组合规律与意义,尤其汉字的音、形、义之间有着紧密相关的联系。只有通过联想的方式,根据语境的不断变化,把握语词的彼此联系和变化规律,才能有效地进行丰富多变的语义理解、记忆与表达;也唯有如此,才能走出语文教学僵化、孤立的误区,将中学语文教学带入有意义学习的至境。

三、联想式语文教学模式的操作程序

该模式的基本操作程序是:辨义定点―联想拓展―归纳建模―知行合一。

1.辨义定点。这一步骤是对学习材料进行初步分析,突出为联想思维“找起点”。学习者首先要根据具体语境,对学习的语言文字材料作词语概念和句意内容上的意义辨析,初步确定其具体语义所指。词语在不同民族、国家的语言里均凝聚着各自丰富的文化发展背景,且与思维发展关系密切,除了语言学家,很多哲学家都对词语与意义做过大量的分析、论证,海德格尔甚至就此说“词语缺失处,无物存在”。中国的国学研究历来也特别重视“小学”(即文字学,包括文字、音韵和训诂)的作用,现在的语文教学重字词识记,轻词义理解,造成了很多因概念模糊而产生的诸多问题。因此,本模式结合语言学科性质,特别重视对词语与意义关系的解构与建构。

以现代散文的阅读为例,辨义定点,就是首先确定问题,如现代文阅读要求回答文章某些段落中某些内容的作用。

以议论文的整体写作教学为例,辨义定点,就是首先要详审命题要求,对相关概念做出初步判断,确定准确的立意。

2.联想拓展。这一步骤是以学习材料为起点,主要运用演绎思维,突出将联想思维“放出去”。具体做法是根据学习材料的意义所指,分别对其进行相似、相反、相关、相合等方面材料的联想拓展。学习初始阶段,教师应周密准备,示范引领。此目的在于确保联想链的广度、深度及准确度,以使学生能够为逐步建立有效的联想体系奠定基础。这个环节要充分调动学生的旧有知识的积累,在已有知识和学习材料之间建立有效的联想链。

以现代散文的阅读为例,联想拓展,就是联想已做过的类似题型。

以议论文的整体写作教学为例,联想拓展,就是根据立意进行联想,一是要联想能体现立意的相似、相反或相关的已知事例;二是要联想已知的各类议论文行文结构,确定可以参照的范式。

3.归纳建模。这一步骤主要运用归纳思维,对联想材料进行相同点和差异点的归纳总结,强调联想思维的“收回来”。“放出去”是为了借助联想思维寻找与学习材料的契合点,但若处理不当,极易造成散乱无序状态,故还特别需要能“收回来”,使联想思维以提高对学习材料的意义理解为主线的能放能收,收放有法,收放有序,收放自如。这一步首先要求学生对联想到的其他材料进行辨析,以确定其是否符合四种联想类型。然后,将其与源学习材料进行相同点和不同点的反复比对,寻找、体会其共性规律与差异之处。可以指导学生用关键词的方式列出联想思维导图,将联想链用图表的形式简约化,可以减少文字信息的繁杂程度,便于观察、分析、理解。

以现代散文的阅读为例,归纳建模,就是通过对此前多个同类型问题(均可归为“作用类”)的设题方式、解答内容和赋分情况的归纳,概括答题题模为:看本义(写了什么)、看人物(分别对应读者、作者、主角、配角)、看主旨(提示主旨)、看内容(丰富内容);看文题(点题、呼应等)、看上文(与上文的联系)、看下文(与下文的联系)、看手法(表达技巧)。为便于记忆,可概括为内容层面的“本、人、旨、丰”和结构层面的“题、上、下”以及技巧层面的“法”。

以议论文的整体写作教学为例,归纳建模,就是对联想到的各类事例、结构作分析,最终确定最佳的材料和结构,列出结构提纲。平时可以总结几种典型的结构模型,比如全文分五个层次、三个主体段的“五段三分法”,主体段突出“点例析”三个要素,开篇练熟“由彼及此引入法”等。平时还要以“点例析”为主线,特别注意多搜集各类的观点、事例素材和分析方法(思维模式)。积累得多,联想链接建立得就丰富广泛。

4.知行合一。这一步骤是为了实现学习的有用、有意义,强调联想思维的“用得上”。此步骤要求学生回到源材料,将探寻、验证的学习结果和源材料一同记录下来,牢记探寻到的学习结果(这时,教师也可以指导学生适当运用联想记忆法增强记忆效果),与课内外其他学习、运用的情境相结合,达到活学活用的最终效果。可以当堂在新的语境下练习运用,也可以在其他语境下运用。

以现代散文的阅读为例,知行合一,就是根据答题题模来理解本题,并据此来完成其他类似问题。还要特别提示学生要积累文本的思想情感,用以指导自己的写作和生活实际。

以议论文的整体写作教学为例,知行合一,就是将确定的观点、结构方式和论证方式运用到自己的语言理解与表达的实践中。

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的四个操作程序间可以视具体教学语境而组合,示意图如下:

四、联想式语文教学模式运用的要点

对师生的知识积累要求较高。联想的前提是要具有对重要概念的较为准确深入的理解、较为丰厚的知识储备和较好的思维品质,需要师生能迅速、有效地建立起新知与旧知之间的链接点,这样才能保证联想式教学的顺利实现。

教师要随时根据学生的认知水平对教学内容运用不同的联想法,并随时监控、自省联想链的拓展深度、广度和时间分配,力求以学生为主体,激发学生通过联想链接,积极主动地在学习材料与自己的已有知识之间建立实质性的联系。

五、对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的运用体会

(一)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充分体现了语文学科教学的特点

语文学科以语言文字为主要媒介,具有人类进行社会交往的工具性和承传人类文化的人文性。语言文字与思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联想作为重要的思维形式,贯穿语文学习始终。联想能力的提高,内化于思维能力,外显于语言文字水平。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以联想为主线,对训练语言理解与表达、训练思维能力有着重要的作用。通过“五有”教学情境的构建,有意义的语文教学对于陶冶学生的思想情操也有促进作用。

(二)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的实践操作性较强

以往的联想式教学方式若处理不当,易流于杂乱松散,“放出去”了,却收不回来,极易造成“跑题”,既不利于培养学生的有序化思维,也不利于教师的实践操作。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依据四个教学阶段设置教学流程,便于操作,有序性和有效性都较突出。

(三)有利于构建“五有”原则下的中学语文课堂教学

借助联想式教学,通过对词语意义的理解,有助于发现抽象、概括的语言文字符号中的形象性特征,展现语文学习的理趣、情趣,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有助于强化理解、记忆效果,达到学以致用的目的;有助于有意义的语言教学和有意义的人生启悟,使学生得到思想情感的品德熏陶和思维品质的不断提高;有助于有“法”可依、事半功倍的语文学习,使学生达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融会贯通的学习境界;有助于避免杂乱无章的学习,使学习材料的呈现与教学过程具有循序渐进的逻辑性,也便于学生理解、记忆和运用。

(四)有利于实现真知、牢记、活用的有效教学目的

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重在主要概念的理解、学习材料间的密切联系和学习过程的动态发展,注重对知识的真知、牢记与活用,有利于实现有效教学的目的。在中学语文联想式教学模式指导下的教学,强调“清晰的教学结构”,力求在一根主线的贯穿下,实现教学目标、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的有机契合。

第2篇

弄清南朝文学的形式美学倾向的成因和它导致的结果,是重新认识这一现象的关键所在。概括而言,其形成受到了玄学哲学在思维上的语言策略和南朝后期儒、玄、佛合流趋势中,佛经翻译对语言与文体的探索风气的直接影响,因而有着深刻的哲学思想变革的背景。众所周知,东晋南朝时期,社会文化较西晋有很大的变化。从根本上说,先秦以来中国哲学在实践中体味哲理的思维方式,在玄学哲学中发生了趋向于形而上学的转变。正是这一转变,使具体的社会规范与人间秩序的合理性受到了质疑和追问,世界万物的终极性问题被凸现出来。汤用彤曾指出,从汉末到魏晋,思想和议论从“具体人事”到“抽象玄理”的演进是学问演进的必然趋势③。宇宙万物、社会伦常等实体性问题不再是哲学家关注的中心,宇宙的本原与终极的依据就成了核心话题,而“有”与“无”、“言”与“意”就成了思想史的关键性词语。思想界形成了热衷于探讨宇宙本原等形而上问题的风气。依照哲学发展的一般规律性,哲学思想的形而上学倾向,必然会引发人们对于表达思想的工具——语言的重新认知这一时期士人思想空前活跃,挣脱了一尊儒学与一统帝国文化统治的十字转换思维角度,从群体转向个体,从共性转向个性……生动地显示了时人对于宇宙间物质多样性法则的特殊注意。这种致思趋向,引发了人们对于两汉以来掩蔽于经学羽翼,桎梏于儒学一统格局的文化各门类的全新认识,从而推动文学、艺术乃至史学进入本体独立发展的轨道④。玄学哲学的语言策略,即玄学家通过对传统经典的重新诠释活动而完成对玄学哲学体系的建构。玄学家大多借助于对经典(儒家经典如《论语》、《周易》等,道家经典如《老子》、《庄子》等)的再诠释而阐明己说。玄学在对儒、道思想和佛

教思想的批判与调和中,发展了文士的语言逻辑思辨能力,并把语言从业已僵化的形式(儒家经典章句注疏)和内容(礼教)中彻底解放出来,使之成为玄学体认世界和自身的重要媒介。梅洛?庞蒂说:“只有通过语言的媒介,我才能把握住自己的思维和自己的实存。”⑤玄学家正是借助于语言这一媒介,经过对经典语义层面的颠覆,进行对传统哲学观的改造。玄学清谈的形而上学特征,导致哲学对语言问题的高度关注;后期玄学甚至发展到不重视谈论的内容,而专注于其语言形式⑥。谈者出言须“辞约而旨达”,言语特别注重简约,要能片言析理⑦。玄学不再是处于原创阶段的思想,真诚的哲理思索意味逐渐淡化,更多的是作为语言训练式的思辨游戏和表达人生态度的文学演练。东晋以后的援佛入玄和佛教的进一步本土化,使“礼教”与“性情”之争、儒学与玄学之争终于以彼此和解告终,推动大规模的汉译佛经以及梵呗诵经活动。宋文帝立儒、玄、文、史四馆;宋明帝立儒、道、文、史、阴阳五部。齐武帝、梁武帝等君主都推崇佛教,支持译经、说法及唱导诵赞活动⑧,上层文人如谢灵运、颜延之、沈约、王融、张融等都热心参与。译经文体常在不失原义的前提下,采用汉文学的形式⑨。梵呗与唱导歌赞,俱为佛法传入以后产生的宗教诗歌,它们的句式略同于佛偈,有四言、五言、六言、七言。据载南朝时有些唱导师在斋会上从事唱导,竞能连续咏唱出一长串五、七言歌赞。他们宣唱的歌辞体制铺张恢廓,声音贯若连珠,往往达到使听者忘倦的程度,具有很强的文学色彩⑩。这从声韵、词汇、语法、及文体风格等诸多方面影响及于文学文体11。玄学哲学所使用“寄言出意”、“得意忘言”的方法,是通过有限的言象世界把握无限的世界本体。佛教本土化的关键也倚重于语言策略12。南朝文人主要以诠释、谈说、论辩、译经、著述等语言活动为策略对“有无”、“形神”等命题进行逻辑推论。可见思想界的革命实际上是从语言的革命开始,又是以语言功能的分化与廓清为终结的。在这一人潮流中,以诗赋为主的文学的本体特点,从语言形式的角度得到了越来越明晰的界定。文学语言没有了载道宗经、叙事记言的种种束缚,进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于是形成了以文学语言形式的探索为焦点的“形式主义”文学思潮,确立了语言形式在文学艺术中的主导地位。沈约、王融、刘勰、钟嵘、萧绎、箫纲等人以文学语言形式的演变为尺度考察、评价此前及当时的文学,并建立了以形式为主要视点的文学观,并提出了对诗赋创作的具体要求。

二形式美学观照下的

文学观、语言观南朝哲学思维的语言策略,促使文士在创作中对语言潜在表现功能的进一步发掘。在先秦学术的“自家争鸣”和秦汉以来文学创作积累的经验的基础上,受玄学思辨及佛经的转译等风气的影响,南朝文人对语言和社会文化、思想情感的表达之关系有了充分的认识。汉语的语法特点、表现功能在和梵文的对比中更加明确。玄学讲“寄言出意”,佛教也以为“非言无以畅义”。“言意”关系是重要的玄学命题。王弼、荀粲一派及佛家虽认为语言只不过是表达手段,但意的表达义不得不依靠语言。所以他们虽然在理论上讲“得意忘言”、“不落言筌”,认为“名”“言”皆非实相,但实际仍很重视语言。欧阳建、王导等主言能尽意论的一派则充分肯定语言对哲学实践的重要性,认为是语言给了人认知世界的契机。欧阳建《言尽意论》云: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辩。言不畅志,则无以相接;名不辩物,则鉴识不显。鉴识显而名品殊,言称接而情志畅……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此犹声发响应,形存影附,不得相

与为二矣。这段话十分精辟地说明了语言和思想情感的依存关系:理得于心,非言不畅,二者犹如形影,不能分割。王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导“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这是东晋南朝文人清谈经常涉及

的论题。南朝后期佛教盛行,语言问题也是僧人及文士探讨的重要问题。僧肇曰:“斯则无名之法,故非言所能言也。言虽不能言,然非言无以传。是以对人终日言,而未尝言也。”13慧远亦云:“非言无

以畅一诣之感。”14释僧从佛经翻译的经验出发,进一步深入地探讨了上述问题。其《梵汉译经同异记》云:夫神理无声,因言辞以写意;言辞无迹,缘文字以图音。故字为言蹄,言为理筌;音义合符,不可偏失。是以文字应用,弥纶宇宙。虽迹系翰墨,而理契乎神。15作者从语言运用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这些结论,十分深刻地揭示了语言在人认识世界中“弥纶宁宙”的重大作用。

受上述语言重要性的表述启发,南朝文学观和语言观的建构呈现出明显的形式主义倾向:首先,文学为“言之业”,语言形式的创新是文学创新的关键。南齐张融《海赋序》云:“盖言之用也,情矣形乎!使天(夫)形寅(演)内敷,情敷外寅(演)者,言之业也。”16张融认为,文学语言的作用,就是给情感以表现形式。作家的创作就是为所抒发的情感寻找适当的表现形式。文学为“言之业”,即语言形式为文学本体的核心要素。其次,语言形式的创新,是文体创新的关键。张融谓“大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为常,正当使常有其体。”17张氏自谓“吾昔嗜僧言,多肆法辩”,故“属辞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因为受玄佛语言观之启发、影响而善于创为新体,故其著文作诗方可“文体英绝,变而屡奇”18。

刘勰批评南朝辞人一味追求文学语言形式的创新:“自近代词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字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

耳”(《文心雕龙?定势》)。由此反观,可见近代文人好奇求新的关键在于语言姿态、体式的创新,即所谓颠倒文句等手段。这些手段正是佛经译文文体的特点,受其启发,近代辞人才在诗赋创作中追求句法的伸缩自如、句中语序的灵活性及语言的反正好奇等。刘勰对语言形式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性,以及语言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也有正面的论述:“物沿耳目,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王元化指出:所谓“物沿耳目,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是对于语言与思想关系问题的根本观点。他在分析具体作品时,也同样贯彻了这种主张。《物色篇》称《诗经》“皎日慧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清楚地说明了语言文字是可以穷理穷形的。……从言尽意观点出发,必然认学艺术的内容与形式的统一。19

刘勰显然也是十分重视语言形式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作用的,这也与南朝文学本体观念日益清晰化的背景相一致。而其观点的来源仍然是玄学的言能尽意论。再次,诗、赋、骈文的语言形式技巧主要围绕“骈偶”的修辞手段展开。联语在楚辞体中即已形成,但正式从形式技巧理论的角度提出这一概念则是在南朝。沈约论诗赋格律的安排技巧说:“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20“一简之内”“两句之中”即指联而言。又说:“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21“十字之文”,则是五言诗的“联”。一联中子句的语词单位及组合方式十分灵活,富于弹性。除此之外,诗、赋、骈文创作中以修辞为造句中心。句中语序比较灵活,其词序随表达需要而定22。造句也很强调节奏,追求语言本身的音乐性,以诵读是否上口为准23。这样在表达效果的统帅下

,形成丰富多彩的句型模式。因为更多地来自于创作实践,所以南朝形式主义文学语言观带有浓厚经验性和实践色彩,常常体现在为文的篇法、句法、字法、笔法、格律、词藻等具体规范的表述当中,很少象西方形式美学那样将文学语言技巧上升到哲学的层面,从世界观的高度概括语言的审美本质。但这只是中国形式美学自身的特点所在。

三形式美学倾向在文学创作中的实践

以上简单说明了南朝士人对于文学语言形式的探索,这是文学创作凸现形式的主要基点。诗、赋、骈文等的语体模式的建构,实际上就是汉语诗性表现潜质的逐步澄清。前人认为,形式主义的弊病是大多数作品“内容的空泛病态”和“形式的堆砌浮肿”24,这是对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在字句本身的形式上求超越前人”,“几乎全力用来努力于裁对隶事出有因的工整”25。因而在创作上,尤其是在艺术形式的革新上超越了前人。如果分析形式主义思潮造成的诗、赋及骈文在整体上的艺术创新和境界的提升,就会发现它也不是一无是处。南朝诗歌是近体诗形成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尤其是齐梁诗歌的格律化、骈偶化等形式美

学特征为近体诗之奠基。这方面已有论著专门探讨26,兹不辞费。此处拟以赋为例说明在形式主义文学思潮在形式的创新和意境的提升方面取得的实绩。《文心雕龙?诠赋》对赋的文体风格进行了理论概括:“物以情观,故辞必巧丽。丽辞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主张赋要睹物兴情,语言形式要“巧丽”。其实到刘勰的时代,赋的抒情化,与言辞形式的“巧丽”倾向已很明显。可视为对理论探索的回应。具体说,就是赋的骈偶化、律化和诗化现象。关于前两种倾向,前人有明确的表述。明代吴讷《文章辨体序说》云:“三国六朝之赋,一代工于一代。辞愈上则情愈短而味愈浅……至晋陆士衡辈《文赋》等作,已用俳体。流至潘岳,首尾绝俳。迨沈休文等出,四声

八病起,而俳体又入于律矣。徐庾继出,又复隔句对联,以为骈四俪六,簇事对偶,以为博物洽闻;有辞无情,义亡体失。”赋至南朝而辞愈工,是正确的,而就此认为一定是“辞愈工则情愈短”,却不尽然。南朝的一些赋在状物抒情方面的细腻、深切程度明显超过汉魏,而且在体制形式上的变革也完全不同于汉魏,日趋精致与新奇。前人不能摆脱载道宗经、讽谏美刺的文学思想的局限,所以在评价南朝文学时,对其有所指责是可以理解的。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赋》云:“夫俳赋尚辞,而失于情,故读之者无兴起之趣,不可以言则已”。《群书备考?赋》也说南朝赋“比偶为工,新声竞爽,词赋之漫衍,陆、谢、江、鲍之波渐也”。这时赋的创作在用典、句法、声律等形式因素上用力,并逐渐波及到赋的字句锤炼,谋篇布局。清王芑孙《读赋卮言?谋篇》云:“赋最重发端。汉魏晋三朝,意思朴略,颇同轨辙,齐梁间始有标新立异者。”程廷祚《骚赋论》指出南朝赋的精于炼字说:“宋齐以下,义取其纤,词尚其巧,奏新声于士女杂坐之列,演角觚于椎髻左之场。”这些近乎反面的评价,恰恰说明南朝赋在语言形式方面的竭尽才力和勇于创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其久,通则不乏。……望今制奇,参古定法。”27正是在这种变通的形式主义思潮的推动下,南朝赋的文学境界与艺术感染力也较汉魏时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南北朝的抒情小赋大多具有“诗化”的倾向,追求情境契合和意境的营造28,这都是形式主义倾向的必然产物。

在审美标准多元化的今天,文学研究也应适应时展的要求,采取多元化的视角。载道宗经不再是今天文学研究者必须要恪守的惟一的批评标准。因此对南朝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文学的形式主义倾向,应给予重新评价。形式主义美学家英国的克莱夫?贝尔认为:“‘有意味的形式''''是艺术品的根本性质”。“对纯形式的观赏使我们产生了一种如痴如狂的,并感到自己完全超脱了与生活有关的一切观念……可以假设说,使我们产生审美的感情是由创造形式的艺术家通过我们观赏的形式传导给我们的”29。形式是审美活动的起始点,形式本身就是审美对象。当我们面对南朝诗、赋及骈文等文学作品时,首先打动我们的正是那雕绘满眼、音韵流利的纯形式的美。形式主义美学只强调“有意味的形式”,虽然有其片面性30,但对研究南朝及后世作家重视艺术形式的创新、艺术本体的方面具有启示作用。文学作品的形式,是一种寄寓着作家美感的精神的外化形态。古罗马美学家普罗提诺认为,石块与石雕的不同不是“石料”本身,而是艺术家赋予了石头以理式(形式),形式中已注入了艺术家的创造和生气,本身就是美的显现31。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说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对当时文士来说,因为生活体验的相对贫弱,若从内容方面追求“新变”,不啻登天之难。因此他们把注意力和才力倾注于形式创新这相对易于达成的一途,实际上带有一定的必然性。就这一点来说,此时文士努力追求的,实际上是一个可以等同于“文学”概念的“有意味的形式”。这种形式的文学,在当时达到使“世俗喜其忘倦”的程度,说明了文学一旦摆脱了束缚之后散发的巨大魅力。

四形式美学对文体探索的影响

南朝的文学的形式美倾向的重要价值,还表现为对文体研究的影响。当时大多数重要文人都参与文体问题讨论,更加细致地辨别和探索文学文体的实质问题。这种风气的形成,除了文体自身日趋丰富的原因之外,南朝佛经翻译对译经语言形式和译经文体的理论对文人论文的影响也不可低估。首先,文体分类方面较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以代表性的著作来看,《文选》的分文体为三十七类,是在总结前人文体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根据时代的要求提出来的32。《文心雕龙》则将文体分为三十五种,各种之下,子类繁多,共论及文体七十八类之多,分析十分细致33。比起此前《独断》、《典论?论文》、《文赋》等文体分类理论,要完备得多。这与当时文学文体与应用文体的发展状况是相适应的。

其次,对各种文体的特征、演变的研究更加深入。《文心雕龙》五十篇,其中文体论部分占二十篇,详论文体三十三种。以其论证之详尽、之赅备而言,《文心雕龙》的文体论可谓我国古代文体论发展的高峰。更为重要的是,此时还出现了专论某一文体的文体论专书(如《诗品》的专论诗歌即是)和专论某种文体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特征的专论(如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等)。从研究的视角来看,既有对文体问题的共时性研究,以明确不同文体之间的异同;也有对同一文体的历时性研究,探索文体演变中关键性因素与社会文化的互动规律。这些论著在论文体方面都已涉及到现代文体学的许多核心内容,表现得具有相当的科学性。

再次,对文学文体的语体风格的描述更清晰,对其创作规律的总结更系统。当时文学文体主要有诗、赋及其它各体文章。对诗、赋、骈文文体语言形式特征的探讨,主要集中在语言形式的“文”“质”构成方面。王运熙先生指出:文与质在中国中古时期是一对重要的文学概念,绝大多数场合指作品语言的文华与质朴和以此为基础的作品整体风貌。南朝刘勰、钟嵘均主张作品应以文质兼备为理想标准,其具体化则是文采与明朗刚健的风骨相结合。萧统、萧纲、萧绎等人虽更重视文采,主张“诗赋欲丽”,但均以文质彬彬为批评标准34。诗赋欲丽之说,发端于曹丕,到南朝时有了更为丰富的内涵,成为各代文学批评语境中的主流话语35。西晋以来形成的译经文体理论探索至南朝时期走向成熟,普遍为僧众及文士认可,佛经传译对译经文体的论也主要集中在文质问题上。如鸠摩罗什谈译经即云“两释异音,交辩文质”36。慧皎评安世高所译文体“辩而不华,质而不野,凡在读者,皆而不倦焉”37。慧远论译经文体亦云:“静寻由来,以求其体,则知圣人依方设训,文质殊体。若以文应质,则疑者众;以质应文,则悦者寡……令文质有体,义无所越。”38这些关于文质问题的深层次讨论,影响到文坛上不同流派对诗歌语言形式及表现艺术的讨论39。南朝梁代文坛即有趋新、守旧与折衷之别40。其差异也表现在他们对于魏晋以来形成的诗歌的“丽”的文体特征有不同的看法,也即文质问题的看法。趋新派以萧纲、萧绎、徐陵、庾信等为代表,追求形式华美,讲究声律、对偶,注意篇章结构,喜欢摆脱常规,自出“新意”。守旧派以萧衍、裴子野、刘之遴等为代表,主张诗歌创作要熔铸经典语言,追求典雅壮丽的风格。折衷派则以刘勰为代表,主张应“资故实”、“酌新声”,

“斟酌乎质文之间,而括乎雅俗之际”(《文心雕龙?通变》),撷取两派之长,避免其短,写出既“典”且“华”的作品。“丽”本是主要偏重诗赋形式的,根据当时文人的表述来看,它具体指“文翰”、“文采”、“采藻”、“声”、“体裁”等语言形式的特征。如刘勰说“宋代逸才,辞翰林萃”(《文心雕龙?才略》),特指文采;沈约说“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飙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宋书?谢灵运传论》),特指语体和声韵;萧子显则云“颜、谢并起,乃各擅奇;休、鲍后出,咸亦标世。朱蓝共妍,不相祖述”(《齐书?文学传论》),则指词藻而言。此外如江淹的《杂体诗序》、裴子野的《雕虫论》等都细致地讨论了诗歌文体或语言形式方面的问题。

除此之外,形式主义思潮对文体的关注还体现在新文体的创造方面。以诗歌为例,南朝文士普遍认为“若无新变,不能代雄”,故十分注意于对诗歌表现艺术的努力探索,在诗体上不断创新:从个体风格方面说,有所谓“何逊体”、“吴均体”等;从语言形式方面,有所谓“永明体”、“宫体”,可谓新体叠出。这方面前人所论甚为详赡,兹不赘述。

由上所述之文体分类、文学文体特征研究以及文体风格描述的细化趋势来看,形式主义美学倾向所引发的文体探索在深度和广度上,无疑是超越前代的。五形式批评范畴的建立南朝文学的形式主义美学倾向的影响,还表现为这一时期文学批评方面形式批评范畴的建立。换言之,就是文学批评实践和理论从基本方法和范畴的建构方面,在不割裂形式与社会文化内容的前提下,普遍表现出对文学语言形式的重视。和西方形式主义批评过分倚重文学作品语言结构的静态、孤立分析的方法相比41,表现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整体观。

首先,建立了释名彰义,原始表末,敷理举统,考镜源流的文体研究模式。在东汉以来文体大备的情况下,晋代挚虞的《文章流别志论》和李充的《翰林论》在分别文章体制风格的基础上探讨各体文章源流。南朝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文心雕龙》42,依其《序志》所述,其著作动机是不满于当时“文体解散”,“离本弥甚,将遂讹滥”的局面,想弥补论文体“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的缺陷。从《明诗》到《书记》二十篇,通过对文体及作家的分析综合对相关文体的发生发展的历史进行“原始以表末”的描述。不仅如此,其批评标准主要也是在结合时代背景的前提下,侧重于形式与结构。其批评方法则是《别录》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及《汉书?艺文志》以来形成的“考镜源流”的方法43。钟嵘《诗品》的著述动机,也主要是不满于魏晋以来论文“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的情况,而要品第古今诗人的高下及其诗体风格的源流。钟氏所用的批评方法,主要有比较批评法、历史批评法、摘句法、本事批评法、知人论世批评法、形象喻示批评法等44。而其批评的标准,也是在重视诗歌内容的前提下,强调其形式及艺术表现手法。《诗品》品第诗家,多用“体”、“文体”、“辞”、“语”、“辞采”等范畴,就是最好的说明。这就具有相当的科学性和现代意味。其次,形成了以句法为核心的文体批评标准。以《文心雕龙》为例,如《明诗篇》云:故铺观列代……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至于三六杂言,则出自篇什;离合之发,则明于图谶;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联句共韵,则柏梁余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刘勰立足当时系统总结了此前以诗歌的句式特点为准讨论诗体的理论,并用之于批评实践,表现出重视诗歌语言的形式批评理念。《乐府篇》论音乐和歌词的配合,指出增损歌词、确定句法对于乐府诗的意义,认为乐府“声来被辞,辞繁难节”,歌辞形式因素很重要45。《诠赋篇》探讨赋的源流也十分重视赋的语言形式和结构因素。这种代表着一代风气的形式主义,在其创作论和批评论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如《情采篇》论述文学作品构成说:“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从“文”的本义来看,“情文”、“形文”和“声文”均侧重于语言形式的概念46。此外,《熔裁》、《声律》、《章句》、《丽辞》、《比兴》、《夸饰》、《事类》、《炼字》等篇,还详细论述了文学创作中形式和结构的问题,包括语词搭配、句法结构、调声制韵、隶事用典结构剪裁等多方面。构建了从总结语言运用出发揭示文学创作常法的颇具现代特点的理论模式。亦以文学的语言形式和结构,即所谓形文、声文和情文为文学创作和批评的出发点。再次,树立了以语言形式为标准的文学与非文学的观念。中国古代文学与非文学的存在着交叉现象,仅凭内容很难划分其界限。贯穿整个中古时期的“文”、“笔”之辨的核心,是作品语言的有韵与否47。这个主要从语言形式为出发点探讨文学与非文学界限的尝试,既照顾到古代文学的实际,解决了文体划分的难题,同时也表现出形式为先的文学思想,体现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民族特色。总之,形式是一切认知和审美活动的起始点,一定的内容总是会外在地表现为特定的形式。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作品的语言形式、结构就是文学作品的本体显现。从这一角度看,南朝文学批评思想中有意凸现形式的倾向是具有科学性的。东晋南朝时期的形式主义文学思潮的实质是思想、哲学的剧变所引发的对于语言功能的自觉意识,其具体表现是诗、赋、文的骈偶化、律化倾向;形式主义思潮的结果是文学的语言质素被充分地呈

现,本体得到确立。借用俄国形式主义的代表人物罗曼?雅格布逊的话说:“形式主义”“这种说法造成一种不变的、完美的教条的错觉,这个含糊不清和令人不解的标签,是那些对分析语言的诗歌功能

进行诋毁的人提出来的。”48南朝形式主义文学思想是有其自身价值的,不应否定或漠视它。

注释:

①形式主义(formalism)这个概念,是由瑞士语言哲学家索绪尔首先提出的,受其语言哲学的影响,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在俄国形成形式主义美学思潮。其代表人物雅格布逊等人认为“文学性”

是指文字中的形式与语言结构,他们致力于论证这个“文学性”,以作为评价文学的标准。这一流派的思想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后迅速传到欧洲各国,出现了布拉格学派、结构主义等重要的美学和批

评流派。这一流派的主张虽有偏颇,但对于文学本体论的探索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中国文学研究中的“形式主义”特指创作中过分注重形式技巧的唯美主义倾向,与西方文艺理论中的“形式主义”略

有不问。

②就笔者所见,一般的文学史著作和相关论著对此大都一笔带过或避而不谈。袁济喜从美学角度出发提出形式美的论点,并且对其价值有明确的评价。见袁著《六朝美学》第九章“形式美理论”,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41—358页。赵《西方形式美学——关于形式的美学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三章“中国形式美学与‘道''''”对中国形式美学的理论形态作了简要概括。但

因论题所限,对于南朝形式美学的成因、具体内容、重要影响等尚未作专门研究。

③参汤用彤《读人物志》,《汤用彤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83年版。

④葛兆光《玄意幽远——公元三世纪的思想转变》,《中国思想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18—340贝。

⑤转引自涂纪亮《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84页。

⑥汤用彤认为玄学的发展可以粗略分为四期:“(一)正始时期,在理论上多以《周易》、《老子》为根据,用何晏、王弼作代表。(二)元康时期,在思想上多受《庄子》学的影响,‘激烈派''''的

思想流行。(三)永嘉时期,至少一部分人士上承正始时期‘温和派''''的态度,而有‘新庄学'''',以向秀、郭象为代表。(四)东晋时期,亦可称‘佛学时期''''。”见《汤用彤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304页。

⑦如《世说新语?赏誉篇》注引《晋阳秋》说:“乐广善以约言厌人心,其所不知,默如也。太尉王夷甫、光禄大夫裴叔则能清言,常曰:‘与乐君言,觉其简至,吾等皆烦。''''”

⑧参方立天《梁武帝萧衍与佛教》,刊《世界宗教研究》1981年第4集。

⑨孙昌武《佛教与中国文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⑩陈允吉《古典文学佛教溯缘十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8页。

11参梁启超《佛学研究十八篇?翻译文学与佛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重印本,第197—201页;陈寅恪《四声三问》,收《金明馆丛稿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12《持世经?本事品》说:“善知诸法实相,亦善分别一切法、文辞、章句。”龙树《大智度论》云:“是若波罗蜜因语言文字章句可得其义,是故佛以般若经卷殷勤嘱累阿难……语言能持义如是,

若失语言,则义不可得。”

13见《般若无知论》,《肇论吴中集解》。

14《与隐士刘遗民等书》,《广弘明集》卷二十七上。15见《出三藏记集》卷一。

16见《南齐书》本传,引文据中华书局点校本卷四十一“校勘记”引黄侃校记。此段文字的解释参郁沅、张明高之说。见所编《魏晋南北朝文论选》张融条之“附札”,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第289页。

17张融《门律自序》,见《南齐书?张融传》,引文据中华书局点校本。

18《南齐书?张融传》引张融语。

19见王元化《文心雕龙讲疏》附录部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20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引文据中华书局标点本。21沈约《答陆厥书》,见《南齐书?陆厥传》。

22郭绍虞《骈文文法初探》,收《照隅室语言文字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88—419页。

23参启功《汉语现象论丛》,中华书局1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997年版,第52页。

2425王瑶《中古文学史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重印本。

26详参刘跃进《门阀士族与永明文学》,三联书店1996年版。

27《文心雕龙?通变?赞》。

28参拙文《南朝赋的诗化倾向的文体学思考》,刊《文学评论》2001年第5期。

29贝尔《艺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4页。30参朱立元、张德兴《西方美学通史》第六卷(上),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198—211页。

31普罗提诺《九章集》第一部分第二节,见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论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138页。

32穆克宏《萧统〈文选〉三题》,《昭明文选研究论文集》,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版。

33罗宗强《刘勰文体论识微》,刊《文心雕龙学刊》第6辑。

34参王运熙《文质论与中国中古文学批评》,刊《文学遗产》2002年第5期。

35参张方《说丽》,见其《中国诗学的基本观念》,东方

出版社1999年版,第73—86页。36僧睿《大品经序》,《出三藏记集》卷八。

37梁释慧皎《高僧传》卷一,汤用彤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版。

38《大智度论钞序》,《出三藏记集》卷十。

39蒋述卓指出佛经翻译于东晋刘宋为盛,对于译经文体的讨论也有偏于质(直译)、偏于文(意译)、折中(文质相兼)三派之别,梁代文论三派与此有关。见其《佛经传译与中古文学思潮》,江

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8页。

40周勋初《梁代文论三派述要》,载《中华文史论从》第5辑,中华书局1964年版。

41朱立元、张德兴《西方美学通史?二十世纪美学》第六章、第七章,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42除《文心雕龙》之外,刘宋傅亮的《续文章志》、邱渊之的《文章录》、颜峻的《诗例录》、沈约的《宋世文章志》与《文苑》、任《文章始》、张率《文衡》、姚察的《续文章志》等,均以选

文录诗、以立范式为目的。由此也可看出南朝人对文学语言形式的重视。43傅刚曾以“始”、“源”、“本”为关键词,对《文心雕龙》中使用“考镜源流”的方法探讨文体的实践进行总结,得14例,

说明“考镜源流”是刘勰论文体的主要方法。参傅著《〈昭明文选〉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6—57页。

44参曹旭《诗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7月版)第141—167页。张伯伟《钟嵘诗品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3月版)概括钟氏批评方法为:品第高下、推寻源流、较量同异、博喻意象

、知人论世、寻章摘句六种。其中对推寻源流的方法及其对后世诗文批评的影响论述尤详。

45参杨明师《释〈文心雕龙?乐府〉中的几个问题——兼谈刘勰的思想方法》,刊《文学遗产》2000年第2期。

46参张法令《中西美学与文化精神》第七章“文与形式及其深入:中西审美对象结构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61—175页。

47逯钦立《说文笔》,收其《汉魏六朝文学论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12—371页。

第3篇

【关键词】文艺学主体性本体论建构解构

上世纪80年代,中国文艺学学术研究的主导趋向是“向内转”:即向文艺本体规律的转靠与回归。作为“带有整体性的文学动态”(1),标示出文艺创作与理论批评“自生自发”“难以遏制”的内在要求。这一时期的文艺学思考者们发现:传统认识论方法只能对文艺做出某种他律的共性本质的解答,而无法进入文艺内在特质的考察。要想深入文艺之“内”,抓住文艺的自律和“本源”,必须改换一种所谓“自我相关”的本体论方法,摒弃以外在角度、非文学内容规范文学的做法,专注于文艺本然的内在规定性的探寻。

一、文学审美论:他律本质论向自律本体论的转向

文学审美论的开拓与探索为新时期文艺学对“本体”意义的追问提供了价值定向和逻辑前提。它以主体论文艺学的“文学向人回归、向自身回归”的“主体性”思想及康德美学的“审美无利害”的自律论学说为理论依据,将审美规律视为文学艺术活动的最重要的内部规律给予了空前的重视和深入的探讨。从审美反映论的主体性强调,到审美体验论的人类学本体论意味的揭示,再到生命论文艺美学对于感性本能及审美形式意义的渲染,文艺学研究实现了由认识论到本体论的转向。“审美反映论”超越于传统哲学认识论的重要标志在于:心理意识这一重要的审美主体中介的加入。在“审美反映论”看来,“心理现实”、“审美心理现实”,即由外在现实转换成内在主观的“心理意识”,是艺术内容、艺术形象得以生成的关键。而在这由外而内的转换中,“心理意识”(“心理现实”、“审美心理现实”)已经根本不同于认识论中的那种近于“镜映”的“认识”。作为一个远比“认识”涵盖面宽广得多的概念,“意识”已经包括了认识之外的各种精神心理因素:诸如主体的人格情感、个性心理、道德情操、非理智欲念等等。所有意识因素都在审美反映过程中参与客体与主体、事物与映象之间的关系,从而繁生出“认识”之外丰富的心理内涵。作为一个审美中介系统,审美意识是一个与艺术家的人格结构相关联,与创作者的感情、想像、感知、认识等活跃的心理因素相关联的一个“复杂的多层次的结构体”。它不同于发生认识论中所谓“图式”、“格局”,只对外来信息进行选择和同化,还要对其产生调节作用,即:使主体感知到的东西经过调整而更适合主体的需要。审美中介系统的调节作用使审美感知中的主体印象发生变异,而与作家希望看到的样子重合。因此审美中介系统常常赋予反映以个性和人格特征。同时,这个审美中介系统又拥有人性的发生学意义,它在特定的文化中孕育,在真实的历史中生成。主体的审美心理结构实际上是特定的社会文化制约与个体禀赋气质多方合力作用的结果。显然,在“审美反映论”对于审美中介系统丰富内涵的解释中,文艺审美获得了认识论与本体论的双重意义,同时艺术本质论朝向艺术本体论转型的迹象也在此初露端倪。

“人类学本体论文艺美学”是审美文论步入艺术本体论殿堂的又一关节点。如果说“审美反映论”还是在认识论的框架内所进行的对它的“修正”、“改良”和“更新”;那么,“人类学本体论文艺美学”则力图打破认识论的框定而去展开艺术的本体思考,力图完全摆脱界参照而把目光凝聚于人类本体、艺术本体自身。所谓本体,指事物内部的根本属性及本源,或称终极的存在。所谓本体论也就是对本体进行描述的理论。本体论与认识论的区别在于,它是自我相关的,它并不凭借外界的事物尺度来说明自身,而是以自身整体不断发展的存在为依据,去探求其存在的本然处境,追问其生存的终极意义和根基。因此,人类学本体论只能是探向人类自身本然处境,描述人的生存意义及终极价值的理论;而人类学本体论文艺美学,则将艺术看做人类生存本体自身的诗化,看做人类重要的本体活动形式。显然,“人类学本体论美学”是从把握人类生存与人类艺术、文艺本体与人类本体的关系入手,将艺术与人类自身的生成及超越联系了起来。在他们看来,人在艺术创造中生成着,又在自身的生成中创造着艺术;同时,艺术还拥有人类生存的超越性质,它试图回答过去、现在、未来的神秘性,向人们显示着存在之谜,将人们引向未来,因而它是理想的世界、是梦境和乌托邦;而艺术作为生存的超越,又是基于人类对自由的追求,对幸福的渴望和在有限中获得无限,于瞬间中获得永恒,达到存在的最高和最高的存在的欲望。显然,在这里艺术审美具有着无可置疑的人类学本体意味,审美既作为人类生存的动因,又作为人类生存的目的,既作为人类生存的起点,又作为人类生存的终点。而艺术作为一种审美超越活动,不仅是人的存在在符号上的显现,而且成为人类生命活动的自我拯救和自我希求。于是,人的生存史与人的审美史重合,审美化成为衡量人生意义和人的历史进步程度的惟一标尺。人类学本体论文艺美学超越了审美反映论对哲学认识论的基本依赖,站在了认识论之外、并且进一步站在了认识论的否定者排斥者的立场上来探求文艺的审美本体;但他也同时陷入了割断文艺审美同认识的联系、泯灭审美艺术活动同人类生命活动之界限的片面和极端。

审美体验论、人类学本体论文艺美学摒弃文艺的认识论本质的追问,而着力探究人类文艺审美与人类生命合一的本体意味,自然将那个人生中令人陶醉的审美体验(生命体验)推到了前台,这就为当代文艺美学由认识论向体验论的过渡提供了有力的逻辑支撑点。而文艺的人类学本体观本身也在此过渡中凝结为一种存在论或生命论的文艺本体观。对于感性的艺术本体地位的张扬凸现了审美体验论的诗化特征。在审美体验论者看来:美不是别的,正是人所生活的感性现实的世界对人的个体自由的肯定,即自然的人化,美作为一种感性的存在得以确认(2)。从“人的自由本质”的探讨入手,审美体验论者还在艺术美的研究领域引入了“感性动力”的范畴,认为审美缘于人类追求自由的一种感性动力,审美活动是感性动力行进的一种形式,是一种满足感性动力的需要的活动,而这种感性动力实际上就是植根于人的自然基础深处的自然生命力,是人类创造世界和选择进步方向的一种能力。与艺术的感性本位相并生的是个体本位的强调。在“审美体验”中,艺术审美的意义就在于它给予了感性个体以在其他活动中所不曾有过的自主地位,它使每个个体自身期盼着的自我实现、自我超越的权利得以实现,而艺术审美正是这种实现的特殊方式。当然,多数的审美体验论者是在个体与整体的统一中给予个体以更加显明的地位的。正如西方理论家卢卡契所言,“审美体验是以个体和个人命运的形式来说明人类”(3)。审美体验实际上是为个人的心理体验与人类精神的贯通提供一个媒介体,主体正是从个体的人生境遇出发,通过对对象的形式美的愉悦进入人类精神内宇宙的感悟,去体味人类心灵的深层领域的丰富蕴含,从而使个体得以传达总体,实现对人类生命本体的直观表达。审美体验论的复苏还使得那些召唤着深层人生体验的审美形式获得了足以取代审美内容的品格和价值。审美体验论以对形式魅力的关注取代对本质内容的形而上追问,这明显受到了英国著名视觉艺术理论家克莱夫·贝尔的艺术定义的启发,贝尔在1913年出版的《艺术》一书中提出的“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深得中国当代审美文论家的青睐,贝尔认为,意味就在形式之中,离开了形式而作无边的联想不是意味,用说理的方式传达思想也不是意味。那么究竟“意味”是什么呢?贝尔认为是一种能够唤起我们的审美情感的艺术品中存在的某种性质,“离开它,艺术品不能作为艺术品而存在;有了它,任何作品至少不会一点价值也没有”(4)。那么艺术品中能够唤起审美情感的是一种什么性质呢?贝尔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只是说它是一种与人的无意识心灵相对应的东西。然而正是这种含糊诱导出了人们对于形式本体的“终极实在”的思考,使人们发现了人的审美心灵与艺术的创造性形式的某种内在、先验的联系。审美体验论者正是从这里,从人的审美心灵与艺术形式的这种内在的神秘联系出发,在两者的情感生命的交融中去寻求形式美的意味之所在,开始了对艺术形式的独立价值的发掘。审美体验作为一个独立于认识的自主性概念带来了文艺学的“内部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文艺的形式本体论研究也由此发生并逐步蔚成景观。

二、形式本体论:文学的形而上追问

这是一次文论观念的变革,它既不赞成反映论文艺学对客体本位的固守,也不同意表现论文艺学对作家本位的强调,而是以文本为出发点和目的,对作品本位、形式本位、语言本位进行昭示和张扬。在这里,历史的思考和文化的探索被看做让文学心倦意懒不堪承受的重负令人敬而远之,思考的文学变成了文学的思考。文艺作为一种超离现实功利的精神现象,它自身的结构方式和运动规律是什么呢?文学思考者对于文学本体特性的追问,召唤着文学形式本体论的崛起,为文学的艺术形式赋予了自主的意义。在这样一批文论家看来,谈内容本身并不等于谈论艺术,只有在谈论形式的时候,才真正将艺术作品当做了艺术作品,也才是真正地进入了艺术的讨论。所谓“回归自身”就是把艺术当做艺术,平心静气地关注和研究艺术形式。形式本体论是将艺术形式作为超脱于作者意图和读者经验之外的、独立存在的、自主客体进行把握和描述的一种文学观念。这种观念最早出现于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派的理论著述当中,后来又为结构主义语言学、符号学、叙事学所强化;而在同时或稍后,在现象学、阐释学、接受理论(接受美学)、读者反应批评等学术派别那里,提出了与形式本体论的观念体系不甚相同的文学观念,二者在对文学的基本理解上既有相通之处又发生某些抵牾,于是形式本体论的某些观念受到抵制或者得以松动。现象学的“意向性还原”,在作品本体和读者经验之间建立起密切的联系,而阐释学则让文学的本体存在向读者经验大幅度开放,到了接受理论和读者反应批评那里,文艺作品的读者和受众则打破作品本文的束缚而获得自由解放。这样,形式本体的神圣性、纯粹性和绝对的独立自足性开始被打破,文学理论和美学又发生了由“内”向“外”的回转。所以说,形式本体论在西方是相对意义上的,也正是这种相对性潜在地牵制和暗示着中国新时期文艺学学术史上形式本体论的逻辑展开和生存命运。

从“作品本体”到“形式本体”。中国当代文艺学的形式本体论研究是以作品本体论为先导的。它的基本思路是文学研究“回到文学作品本身”。将反映论文艺学的客体本位及表现论文艺学的主体本位转换为作品本位,从而把文学作品看做“一个独立的自足体”。正如陈晓明在他的《理论的赎罪》一文中所言:要确定现论范型,就“应当把逻辑起点”移到“作品本文内部”,就应当承认“本文的语言事实存在就构成了文学作品的本体存在”(5)。作品本体论者深受英美新批评及英伽登、韦勒克等人的理论影响,将艺术作品看做一个与客观世界没有真正联系的具有独立而永恒价值的意向客体。认为作品的意义并不在于它传达出了什么,而在于作品的系统本身。于是,他们主张建立独立的文学作品内部研究,对于西方形式主义理论备感亲切。在他们看来,形式主义“为直觉地把握作品寻找到了一条较好的科学表述途径,它比任何批评方法都更加切近作品本身”(6)。由此,作品本体论推出了文学作品的形式结构,并赋予了它本体论意味。作为一种新的理论形态,形式本体论试图否弃传统文论的形式与内容的二元论和内容的独断论,而将形式结构视为“有意味的形式”,视为文学区别于其他一切意识形态的关键所在。于是,“形式本身即是内容、形式自身即是目的”成为形式本体论的要旨。随着新时期社会结构的转型及文学内转趋势的出现,那个曾经被受奴役的文学形式,脱离内容的框定获得了独立的意义和本体地位。正如孙津在《形式结构》一文中所言:“形式结构作为人对于自己的自由意志的胜利,它在形式与内容、手段与目的的这双重关系上是一体化的。”(7)形式不再是内容的负载体,它自身就意味着内容。将形式本体论作为一种新的理论形态加以概括的是李劫的《试论文学形式的本体论意味》一文(8)。这篇文章将新时期文论从对艺术形式的探究引向形式本体论的关注,并为新的理论形态的建构寻找到逻辑起点。文章认为:先锋派小说的出现标记着文学形式本体演化的开始。由此对“写什么”的强调被“怎么写”的自觉追求所取代,文学形式由于它的文学语言性质而具有了本体意味。李劫将语感外化和程序编配作为文学形式本体意味的两大方面予以研究。他认为,文学创作的基本动因之一是作家的语感,语感外化的过程即文学创作的过程。语感外化过程由三个层次构成:文字性语感,文学性语感中的表层语感,文学性语感中的深层语感。作品的深层语感因其隐喻、象征功能而变形和语象化为表层语感的描绘和叙述功能,最终通过显示着作家诗人的语言功底的文字符号感得以外化。语言的深层结构中的这种关系性决定着整个语言系统的意义。同时,程序编配又将语感基因诉诸一个特定的有序系统,使整个作品成为一个有意味的形式结构。于是,文学作品如同人一样自我生成为一个自足体。可见,在李劫这里文学的语言系统不再是表意的媒介,而它自己就是意义和目的本身。文学的存在及其意义是经过“文学语言及其形式结构的创造过程”物化为文学作品的,又经过一系列转换功能才“生发出作品的历史内容、美学内容以及文化心理内容等等”。因此,文学的形式结构及语言是先验的固定的,文学研究只有首先回到形式结构,才能抓住根本。文学语言学在此被转变成为以文学语言的创造生成为对象的文学形式本体研究。

从“形式本体”到“语言本体”。在形式本体论的“怎么写”的研究中,语言的生成与转换始终居于核心的地位,文学形式正是由于它的文学语言性质才拥有了自身的本体意味。因此形式本体论自然趋近于语言本体论。新时期的语言本体论是在西方现代语言学和存在主义哲学及文化符号学的综合影响下出现的。它们将语言看做先在于人类精神文化生活的结构性存在,认为语言世界与现实世界无涉,作品的语言系统本身自行产生意义。这是一种“语言中心”意识,是一种对“语言神话”的崇拜。当然,它也是出自对语言之于文学的天然创造性的高度自觉。这种意识同西方的联系是明显的。以语言中心取性中心,是西方哲学的语言论转向的题中之意,无论是存在主义的“语言是存在的家”,还是后结构主义对语言和写作本身的回归,在西方都被视为一种历史的进步,而这一切正是新时期文艺学的语言本体论研究得以生成的理论支柱。当然,新时期语言本体论的提出也有其特殊的针对性,即中国传统文论和文学批评对语言的轻慢。人们往往并不认识文学语言本身的价值,而到语言的背后去寻找文学作品的诸如“现实意义”、“时代特征”、“历史深度”等等,正所谓“得意而忘言”。而新时期文论家在得到西方现代语言学的重要启示之后,对这种传统文论形态做出了尖锐的反省和批评,黄子平在《意思和意义》一文中用了一连串生动的比喻,来表达这种语言本体论的自省,他说“文学语言不是用来捞鱼的网,逮兔子的夹,它自身便是鱼和兔子。文学语言不是‘意义’的衣服,它是‘意义’的皮肤连着血肉和骨骼。文学语言不是‘意义’歇息打尖的客栈而是‘意思’安居乐业生儿育女的家园。文学语言不是把你摆渡到‘意义’的对岸去的桥和船,它自身就既是河又是岸”(9)。于是,人们不能再对语言这个“自主的具体的实体”及它对于文学世界建构的本体意义熟视无睹了。于是,人们认定:“意义其实是被语言创造出来的。”因而提出了“语言是诗的生命”、“诗到语言为止”的口号。李洁非、张陵的《“再现真实”:一个结构语言学的反诘》更加鲜明地表达了这种语言形式的本体论观念(10),对传统文艺学的“再现真实”的可能性提出了追问和质疑。他们否弃了传统理论话语的语言“工具论”,强调“语言世界”的独立性及对文学的创生性,从而将语言奉为诗及文学的生命。在他们的语言本体观看来,“语言事实”并非自然事实,它自我创生,以自己的方式“行动”着,规定着个体思维的形式和范围。因而,语言与实在不可能完全“同构”,文学世界的真实即是“语言世界”的真实、表述的真实,“以‘模仿自然’为目的的再现型艺术终究只是一种幻想”。在这里,结构主义语言学及符号学对传统的历史语言学的反拨表现得尤为强烈。索绪尔的语言独立自足及实体意义的研究成为其“语言中心”论的重要理论支持,罗兰·巴尔特关于语言的先在性的符号学论述,则为其语言本体论的研究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因此,它对“再现真实”传统语言观的反诘是彻底的,对语言的艺术本体的挖掘是深入的。但是,这种语言中心论又往往容易割裂语言的“所指”与“能指”之间的关系,导致语言世界与人类的经验世界、意义世界的分离。因而那个真正的独立自足的“语言世界”的真实性是应当打些折扣的。

语言本体论从现代语言学那里得到启示,把文学作品视为自足的语言符号体系。语言符号不仅成为文学的深刻动因,而且被视为文学的最直接的目的。然而从整体上看,对语言的自主性的强调仍然没有超离内容、形式的二元思维方式的支配,而只是对文学“内部”语言形式研究强调的一种极端形态而已。在“语言本体论”中蕴藏着的仍然是走出“外部研究”进入“内部研究”的努力,语言本体论者所做的仍然是以一种独断论取代另一种独断论。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以至于90年代,学界对这种独断论的弊病逐渐有所反思,并力图加以纠正。例如青年学者王一川90年代初开始倡导的“修辞论”研究,就通过对“修辞”的特殊的界定表现出了这种努力。在《修辞论美学》中,王一川阐述了这样一种思想:以往的认识论美学“往往为着内容而牺牲形式,为着思想而丢弃语言”;语言论美学“在执着于形式、语言或模型方面时,易于遗忘更根本的、为认识论美学所擅长的历史视界”;感兴论美学又往往忽视语言论美学所惯用的模型化或系统化立场。于是他提倡将三者融合,使三股压力形成一股更大的合力:“要求把认识论美学的内容分析和历史视界、感兴论美学的个体体验崇尚、语言论美学的语言中心立场和模型化主张这三者综合起来,相互倚重和补缺,以便建立一种新的美学。这实际上就是要达到修辞论境界:任何艺术都可以视为话语,而话语与文化语境具有互赖关系,这种互赖关系又受制于更根本的历史。显然,上述三种美学的困境及摆脱这种困境的压力,导致了修辞论转向。”(11)显而易见,王一川的“修辞论美学”是要力图避免单纯的语言本体论研究或单纯的认识论和社会学研究的弊病,走向一种综合。

三、解构文论:文艺学本体论的颠覆

从结构主义的形式本体意义追求到解构主义的拆解中心、消解意义,从形式本体论的语言崇拜到解构文论的语言游戏,其间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之间却承载着人文心理及历史语境的重大变迁和复杂关联。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国文论家所身处其中的历史语境发生了重大变化。随着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酝酿和开始启动,人们在旧的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受到强烈冲击。市场经济的历史浪潮在中国大地上的层层推进,“商品”法则对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强有力渗入,一方面萌发了许多与新的现实相适应的新的观念、理想、道德、情感和价值欲求;另一方面也破坏和割裂了原本和谐统一的理想主义的文化图景。某些旧的“规范”将破未破,某些新的“规范”将立未立,新旧交替混杂。在这大变动、大转型的历史氛围中,人们(包括思想文化界的人们)对于物质的欲望和追求以迅疾之势拆解着人道主义的权威性话语以及此前的以“人”(“主体性”)为中心的价值法则。正如一位青年批评家所看到的:“当代现实当然是由于突然间兴起的商品经济的冲击而激发了内在的矛盾,引起了价值观念的混乱。新时期文学一直怀着热情去追求人道主义的信念、追求人的价值和尊严,却受到了现实的价值尺度的无情嘲弄。知识分子对自我生存状态的怀疑,必然导致对生存信念和超越性终极价值的怀疑。而当代的怀疑主义是致命的,因为它植根于每时每刻的生存事实。当代现实的短期效应,急功近利,毫无疑问对所谓的终极性价值嗤之以鼻。”(12)

于是,近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才在西方兴起、60~70年代才渐次传播开来的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由于历史的巧合和相似,竟在80~90年代的中国部分人群、特别是部分青年知识分子中找到了虽不“理想”、但相当“热情”的接受群体。某些敏感的中国理论家因而产生了强烈的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的话语欲望。一些批评家和理论家在那个消解意义、颠覆中心的解构主义理论当中,找到了自己对这个新的世界图景的相近似的体验和感悟。于是,“后”学(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后结构主义即解构主义)在思想文化的某些领域兴起并活跃起来。后现代主义的最重要、最显著的核心思想和理论表现就是解构主义,即拆解“中心”、颠覆“在场”、削平“深度”、反“元话语”、反“元叙事”、反“体系性”⋯⋯因此可以说,“后现代主义”即“解构主义”对包括形式本体论在内的所有“中心主义”和“意义”追求的颠覆是剧烈的、带根本性的。

从理论特征来看,解构主义为中国当代文论所提供的主要是一种本文策略和阐释方式。正如王宁所言:德里达的解构理论没有提出知识和真理的要求,因而它主要是一种本文策略(13)。作为一种解构式本文策略,它要求于作者的是在其本文中如何实施对自己所言喻的东西的颠覆;作为一种解构式阅读方式,它要求于读者的是如何发现本文中的盲点,如何对本文中的稳定的秩序、封闭的系统、终极的意义实施瓦解。解构主义对于作者自我言说的颠覆与瓦解,以及读者的旨在摧毁本文之确定性的解构式阅读方式,特别是其中解构式阅读方式作为本文可读性瓦解以及读者创造力之解放,尤其得到了中国理论家的重视和关注。他们发现,解构式阅读不再是一种符号的解码活动和能指与所指的表述关系的呈示,而是对本文在“痕迹”和“差异”活动中变得捉摸不定的符号衍生和意义转换。它强调本文的不稳定性和互文性,认为阅读是一种意义的无限补充、替换、撒播和误读(当然,这种相对主义的阅读模式又是导源于本文的能动性生产,因此最终还是无法摆脱本文的牵制而完全随心所欲)。有的学者认真分析了解构策略的三个步骤:首先,面对结构主义的二元对立的稳定自足系统,揭示其不和谐性;而后实施消解的第一步:颠倒,即原有等级,取缔原核心的主导地位;最后是寻求一种不稳定的漂移状态,使新等级无法建立(14)。这种解构策略摧毁了在丰富的本文中再建中心和追求意义的可能性,使本文在符号的不断衍生、意义的不断转换中变得捉摸不定,天经地义地拒绝理解和阅读,而导致误解和误读。在解构文论的阅读策略中,“文本和作者已经变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作案高手,而读者只有从蛛丝马迹中重读出各种相互抵触的意义,才不至于沦为受害者”(15)。同时这些纷杂的歧义和差异,也赋予了批评家极大的精神自由,使他们超越本文,从“能指的游戏”中获得无穷的造语。新时期中国文论家也正是作为这种解构式本文策略和阅读方式的传播和实践者,一方面检点着解构文论的相对主义立场,一方面试图从中找到一条走出文学“载道”的沉重传统的超越之途。

然而,从理论的创造、生成及深化角度看,解构文论在中国学界所得到的实质性拓展并不令人乐观。新时期文论家对于解构策略的研究是与解构批评的理论操作相伴相生的。他在后新潮小说中找到其理论的“实验场”:包括从后新潮小说的“平面化”、“浅表性”读出解构主义的“深度模式”的拆除,及瓦解结构主义形式本体论的“有意味形式”;从后新潮的“叙述圈套”中读出世界统一性的颠覆,即打破结构主义的形式完整性及意义体系;从语言游戏中体验主体及意义的失落,即在消解语符的意义同时,取缔形式结构的人生隐喻功能。这其间,理论观点的复述往往代替了自己的创见,肯定性的介绍与阐释往往淹没了理智而审慎的批判与吸纳融合,这必然使得理论的拓进力度显示不足。当然,解构文论作为中国当代文论的一股新的带有“异己”意味的力量,在一定时间里给新时期文艺学研究带来了某些生机和活力。尤其是它对于传统的文学法则的冲击,使人们获得了对于文学的异质多样性的认识。解构主义的“深度模式的拆除”则逐渐成为某些中国理论家面对日益破碎的文化语境思考和解决自己文明的新问题的理论参照。然而解构文论的文化再造力的缺失也带来了中国当代文学者终极使命的消解,正如一位资深学者所说:“后现代的反文化一旦与中国传统文化的道家哲学合谋,一方面它会使西方最先进的思潮成为中国传统思想复苏的传声筒;另一方面,则会延误文化转型,价值重建等现代人文学者的终极使命,具有很强的破坏性,逻辑上的解构就会成为文化上的破坏。”(16)解构文论的反文化特征使之颠覆所有价值体系,又不再导向新的价值的确立;它与人类的所有精神成果实行诀别,而不去承担再造历史的重任;它不仅否决了人生的深度和意义,而且否决了对意义和深度的追求本身。因此,解构文论完全消除了理论发展的原创意向,它无法完成“破”中有“立”的理论革新任务,因而也无力引导中国当代文论走向未来。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市场经济下多元文化态势对于意识形态整合性的拆解,新启蒙话语失效后所谓“人文精神的失落”和理想的“沦丧”,以及价值相对主义的离散状态,为文艺本体论的建构与解构文论的生成,提供了适宜的文化土壤和社会心理准备。中国文论的建构与解构的双向运动,也只有在那个“众声喧哗”、“杂语共生”的多元文化背景之上才获得了生长繁衍的可能。

注释:

(1)鲁枢元:《论新时期文学的“向内转”》,《文艺报》,1986年10月8日。

(2)李泽厚:《美学四讲》,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66、53页。

(3)卢卡契:《审美特性》,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48页。

(4)克莱夫·贝尔:《艺术》,中国文艺联合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4页。

(5)陈晓明:《理论的赎罪》,《文学研究参考》1988年第7期。

(6)孙歌:《文学批评的立足点》,《文艺争鸣》1987年第1期。

(7)孙津:《形式结构》,《当代文艺探索》1986年第4期。

(8)李劫:《试论文学形式的本体意味》,《上海文学》1987年第3期。

(9)黄子平:《意义和意思》,《小说文体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01页。

(10)李洁非、张陵:《“再现真实”:一个结构语言学的反诘》,寻找的时代》,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04页。

(11)王一川:《修辞论美学》,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78~79页。

(12)陈晓明:《冒险的迁徙:后新潮小说的叙事转换》,《艺术广角》1990年第3期。

(13)王宁:《后结构主义与分解批评》,《文学批评》1987年第6期。

第4篇

把“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两个学科合并为一个学科是否合理,是否有必要成立比较文学系,这些问题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引起学界思考和争论。笔者以为,将“比较文学”放在师范院校中文系,并将它与“外国文学”合并为一个学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这种学科合并具有合理性,合并以后的中文系,其实就是比较文学系。从学科知识结构建构看,将“比较文学”放在中文系,相对于放在外语系,更为合理。这既是因为中文系诸学科具有接受“比较文学”的学科基础,还因为这样做有助于整合中文系诸学科。外语系的文学学科,仅仅是外国文学,而中文系的文学学科,既有中国文学,又有外国文学,还有文艺学等,在学科知识板块基本设置上具备了在汉语语境下比较文学学科应该具备的基本知识结构。在中文系中,“外国文学”的设置本身,给中文系学科整体带来一个可与中国文学互照互识的参照,使学生具有世界文学知识结构基础。但由于没有“比较文学”的学科理论,各门课程虽然在知识结构上具备整合基础,却各自封闭,缺乏沟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合并以后的中文系,通过输入新学科———“比较文学”,使原有的“世界文学”知识结构有了整合的学科理论,可以对整个中文系原有诸文学学科知识板块加以自觉整合。合并以后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赋予该学科整合中文系诸学科的功能,提升了“外国文学”在中文系的学科地位,使“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成为中文系诸学科整体中的结构要素。确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是中文系学科整体之结构要素,意味着认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性质不局限于其自身,而要放大影响到中文系所有学科,使中文系诸学科在“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规定的基本性质下相互作用转换生成一个结构整体,具有传统中文系原来所不具备的新的性质和功能。

这种整合后的中文系之整体性质和功能是什么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的“世界文学”知识结构与视野、“比较文学”异质文化文学互照互识的基本方法,以及中西诗学核心概念等,将使中文系诸文学课程整体具有“世界文学”之整体性质。这种“世界文学”整体性质放大影响中文系诸传统学科,将使中文系原有诸学科相互作用转换为一个整体———培养具有世界眼光的中国语文工作者的载体,将使传统中文系培养的能说会道的“笔杆子”,具有当下语文工作者应当具备的“世界文学”基本知识结构和全球视野。因此,“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在中文系之合并,在全球化时代,不仅是合理的,而且是必要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怎样整合中文系原来分散孤立的诸学科呢?首先,从中文系本科一年级开始,由“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主持给学生讲“学术导引”课,让学生明白在本科四年学习过程中的总体要求,并与其他学科商讨确定读书写作的具体要求:文学课程要求背诵的基本篇目以及背诵要求、细读基本书目以及细读要求、学科小论文写作基本规范与基本要求、中国古代文献阅读基本要求、英语文献阅读基本要求等,让学生明白做一个具有世界眼光的语文工作者应该在哪些方面打好扎实基础。

在中文系诸学科中,只有“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具有主持这种“学术导引”课程的宏观视野和整合能力。诚然,国别文学学科就具体文学事实研究可能更加深入,文艺学学科可能就具体理论研究更加具体,但应看到,封闭的国别文学学科不具备“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知识结构上贯穿中外、古今的跨越优势与互照互识的视野,传统的文艺学学科不具备“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的文学实证基础。所以,在主持“学术导引”课时,“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虽应与其他学科充分交流沟通,尊重其它学科的意见,但还是由“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主持统筹兼顾这种“学术导引”课程更为适宜。虽然由“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主持“学术引导”课程,但学生“世界文学”知识结构建构却不是“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一个学科的任务,而应由中文系所有课程共同承担。中文系一、二、三年级专业基础课程,应落实各学科的背诵要求、阅读要求,以及学科小论文写作要求。在此基础上,通过三年级(或四年级)“比较文学概论”课程讲授比较文学基本精神、基本方法等,使中文系所开设的专业学科相互沟通,整合为一个有机整体———汉语语境下的“世界文学”。一年级的“学术导引”课,与四年级的“比较文学概论”互相呼应,因此,“学术导引”课程可以视为“比较文学”课程的一部分,课时由“比较文学概论”课时拨出。最后,通过四年级毕业论文写作,学生在汉语语境下“世界文学”知识结构基础上选择题目,尝试独立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并表达自己观点。学生四年级毕业论文题目未必涉及中西文学比较,但是,由于学生论文题目是在汉语语境下“世界文学”总体知识结构基础上对某一具体问题的选择,这样训练出来的学生,与传统的中文系学生相比,通常具有更自觉的世界眼光,具有跨文化语境的知识结构和学养,具有与世界沟通的能力,更适应21世纪全球化发展的跨文化交流需要。

二、学科合并方式:学科独立

“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合并?目前的现状是不同学校处于各自尝试阶段:有的学校把比较文学的内容放在外国文学课程中讲授,有的学校严格坚守两个学科的各自边界,两门课程分开讲授,并强调各自学科的独立性。皮亚杰在《结构主义》中指出,子结构保持自己的结构边界、结构平衡、结构转换规律参与更大结构构造的自我调整性,是结构的三大特点之一。[1](1-11)从理论上讲,如果“世界文学”知识结构是一个整体,“外国文学”、“中国文学”等国别文学,文艺学、比较文学等理论课程,都是其中的部分。各学科要参与世界文学知识结构建构,都应该保持自己作为子结构的结构边界、结构构成元素以及结构要素等。“世界文学”作为更大结构对中文系包括外国文学、中国文学等课程整合,不是打乱各学科的边界,随意改变各课程的特定对象,而是中文系诸学科保持各自学科独立性、自足性前提下的结构转换,在保证各自学科的学科边界与独特学科对象稳定性前提下整合。学生跨越异质文化的知识结构与世界眼光,是中文系各独立学科以“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为核心相互作用转换生成的新的整体结构性质与结构功能。在这个意义上,中文系诸学科不仅需要各自保持自己的学科独立性,还要保证自己学科的扎实基础,这既是中文系诸学科整合之绝对前提,也是“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学科合并之绝对前提。没有各学科之独立边界,“比较文学”主观随意地放在国别文学课程中讲述,学生没有各自学科的扎实基础,很有可能不同学科知识混同于一大锅浆糊。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可以把比较文学有关基本概念说得头头是道,但不仅学不好国别文学,比较文学也不可能学好。从文学知识结构看,只有在完整的中外国别文学基础上,才能完成“世界文学”知识建构。如果中文系学生只具备“中国文学”的知识结构,没有相应的“外国文学”知识结构,就缺乏“世界文学”观念上互照互识的基本参照,不具备进一步学习“比较文学”的基本知识准备。反之亦然。如果学生不具备完整的外国文学知识结构,这时给学生讲授“比较文学”课程,对学生来说,就只是能指的游戏,学生根本不具备接受这些概念的期待视野。#p#分页标题#e#

三、学科基础:双语双文本

围绕“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核心,中文系需要打好扎实基础的学科,主要是涉及基本语言能力培养与基本文学经典阅读训练的学科。从语言角度看,强调扎实的英语基础是对的,诚如刘象愚先生所说,学生英语基础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笔者要补充的是,中文系学生的古代汉语基础,也是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基础之一。具有世界眼光的世界公民,跨文化语境的中国语文人才,不能不具有阅读自己祖国古代文献的基本语言能力。一个中文系学生,获得英语国家六级考试合格证书固然不错,但如果这个学生阅读中国古典文献只能看横排现代汉语译本,这样的中文系学生显然是不合格的。不管在什么时代,作为中国的语文工作者,都必须具有直接阅读没有断句的、竖排本的中国古代文献的语言能力。扎实的英语和扎实的古代汉语基本能力,是对当下具有世界眼光的中国语文工作者的基本语言要求。从文学角度看,在“世界文学”前提下打好扎实的国别文学基础,学生应该总体把握中西两个文化系统的基本文学经典作品,成为在知识结构上学贯中西、学贯古今的博雅之士。具体说学生应该背诵有关中国古代诗文代表作,细读中国戏曲、小说代表作,细读从荷马史诗到19世纪小说的西方文学代表作。基于以上认识,笔者提出,“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学科合并,不仅要求保持国别文学原有知识结构基本内容的稳定性,而且还应保证国别文学课程处理的厚古薄今原则,从源头上打好基础。古代文学经典是中文系学生基础中的基础,任何文明中的文学事实,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在国别文学课程中,只有古代基础打扎实,学生才能水到渠成地理解后来的文学现象。否则,学生关于中国古代文学经典的阅读,不过是在当下期待视野下的误读;学生关于外国文学经典的阅读,不过是在中国文学语境下的误读。《诗经》、《离骚》不过是古代版的朦胧诗,奥菲尼娅的故事不过是莎士比亚版的张爱玲小说。在这种误读情况下,中文系课表上虽然开设了“世界文学”诸课程,但中文系学生并不具备“世界文学”的文学知识结构与专业训练。中文系国别文学教学还应以“还原”为目标从各自文化语境阐释文学作品。因此,打好扎实“国别文学”基础,还要求跨越文学、历史、哲学的学科界限,以“还原”为目标,从中西文学文本各自产生的具体文化语境来阐释文学作品,尽量避免以今日中国语境误读古代中国文学,以中国语境误读西方文学,或者以现代西方语境误读中国文学。诚然,历史永远不可以在100%的意义上“还原”。敦煌文献与传世的唐代文献就存在很大差异。然而,作为文学史的知识传授或者文学史研究,毕竟又与文学欣赏者的自由阐释不同,它要求尽量将作家作品“还原”到其所产生的具体历史文化时空,从作家作品所产生的具体文化语境阐释作品。在此意义上,笔者以为,在中文系教学中强调外语是不错的,但仅仅是外语也是不够的。文化哲学是读解文学文本非常重要的基本途径,是丝毫不亚于语言能力的基本途径。遗憾的是,在当下中文系教育中对学生英语能力比较重视,对学生文化哲学功力培养相对比较忽略。如果主体不具备与国别文学相应的文化哲学知识结构,仅仅具有阅读文字的能力,不管是古文能力或英语能力,在阅读文本时都只能在能指层面认字而不知所云,或者根据他人的观点鹦鹉学舌地“阐释”文本。不能在“还原”意义上与经典文本对话交流,国别文学课堂就徒具空名而流于文学欣赏沙龙或者文学故事会,学生不可能具备博雅之士的内在学养。在此意义上,学生“双文本”扎实基础,还意味着倡导学生尽量拥有“双文化”的功力。

四、学科目标:独立批判精神的博雅之士

第5篇

【关键词】对外汉语教学;文化观念;哲学转向

历经筚路蓝缕的初创与开拓,对外汉语教学在当代世界性的“汉语热”和“中国文化热”中迅速发展,给对外汉语教学带来了新的机遇与挑战。

一、文化观念教学的哲学追溯

文化的核心是哲学,语言研究与教学是科学问题,更是哲学问题。迄古希腊至今,西方哲学历经本体论、认识论、语言哲学三个发展阶段及近代“认识论转向”、现代“语言转向”两大转向。“语言转向”是近百年来哲学发展的最大的变革,其主要精神表现于语言本体论及语言世界观。语言本体论认为对语言的研究就是对哲学本体的研究;语言世界观认为民族的语言即民族世界观、民族的精神。从语言分析出发,“语言转向”开启了侧重于科学主义的英美语言哲学以及侧重于人本主义的欧洲语言哲学。科学主义把认识、知识同逻辑命题密切结合,注重语言结构的逻辑特性,要求概念确定、语义单义及意义的可证实;人本主义认为语言是思想的组成而非旁观的研究对象,强调语言的人文性,要求概念非确定、语义隐喻及意义的可增生。于是对语言的逻辑性与人文性的不同理解,便有了“逻辑语言”和“诗性语言”的不同转向以及现代哲学中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双峰对峙、融会的基础。究其实质,“语言转向”实现着哲学研究从抽象的“意识世界”向人的“意义世界”的转向。

21世纪“语言转向”的哲学思想依然对语言及教学研究延展深刻影响。教育研究中出现了科学逻辑语言与诗意语言,科学语言理论把教育寄希望于逻辑语言分析,注重分析教育概念、命题以使教育理论科学化,但不乏形式主义和极端科学主义倾向;诗意语言理论注重拓宽人类理解的维度,其思辨性让科学语言所不可言说的教育意境得以显现,但倚重以非理性的体验作为世界本原与认识途径,有某种易与科学对立的狭隘人文主义之嫌。20世纪中期以后,在语言教学中的文化教学及其教育意义开始被关注,文化教学研究已逐渐成为第二语言教学研究的重要领域。文化观念研究是形成哲学、教育“语言转向”的基础。从哲学转向反思语言研究与教育,可使对外汉语文化教学建立更坚实的基点。

二、文化观念教学发展诉求

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哲学、语言学、跨文化交际学等理论的影响和教育实践的推进,文化教学在我国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地位基本确立。但一直以来,学术界对于汉语的人文性与汉语学的科学性的研究是不足与艰涩的,忽视汉语人文性是中国语言学的主要症结之一。对外汉语教学界也一直是以语言教学是教学主体的基本取向对待文化教学。文化教学目的尚未达成共识,文化教学内容尚未有清晰的架构,这是影响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发展及发挥作用的主要因素。

我们对对外汉语教学目标的认识在“语言技能”、“交际能力”、“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变迁中前行,但这种目标定位在某种意义上始终是把文化教学限定在技能与能力提高的功用范畴内。不可否认,对外汉语教学有着包括语音、词汇、语法、修辞等语言教学内容与教学目标的自身规定性,对外汉语教学若不能发展学习者的语言能力,就会失去作为语言教学存在的基本意义。但语言在本质上是价值系统而不是工具形态,语言具有本体论和世界观的性质,语言教学还应具备传播优秀文化、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自觉意识。限定于知识和能力范畴,就会窄化语言教学学科外延、减弱语言教育功能、加重人的单向度困境,使对外汉语教学徘徊“器”之工具理性层面而难以发挥自身价值,反过来更易影响学习者语言技能与能力的提升,造成学习者对汉语文化难以完整把握和深入理解,或“死抠字眼”、“不知所云”或成为某种程度的“affluent fool”,极易出现跨文化交际阻隔。从这个意义上,对外汉语的学习必然地要求文化观念支撑与导引。

文化观念是文化深层结构和文化精神所在,“文化或文明从一种广泛的人种学的意义上是一处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其他所有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一切能力和习惯。”文化包括外层物质层、中层组织制度层及深层文化观念层。文化观念是具体语言文化共同体下人们的文化意识、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及受该观念支配的行为的展示。文化观念借助语言在民族精神或群体意识中得以再现生长,语言则以文化观念形式对民族文化与意义追求不断产生影响。中国传统哲学的宇宙观是“天人合一”即人与世界和谐相依,人道从天道。“天人合一”整体观念下的思维是宏观而辩证的直觉整合思维,这种整体价值观与直觉、整合、意象思维世代代相传,积淀为稳定的民族深层心理结构与精神特质,使汉语独具语言内涵的包容性与多向性、语法的非形态性与句法灵活性、整合型句式的整体清晰性与细节模糊性等非形态特征;西方传统哲学坚持“主客二分”宇宙观,崇尚认识主体对客体世界的分析与认识能力以及解析式思维方式,这使西方语言形成清晰的形态标志、严谨的句法规则以及分异型句式等形式规则外化性特征。中西方的“天人合一”和“主客两分”的哲学基础,决定了汉语重“意合(parataxis)”而英语重“形和(hypotaxis)”英语表达通常是先形式后功能,重规则重形合,汉语通常是先功能后形式,重神摄重意合;英语关注“器”(语法)的严谨,汉语则倾向“道”(语义)的表达。因之,与印欧系形态语言相比,汉语具有非形态的面貌和神摄意合的内蕴。跟拼音文字不同,汉字具有表意性,汉语的字是形、音、义三位一体,其字、词、句具有结构上的同质、同构通约性,字、词、句之间没有严格的逻辑化规制而呈现出浑然一气、自在往复、开放共融的生命气韵。汉语独具突出而独特的人文性。人文性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蕴含,但无论怎样的语境与文化沿革,人文性的旨归总是指向赋予生命以意义的终极关怀。汉语的人文性就是隐匿于非形态变化这一基本特征之后的精神实质,汉语以其意向性、能动性、联想性的特有力量阐释着生命、生存的基本命题,孕含跨越主客分立的以真、善、美一体为指向的文化观念与人文关怀。汉语的字词、语音以及语法承载大量的文化观念信息,而渗透在汉语言之中的哲学精神、文化观念与思维方式也直接影响汉语言的理解和传达。汉文化观念究其实质就是具有文化本源性质的支撑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基本价值观与意义关怀。只有以汉语承载的文化观念为核心,将文化精华及特色传递给学习者,使学习者感知、理解汉语体现的文化观念,逐渐形成汉语思维能力及汉语欣赏能力,感受汉语言的文化魅力及人文关怀并运用到跨文化交际中,才是真正意义的第二语言学习。

由此,语言文化教学的实质是文化观念的教学,在教学过程中最大限度地通过各种教学单位传授目的语的民族文化观念是观念文化教学的重点,而文化观念教学内容的选择和架构日益重要。文化观念通常由感知内容、信仰、价值观以及情感态度构成,其核心构成是价值观。价值观是对民族精神和价值追求的深层理解与把握,是形成文化形态和文化差异的根源,它使文化形态呈现鲜明的民族性,是学习者感知、理解民族文化的最重要的因素。对外汉语教材以及教学中的文化观念内容首先要关注民族文化观念的基本内容,包括价值观以及价值观中最重要和最根本的核心价值观,在此前提下选择有效的教学原则及策略展开观念教学。“文化观念是人在认知及交际活动中即兴形成的具有动态性质的感知-认知-情感构成,受到人心理生活规律的支配,并区分与作为语言理论科学描写的产物—概念与意义。”观念教学应注重字斟句酌地推敲,更应注重整体把握、精神沟通以及文化的双向交流。观念内容传授有指向性但不应绝对化,“精神性的互动一旦从其教学的过程中被抽空,其结果必然就走向技术化、功利化和平庸化,直至人文价值的彻底丧失。”其次,观念内容要与语言教学内容的有机结合,密切结合语言教学目标与教学规律,注重选择与语言理解密切相关的针对性内容,使隐含于语言系统中的观念因素得以传达,“针对外国人习得汉语的行为过程讲授语法,要注重意义,并往往从意义出发”注重有意识地设定不同的观念主题,古今兼顾,在现实中去寻找延续至今的传统文化,将观念主题和语言能力训练有机结合,使学习者在观念习得中获得最大限度的意识沟通和情感交会。人是教育的出发点,以人文性(关注观念和情感态度)为旨归,以科学性为基础(关注知识和能力),人文性和科学性的辩证统一是对外汉语的文化观念教学的发展诉求。而这有赖于在教学中遵循正确的教学原则,真正把观念意识根植于扎实的语言基础训练中,才能使对外汉语教育得到深入发展。

三、文化观念教学原则探讨

中西哲学传统的差异、文化观念的不同深刻影响中西语言的不同,同时也孕育了中西不同的语言教育传统。西方传统语言教学观依源主客二分的文化观念和解析思维方式,对理性和逻辑不懈追求;中国传统语言教育基于“天人合一”文化观念和辩证、直觉整合思维蕴含“道”之追求。“主体的知、情、意对象化为真、善、美,所得到的是一个‘天人合一’、情景合一、知行合一的整体性精神境界”中国传统语言教育注重整体性悟“道”,强调整体语言素养及切身体验、神摄意会,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对外汉语教学是语言教学,也是一种外语教学,我们既要研究第二语言教学的一般规律,又要研究汉语作为外语教学的特殊规律,文化观念教学原则的探讨需要借鉴国际第二语言教学的新理念,更要从汉语和汉字所承载的民族文化出发进行本土化探索。陈寅恪先生曾说:“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整个汉字的精神,是从人(更确切一点说,是人的身体全部)出发的,一切物质的存在,是从人的眼所见、耳所闻、手所触、鼻所嘆、舌所尝得出的。”文化教学要有科学的依据和针对性策略,不能生搬硬套印欧系语言重逻辑和语法的语言教学方法。要在汉语的、对外的、教学的三维空间中探讨对外汉语文化观念教学原则。

1.互动原则探讨

从语言教学的角度看,在文化教学所有环节当中,文化观念的培养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内容与目标。传统的语言教学观认为语言是思维和交往的工具,形式与意义间的联系被忽略,隐喻等非直义语言的作用在教学中没有被关注。而现代语言学认为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文化,就是人的存在方式,语言、文化一体,不可分割。上世纪50年代,美国语言学家哈里斯(Z.S.Harris)首次提出“话语分析”(discoursean alysis)理论“文化作为话语”,话语是“作为过程的语言”,“话语分析”跳出句子的局限,关注剖析话语的结构和解释话语的连贯性,注重研究具体语境中的语言表述及语言背后的社会过程与价值观。哲学“语言转向”指向“话语分析”。上世纪70年代以来,话语分析从批评话语分析向积极话语分析发展,具有从解构性向建设性转向的重大意义,为语言研究与教学展现新的思路。

观念教学与语言教学的内在关联要求两者在教学上积极互动合作。观念的意义存在于语言单位的组合形式中,词或词组是其存在的基本形式,“文化观念的语言形式是词语,但不是一般的字面含义,除理性的概念义外,还融合着主观情感、评价、形象、联想等元素,具有鲜明的民族性。”文化观念习得源于对精神世界的探索,不能简单同于对逻辑概念的认知,它是培养异文化语感、直觉及情感态度的根据。习得文化观念是学习者寻求关联性和解读语言的基础并以行为表现在以语言为主要媒介的交际过程,语言技能和观念理解应相互结合,相辅相成。文化观念教学可以尝试把话语分析和文化阐释结合起来,使具体的语言使用和抽象的文化意义统一,运用基本的语言形式如词、词组、成语、谚语、隐喻和篇章等挖掘其观念内涵,注重段、篇的连贯以及文化语境,在上下文、背景文化、审美标准、时代特色等诸多因素的语境内涵中,通过具体的语言表达方式做出观念解释并加以练习。同时要把观念习得放到“言”、“行”、“思”、“在”的相互作用中,注重采用情景体验式教学法与实践教学形式,使学习者在把握汉语的“形”的同时,深刻感受到汉语的“神”,领悟汉文化所隐含的观念意蕴和情致美感。

2.比较原则探讨

对外汉语教学具有跨文化的文化教学性质,它以语言教学范畴为基础传授汉语言中的文化及与跨文化相关的文化,这里的文化既包括深厚的中国特色文化,也包含跨文化视域中的相关文化。“语言转向”的基本精神之一母语意识,母语意识强调母语是个体生命的存在方式和精神家园,这也从语言哲学角度启发我们,只有注重学习者母语文化才能更好地进行对外汉语文化教学和跨文化交际。对外汉语教学要时时面对学习者原母语文化对目的语学习的影响,包括母语文化观念、思维方式在语言深层的干扰,价值观对跨文化交际更具有主导作用,因此,注重确立双向文化教学的理念,以母语文化为背景,运用对比方法,加强目的语文化与学习者母语文化的互动,对于习得异民族文化观念是最为有效的。要充分考虑学习者的感受,引导学习者感知、对比和理解中外文化观念的差异,增强对文化观念差异的敏感性、宽容性及处理文化观念差异的能动性,加深对不同文化观念的理解、尊重及互动意识,不断提高跨文化交际的能力和内心需求的满足。汉语言的“美在意象”、“象以立意”、“言外之意”及“意生境外”蕴含深厚人文关怀与观念内涵。文化观念的传授与文化观念的容受,需要内涵传递和感悟体验,“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从“外铄”向“自觉”,才是教、学双方异曲同工之力量所在。

综上所诉,现代哲学的“语言转向”表征着人对工具理性及人的单向度发展的反思和对拥有生命意义的内在渴望。对外汉语教学所要达到的语言教学应是超越了工具理性的语言教学,是充盈民族文化精华的本土化语言教学,也是使学习者既具备跨文化交际力又能满足精神需求的语言教学。探究对外汉语教学的文化观念教学,使之“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从“语言”(language)走向“教育”(pedagogy)。唯此,对外汉语教学的文化教学才能在语言教学中得到更深刻的认识和更有效地展开,对外汉语教学才能更好地实现人在语言中的文化泽润与生命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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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篇

关键词:中介语语用 言语行为 语用能力 对外汉语教学

一、引言

赵杨(2015)认为,中介语语用是非本族语者对言Z行为的理解与产出以及与二语相关的语用知识的习得。掌握汉语语用知识、具备汉语语用能力才会减少或避免汉语学习者的语用失误,顺利进行交际;而掌握学习者习得汉语语用规则的特点及其汉语语用能力的发展规律会使对外汉语教师的教学更加合理、有效;而且,唯有全面掌握并分析、研究汉语的语用需求与运用规律,才能使对外汉语教学大纲和教材的编写更加科学、实用。(李军、薛秋宁,2005)

二、中介语语用研究的内容

中介语语用研究大多在言语行为框架内开展,言语行为是语言所共有的,不同语言的言语行为的表现形式不尽相同(赵杨,2015)。对外汉语中介语语用研究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汉语语用理解、汉语语用表达和对外汉语语用教学策略。

(一)汉语语用理解

汉语语用理解包括对语言形式中词汇、语法等方面的理解和对语境中言语行为(话语意图)、间接言语行为(言外之意)的理解。

1.学习者如何理解语用意图

母语、年龄、文化程度、生活阅历各不相同的学习者中普遍存在从话语形式去理解言语行为的现象(Carrel,1981)。对话语意图尤其是言外之意的理解在日常交际中很重要(李军、薛秋宁,2005)。大多数汉语学习者在从语言形式去理解话语意图的逐步推进中因汉语语用知识的不足而不得不借助于母语。

2.影响语用意图和言外之意理解的因素

影响学习者对汉语语用理解的因素有汉语表达形式和语境、学习环境和在目的语环境中的居住时间以及学习者现有的相关知识系统、思维方式和习惯等。因此,在语用迁移的作用下,学习者即使掌握了汉语的语言形式,也不一定能对汉语语用中的社会文化规则作出正确的理解。

(二)汉语语用表达

简单、直接是汉语学习者语用表达方式的主要特点。

1.汉语学习者与汉语母语者在语用表达方面的比较

语用研究中,汉语语用策略和语言形式的差异有:

第一,因中外文化等因素造成的词汇方面的差异。

第二,因言语形式和言语功能对应的不同造成的言语行为方面的差异。

第三,因组织和表达方式的不同而造成的话语结构层次方面的差异。

2.汉语学习者的语用失误

汉语语用失误在汉语学习者中的主要表现有:

第一,由不同文化背景下不同的信仰、价值观和生活习惯造成的话题选择不当。

第二,由不同语言中形式和意义的对应差异造成的语用不当。

汉语母语者会根据语境选择合适的语言形式和语用策略,而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则很难根据语境选择合适的表达方式。导致这些差异的原因有汉语学习者对汉语语用知识的掌握少,母语迁移的影响,中外文化的差异以及由此形成的价值观、思维方式、生活习惯等方面的不同。

(三)对外汉语语用教学策略

语用能力是指在交际中能正确选择语法、形式规范的语言传递意图,顺利进行交际的能力(车永平,2005)。对外汉语教学的目的是形成学习者的汉语语用能力。因此,深入研究对外汉语语用教学中包括教学内容、教学目标、教学规律、教学引导、语用实践教学的安排、不同类型学生的针对性教学等方面的语用教学策略至关重要。对外汉语语用教学策略的研究和实践能为对外汉语语用教学提供科学、合理的指导,也能为更加有效地培养和提高汉语学习者的汉语语用能力提供更多途径。

三、国内汉语中介语语用研究现状

吕必松(1993)指出,提供更加优化的教学方法,以使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和教学的效果进一步提高的着手点是对中介语系统的系统描写和对其发展规律的揭示。而对收集学习者数据的工具进行研究、描述和限制也是必要的。(刘绍忠,1997)

(一)语用能力

界定和培养语用能力、调查学习者的汉语语用能力、分析影响语用能力发展的因素、测试评估语用能力是国内语用能力研究的主要研究内容。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是现有相关研究中的两个主要研究方法。

近几年,吴琳(2002)、孙德华(2006)、施仁娟(2013)等国内一些学者关注汉语语用能力的发展问题。王鸿雁(2014)指出,语言能力不是语用能力发展的基础。应在汉语和学习者母语的对比中充分强调影响交际的社会语用因素,更好地促进二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提高(姜占好,2003)。王婷(2007)、余光武(2014)等学者对学习者语用能力的测试和评价问题进行了研究探讨。

(二)语用失误

目前,对语用失误的研究既加强了实证,又细分了学习者,以对欧美学习者语用失误的探讨为基础(朱明霞,2011),赵三敏(2006)、李月侠(2009)、罗欢(2012)、王雅(2014)等学者对日、韩、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地的学习者的语用失误进行了分析讨论。关于引起语用失误的原因的研究有很多(毛嘉宾,2003;王勤、杨一虹,2007;李炜,2009),毛嘉宾认为,造成学习者语用失误的原因有母语和汉语在语言能力及文化上的碰撞、文化和语用教学的失误及空白、对学习者语用失误的容忍等。张寒随(2011)通过研究发现,引发语用失误的原因有文化、社会、民族性格、语言表达等各方面的差异以及学生语用意识淡薄和教学问题等。

(三)文化语用

胡文仲(1999)认为语言承载、体现着文化。语言学习中,对文化因素的忽略可能会使社交语用失误频繁发生(何自然,2003)。王美玲(2010)认为,文化因素对汉语语用系统的影响重大,而汉民族特有的语用环境和汉语特定的语用工具决定了在对外汉语语用教学中必须进行相关的汉语文化语用教学。

陈光磊(1992)将文化因素分为语构文化、语义文化和语用文化后,张新(2008)总结了初级阶段的五类语用文化:招呼介绍类、请求建议类、赞扬责备类、道谢道歉类、谦虚礼让类。目前,语用文化因素的研究大多着手于这些文化项目。这并不是系统化、条理化和规则化语用文化因素本身,而是阐述其文化效用及运用规约。(陈光磊,1997)

(四)语用教学

陈新仁(2013)认为,现有的中介语语用研究成果满足不了广大二语教师需要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重理论、轻实践,主要关注语用能力概念、构念的讨论,较多分析外语学习者的交际语料,较少联系教学实践,缺少对课堂教学的操作性指导”。

刘福生(2004)提出,语用能力的发展应在语言输出的过程中实现,学习者需要通过语言实践来加强他们的语言意识。卢仁顺、夏桂兰(2005)认为,对外汉语教学应该加强对不同语言背景的学习者在汉语学习的各个阶段的情况的调查研究,全面记录描写其中介语语用,并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了解学习内容的学习难度在各语言层面及不同阶段的分布情况,以便为教学和教材编写提供更加具体、实用的参考。董于雯(2010)提出,教师应以语用对比分析和偏误分析为基础对对外汉语语用教学的主要内容展开探讨,为培养学生对汉语文化的敏感性和洞察力而有意识地在教学过程中渗透文化信息。李丹青(2011)提出,尽快整理出一套适合外国人学习的对外汉语语用体系是今后语用研究的重点。目前,一些研究涉及到现代科学技术在汉语语用教学中的应用,也有研究者不支持在汉语语用教学中运用现代科技。现今研究中提出的用来辅助汉语语用教学的现代科技手段主要有四类,包括故事片与情景剧、不同形式的视音频材料、语言在线练习工具和网络交流软件。(蒋晓峰,2012)

四、对外汉语中介语语用研究的不足

(一)汉语语用研究范围方面

汉语语用研究范围不够广泛、细致,研究成果不够全面,需要进一步拓宽汉语语用研究面,更需要专家学者们对汉语语用进行更加深入、细致的研究。对不同国家、不同年龄、不同水平的学习者的语用知识的选择和教学策略都需要进行更加深入、具体的研究,关于语用教学内容方面的研究更是亟待加强。对学习者汉语语用能力的测试和评价方面的问题关注和研究较少,需要进行更多、更深入的研究。

(二)理论体系、研究方法等方面

对汉语语用理论体系的研究不足,研究方法、研究数据的收集、分析的限制和描述不够充分,这些都会影响语用分析的正确性。对外汉语语用研究需要依托科学、完整的理论体系才能够更加充分、全面、准确地对汉语中介语语用进行研究,因此,语用学理论体系的建设亟需完善。

(三)教学建议的可行性方面

对培养语用能力的重视和很多语用教学策略的提出在中介语语用研究的过程中已经大大地帮助了对外汉语教学。但是,有些教学策略的可行性不高,无法很好地贯彻到真实的课堂教学中去,如应用影视素材和融入真实语境等教学策略都很难在教学中予以把握。教学中对输出训练的重视不足,缺少有效、可行的训练方法,因此,在对外汉语教学中,语言的输出训练应该得到更多关注。

(四)教学测试评价方面

关于如何对学习者的语用能力进行有效测试和评价这一问题,虽有学者提出,但是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仍然空缺。笔者建议,在测试方面或许可以把现代聊天工具引用进来,使外国学生在模拟的受测社交语境中和汉语母语者进行交流,同时对测试中的真实语料进行分析、收集并汇总进语料库。关于教学测试评价方案也需要我们给予更多的关注,希望在研究和探讨中能提供更多思路,以便寻找到切实可行的测评方案。

五、结语

对语用知识教学的充分重视有助于达成对外汉语教学中提高学习者交际能力的最终目的。对外汉语中介语语用研究对对外汉语教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教师应认识到文化教学、语用能力和汉语中介语之间的密切关系,充分发挥语用教学对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在语用理解和语用表达上的重要引导作用;在适当的教学策略的运用中,促进学习者提高对中外文化差异的敏感性,使汉语语用失误减少,提高汉语语用能力,帮助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更快达到运用汉语顺利进行交际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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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篇

量子力学是当代科学发展中最成功、也是最神秘的理论之一。其成功之处在于,它以独特的形式体系与特有的算法规则,对原子物理学、化学、固体物理学等学科中的许多物理效应和物理现象作出了说明与预言,已经成为科学家认识与描述微观现象的一种普遍有效的概念与语言工具,同时也是日新月异的信息技术革命的理论基础;其神秘之处在于,与其形式体系的这种普遍应用的有效性恰好相反,量子物理学家在表述、传播和交流他们对量子理论的基本概念的意义的理解时,至今仍未达成共识。量子物理学家在理解和解释量子力学的基本概念的过程中所存在的分歧,不是关于原子世界是否具有本体论地位的分歧,而是能否仍然像经典物理学理论那样,把量子理论理解成是对客观存在的原子世界的正确描述之间的分歧。

在量子力学诞生的早期岁月里,这些分歧的产生主要源于对量子理论中的波函数的统计性质的理解。因为量子力学的创始人把量子力学理解成是一种完备的理论,把量子统计理解成是不同于经典统计的观点,在根本意义上,带来了量子力学描述中的统计决定性特征。而理论描述的统计决定性与物理学家长期信奉的因果决定论的实在论研究传统相冲突。在当时的背景下,对于那些在经典物理学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许多传统物理学家而言,对量子力学的这种理解是难以容忍的。这些物理学家仍然坚持以经典实在观为前提,希望重建对原子对象的因果决定论的描述。这种观点认为,现有的量子力学只是临时的现象学的理论,是不完备的,将来总会被一个拥有确定值的能够解决量子悖论的新理论所取代。量子哲学家普遍地把这种实在论称之为定域实在论,或者称为非语境论的实在论。从EPR悖论到贝尔定理的提出正是沿着这一思路发展的。这种观点把量子论中的统计决定论与经典实在论之间的矛盾,理解成是量子论与传统实在论之间的矛盾。

但是,自从1982年阿斯佩克特等到人完成的一系列实验,没有支持定域隐变量理论的预言,而是给出了与量子力学的预言相一致的实验结果以来,量子论与传统实在论之间的矛盾焦点,由对量子理论中的统计决定性特征的质疑,转向了对更加基本的量子测量过程中的“波包塌缩”现象的理解。因为量子测量问题是量子理论中最深层次的概念问题。冯诺意曼在本体论意义上引入量子态的概念来表征量子实在的作法,直接导致了至今难以解决的量子测量难题。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量子测量理论都是试图站在传统实在论的立场上,对量子测量过程作出新的解释。玻姆的本体论解释在承认量子力学的统计性特征,把量子世界看成是由客观的不确定性、随机性和量子纠缠所支配的世界的前提下,通过假设非定域的隐变量的存在,寻找对量子测量过程的因果性解释。量子哲学家把这种实在论称为非定域的实在论。[1] 多世界解释在承认现有的量子力学的形式体系和基本特征是完全正确的前提下,通过多元本体论的假设来对具有整体性特征的量子测量过程作出整体论的解释。量子哲学家把这种实在论称为非分离的实在论。[1]

量子测量现象的非定域性和非分离性所反映的是量子测量过程的整体性特征。问题是,相对于科学哲学研究而言,如果把量子测量系统理解成是一个包括观察者在内的整体,我们将永远不可能在观察者与被观察系统之间作出任何形式的分割。而观察者与被观察系统之间的分界线的消失,将会使我们在不考虑观察者的情况下,对物理实在进行客观描述的梦想彻底地破灭。这是因为,一方面,如果我们认为量子力学的形式体系是正确而完备的理论,那么,就能够用量子力学的术语描述包括观察者在内的整个测量过程。这时,观察者成为整个测量系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参与了测量中的相互作用;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仍然渴望像以可分离性假设为基础的经典测量那样,在以整体性假设为基础的量子测量系统中,也能够得到确定而纯客观的测量结果,那么,他们必须要在观察者与被观察的量子系统之间作出某种分割,观察者才有可能站在整个测量系统之外进行观察。然而,在量子测量的具体实践中,这个重要的“阿基米德点”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因为对量子测量系统进行的任何一种形式的分割,都必然会导致像“薛定谔猫”那样的悖论。这样,关于量子论与实在论之间的矛盾事实上转化为,在承认量子力学的统计性特征的前提下,如何解决量子测量的整体性与传统实在论之间的矛盾。

以玻尔为代表的传统量子物理学家在创立了量子力学的形式体系之后,并不追求从量子测量现象到量子本体论的超越中提供一种本体论的理解。而是在认识论和现象学的意义上做文章。玻尔认为,观察的“客观性”概念的含义,在原子物理学的领域内已经发生了语义上的变化。在这里,客观性不再是指对客体在观察之前的内在特性的揭示,而是具有了“在主体间性的意义上是有效的”这一新的含义。这种把“客观性”理解成是“主体间性”的观点,在认识论意义上,所隐藏的直接后果是,使“客观性”概念失去了与“主观性”概念相对立的基本含义,从而使量子力学成为支持科学的反实在论解释的一个重要的立论依据。与此相反,近几十年发展起来的多世界解释,试图以多元本体论的假设为前提,恢复对客观性概念的传统理解;玻姆的本体论解释则是以粒子轨道与真实波的二元论假设为代价,把测量过程中的整体性特征归结为是量子势的性质。这两种解释虽然在理解量子测量现象时坚持了传统实在论的立场。但是,这些立场的坚持是以在量子力学中增加某些额外的假设为代价的。这正是为什么近几十年来,反思与研究量子力学与量子测量的概念基础问题,成为不计其数的论著和论文所讨论的中心论题的主要原因所在。

到目前为止,在量子物理学家的心目中,微观客体的非定域性特征和量子测量的非分离性特征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如果我们站在科学哲学的立场上,像当初接受量子统计性一样,也接受量子力学描述的微观系统的这种整体性特征。那么,量子测量过程中被测量的系统与测量仪器(包括观察者在内)之间的整体性关系将会意味着,在微观领域内,我们所得到的知识,事实上,总是与观察者密切相关的知识。这个结论显然与长期以来我们所坚持的真理符合论的客观标准不相容。因此,接受量子力学的整体性特征,就意味着放弃真理符合论的标准,需要对传统实在论的核心概念——理论和真理的性质与意义——进行重新理解。这样,现在的问题就变成是,能否在接受量子力学的统计性和整体性特征的前提下,阐述一种新的实在论观点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科学实在论将永远不可能得到辩护;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与理论的整体性特征相协调的实在论是一种什么样的实在论呢?这正是本文所关注的主要问题所在。

2.认识论教益:隐喻思考与模型化方法的突现

自近代自然科学产生以来,公认的传统实在论的观点是建立在宏观科学知识基础之上的一种镜像实在论。在宏观科学的研究领域内,观察者总是能够站在整个测量系统之外,客观地获得测量信息。在有效的测量过程中,测量仪器对测量结果的干扰通常可以忽略不计。测量结果为理论命题的真假提供了直接的评判标准,使命题和概念拥有字面表达的意义(literal meaning)或非隐喻的意义和指称。因此,镜像实在论是以观察命题的真理符合论为前提的。

真理符合论的最实质性的内容是,坚持命题与概念同实际的事实相符合。长期以来,科学家一直把这种观点视为是科学研究活动的价值基础。

维特根斯坦在其著名的《逻辑哲学导论》一书中,把真理的这种符合论观点表述为:就像唱片是声音的画像并具有声音的某些结构一样,命题所描述是事实的画像,并具有与事实一致的结构。因为用语言来思考和说话,就是用语言来对事实作逻辑的模写,它类似于画家用线条、色彩、图案来描绘世界上的事物。所以,用语言描述的图象与世界的实际图象之间具有同构性。1933年,塔尔斯基对这种真理观进行了定义。在当前科学哲学的文献中,人们习惯于用“雪是白的”这一命题为例,把塔尔斯基对真理的定义形象地表述为:“雪是白的”是真的,当且仅当,雪是白的。

普特南把塔尔斯基对真理的这种定义概括为“去掉引号的真理论”。塔尔斯基认为,要想使“‘雪是白的’是真的”,这个句子本身成真,当且仅当,“雪是白的”这个事实是真实的,即我们能够得到“雪是白的”这一经验事实。这个看似简单的句子隐含着两层与常识相一致的符合关系:第一层的相符合关系是,语言表达的命题与实际事实相符合;第二层的相符合关系是,观察得到的事实与真实世界相符合。在日常生活中,像“雪是白的”这样的经验事实是非常直观的,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都有可能看到“雪确实是白色的”这个实际存在的事实。因此,人们对它的客观性不会产生任何怀疑,能够作为“‘雪是白的’是真的”这个句子的成真条件。

然而,量子力学揭示出的微观测量系统中的整体性特征,既限制了我们对这种理想知识的追求,也向传统的客观真理标准的价值观提出了挑战。这是因为,在量子测量的过程中,对命题的这种理想的描述方式和对对象的如此单纯的观察活动,已经不再可能。以玻尔为代表的许多物理学家虽然在量子力学诞生的早期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在科学哲学的意义上,他们在抛弃了真理符合论之后,却走向了认识论的反实在论;冯诺意曼的测量理论以真理符合论为基础,要求在观察者与测量仪器之间进行分割的做法,直接导致了量子测量中的“观察者悖论”;现存的非分离与非定域的实在论解释,也是以真理符合论为基础,在量子力学的形式体系中增加了某些难以令人接受的额外假设,来解决量子测量难题。从哲学意义上看,这种借助于额外假设来使量子力学与实在论相一致的作法并没有唯一性。它不过是借助于各种哲学的想象力来解决量子测量难题而已。

由此可见,量子测量难题的产生,实际上是以真理符合论为基础的传统实在论的观点,来理解量子测量过程的整体性特征所导致的。现在,如果我们像放弃经典的绝对时空观,接受相对论一样,也放弃真理符合论的实在论,接受现有的量子力学。那么,在当代科学哲学的研究中,我们需要以成功的量子力学带给我们的认识论教益为出发点,对理论、概念和真理的性质与意义作出新的阐述。量子力学所揭示的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之间的最大差异在于,我们对微观世界的内在结构的认知,不可能像对宏观世界的认知那样,使观察者能够站在整个测量语境的外面来进行。

这就像盲人摸象的故事一样,不同的盲人从大象的不同部位开始摸起,最初,他们所得到的对大象的认识是不相同的,因为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触摸活动都只能说出大象的某一个部分。只有当他们摸完了整个大象时,他们才有可能对大象的形状作出客观的描述。然而,虽然他们对大象的描述始终是从自己的视角为起点的,并建立在个人理解的基础之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触摸活动总是以真实的大象为本体的。在微观领域内,量子世界如同是一头大象,物理学家如同是一群盲人,有所区别的是,物理学家对微观世界的认识不可能是直接的触摸活动,而只能借助于自己设计的测量仪器与对象进行相互作用来进行。在这个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包括观察者在内的测量语境成为联系微观世界与理论描述之间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纽带。

如果把这种量子力学的这种整体性思想延伸外推到一般的科学哲学研究中,那么,可以认为,科学家所阐述的理论事实上是一个产生信念的系统。科学家借助于模型化的理论,把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模拟出来。理论模型所描述出的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内在的、整体性的相似关系。这种相似分为两个不同的层次:其一,在特定的语境中,模型与被模拟的世界在现象学意义上的初级相似。这种相似是指,在这个层次上,我们只是能够通过某些关系把现象描述出来,但是,对现象之所以发生的原因给不出明确的说明;其二,在特定的语境中,模型与被模拟的世界在认识论意义上的高级相似。这种相似是指,理论模型达到了与真实世界的内在结构与关系之间的相似。所以,现象学意义上的相似最后会被成熟理论所描述的认识论意义上的结构相似所包容或修正。

这两个层次之间的相似关系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之上的,而不是建立在逻辑或先验的基础之上。这样,虽然科学家在建构理论模型的过程中,总是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许多非理性的因素。但是,在根本的意义上,他们的建构活动是以最终达到使理论描述的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结构与关系相似为目的的。因此,测量语境的存在成为科学家建构活动的一个最基本的制约前提。建构理论模型的活动是一种对世界的认知活动。建构活动中的虚构性将会在与公认的实验事实的比较中不断地得到矫正,直至达到与真实世界完全一致为止。或者说,在一定的语境中,当从理论模型作出的预言在经验意义上不断地得到了证实的时候,类比的相似性程度将随之不断地得以提高;当科学共同体能够依据理论模型所描述的可能世界的结构来理解真实世界时,相似性关系将逐渐地趋向模型与世界之间的一致性关系。

在这种理解方式中,真理是物理模型与真实世界之间的相似关系的一种极限,是在一定的语境中完善与发展理论的一个最终结果。这样,在科学研究中,真理成为科学研究追求的一个最终目标,而不是科学研究的逻辑起点。或者说,把真理理解成是在科学的探索过程中,成熟的物理模型与世界结构之间达成的一致性关系。对真理的这种理解,使过去追求的客观真理变成了与语境密切相关的一个概念。超出理论成真的语境范围,真理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前提和价值。这样,与玻尔把理论的客观性理解成是主体间性的观点所不同,本文是通过改变对真理意义的理解方式,挽救了理论的客观性。

如果把科学活动理解成是对世界的模拟活动,那么,在理论的建构活动中,科学理论的概念与术语所描述出的可能世界,只在一定的语境中与真实世界具有相似性。所以,相对于不可能被观察到的真实世界而言,科学的话语(scientific discourses)将不再具有按字面所理解的意义,而是只具有隐喻的意义。只有当理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趋向于一致性关系时,对某些概念的隐喻性理解才有可能变成字面语言的理解。所以,在科学研究的活动中,研究对象越远离日常经验,科学话语中的隐喻成份就越多。这也许是为什么在量子理论产生的早期年代,物理学家在理解微观现象时,不可能在微观对象的粒子性和波动性之间作出任何选择的原因所在。实际上,微观粒子的波——粒二象性概念只是在现象学意义上的一种典型的隐喻概念,它们并不拥有概念的字面意义,而只具有隐喻的意义。因此,它们不是对真实世界的基本结构的实际描述。正如惠勒的“延迟实验”所揭示的那样,物理学家不可能选择用其中的一类图象来解释另一类图象。只有当关于微观世界的内在结构在可能世界的模型中得到全部模拟时,原来的波——粒二象性的概念才被一个更具有普遍意义的新的量子态概念所取代。

如果科学语言只具有隐喻的意义,科学理论所描述的是可能世界,那么,物理学家对测量现象的描述,也只是一种隐喻描述,而不是非隐喻的按照字义所理解的描述。这种描述既依赖于观察者的背景知识,也依赖于当时的技术发展的水平。就像格式塔心理学所阐述的那样,同样的图形、同一个对象,不同的观察者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在这个意义上,测量与观察不再是纯粹地揭示对象属性的一种再现活动,而是观察者与对象发生相互作用之后,受到测量语境约束的一种生成活动。在这个活动中,就现象本身而言,至少包含有两类信息:一是来自对象自身的信息;二是包括观察者在内的测量系统内部发生相互作用时新生成的信息。

从这个意义上看,微观粒子在测量过程中表现出的波——粒二象性只是一种现象学意义上的相似,而不是微观粒子的真实存在。在大多数情况下,现象还不等于是证据,把现象作为一种证据表述出来,还要受到物理学家的背景知识和社会条件的制约,甚至受到已接受的可能世界的基本理念的制约。按照对理论、真理和测量的这种理解方式,由“波包塌缩”现象所反映的问题,就变成了提醒物理学家有必要对过去所忽视的物理测量过程的各个细节,对宏观与微观之间的过渡环节,进行更细致的理论研究的一个信号,成为进一步推动物理学发展的一个技术性的物理学问题,而不再是观念性的与实在论相矛盾的哲学问题。

玻姆的量子论是试图用非隐喻的字面语言对真实的量子世界进行描述,而现有的量子力学在它的产生初期则是用隐喻的语言对量子世界的一种模拟描述。正是由于理论模型具有的相似性,才使得薛定谔的波动力学与海森堡等人的矩阵力学能够得出完全相同的结果,并最终证明两者在数学上是等价的。在量子力学的语境中,不论是波动图象,还是粒子图象都只是理论与世界之间的现象学意义上的初级相似。在以后的发展中,量子力学所描述的可能世界的预言与真实世界的实验现象相一致的事实说明,当冯诺意曼在希尔伯特空间以量子态为基本概念建立了量子力学的公理化体系之后,这些现象学意义上的相似已经上升到认识论意义上的结构相似,说明量子力学描述的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在微观领域内是一致的。这时,以波——粒二象性为基础的隐喻图象被整体论的世界图象所取代。这也许正是物理学家可以在抛开哲学争论的前提下,只注重量子物理学的技术性发展的一个原因所在。而相比之下,玻姆的理论不过是追求传统意义上的非隐喻的字面图象和传统哲学观念的一种理想产物。

在对理论、概念和真理的意义的这种理解方式中,理论与世界之间的一致性关系不是建立在命题与概念的层次上,而是以测量语境为本体,建立在物理模型与真实世界之间从现象学意义上的初级相似到认识论意义上的结构相似的基础之上的。测量语境的本体性,成为我们在认识论意义上承认科学理论是一个信念系统的同时,拒绝后现代主义者把理论理解成是可以随意解读的社会文本的极端观点的根本保证。所以,真理的意义不是取决于词、概念和命题与世界之间的直接符合,而是在于理论整体与世界整体之间在逼真意义上的一致性。由于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这种一致性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是依赖于社会技术条件的动态关系。因此,以一致性为基础的真理是依赖于语境的真理,它永远是一个动态的和可变的概念,而不是静止的和不变的概念。这显然是对“把科学研究的目的理解为是追求真理”这句话的最好解答。

3.从思维方式的变革到语境实在论的基本原理

当我们把对理论、真理和意义的这种理解方式应用于对真实世界的认识时,也可以在测量语境的基础上,对理论进行实在论的解释。所不同的是,这种实在论不再是把科学理论理解成是提供关于世界的某种镜象图景的、以强调语言与命题的真理符合论为基础的那种实在论,而是把科学理论理解成是通过先对世界的模拟,然后,与真实世界趋于一致的、依赖于测量语境的实在论。不同的理论模型和测量语境可以提供对世界的不同描述。但是,通过进一步的观察或实验,我们可以判断哪一个模型能够更好地与世界相一致。在这里,理论模型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相似关系,而不再是相符合的关系;测量结果与对象之间的关系是在特定条件下的一种境遇性关系,而不再是一种纯粹的再现关系。我们把这种与量子力学的整体性特征相一致的量子实在论称为“语境实在论”。用语境实在论的观点取代传统实在论的观点,必然带来思维方式的根本转变。需要以整体性的语境论的思维观取代传统思维观。这种思维方式的逆转主要通过下列几个方面体现出来:

首先,在本体论意义上,用普遍的本体论的关系论(global-ontological relationalism)的观点取代传统的本体论的原子论(ontological atomism)的观点。承认关系属性或倾向性属性的存在,承认概率的实在性,承认世界中的实体、属性与关系之间的整体性。传统的原子本体论总是把世界理解成是由可以进行任意分割的部分所组成,整体等于部分之和,牛顿力学是这种本体论的一个典型范例;关系本体论则把世界理解成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整体大于部分之和,量子力学是这种本体论的一个典型范例。与原子本体论中认为实体可以独立地拥有自身的属性所不同,在关系本体论中,实体及其属性总是在一定的关系中体现出来。这里存在着两层关系:一层是实体之间的内在关系属性;另一层是实体固有属性表现的外在关系条件。前者具有潜存性,后者为潜存性向现实性的转变创造了有利条件。 其次,在认识论意义上,用理论模型的隐喻论的观点取论模型的镜象论的观点。传统的模型镜象论观点把理论理解成是命题的集合,命题与概念的指称和意义是由对象决定的,它们的集合构成了对对象的完备描述;而模型隐喻论的观点虽然也认为理论能够以命题的形式表示出来,但是,理论不是命题的集合,而是包含有模仿世界的内在机理的模型集合。理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不是传统的相符合关系,而是在一定的语境中,理论描述的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以相似为基础的一致性关系。理论系统的模型与真实系统之间的相似程度决定理论的逼真性。这样,真理不再是命题与世界之间的符合,而是成为理论的逼真性的一种极限情况。或者说,当理论所描述的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相一致的时候,理论的真理才能出现。这是对基本的认识论概念的倒转:传统的逼真性理论是用命题或命题集合的真理作为基本单元,来衡量理论距真理的距离,即理论的逼真度;而现在正好反过来,是通过对逼真性概念的理解来达到对真理的理解。

第三,在方法论意义上,用语义学方法取代传统的认识论方法。在传统的认识论方法中,是用命题的真理或图象与世界之间的逼真度的术语来表达科学实在论的一般论点。然而,这种方法使我们从开始就需要清楚地辨别对一些解释性描述的理解。例如,在相同的研究领域内,我们为什么能够说,一个理论比与它相竞争的另一个理论更逼近真理或更远离真理?对于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和可辩护的回答方式,那么,逼真性概念要么是空洞的;要么就是不一致的。结果,对理论的逼真性的论证反而成为对“认识的谬误(epistemic fallacy)”的证明,并在某程度上支持了认识论的怀疑论观点。但是,如果我们在语义学的语境中,通过对逼真性概念的分析与辩护,然后,衍生出理论的真理,对上述问题的理解方式将不会陷入如此的认识论困境。并且从认识论的怀疑论也不会推论出语义学的怀疑论。

第四,在经验的意义上,用现象生成论的测量观取代现象再现论的测量观。所谓现象再现论的测量观是指,把物理测量结果理解成是对对象固有属性的一种再现,测量仪器的使用不会对对象属性的揭示产生实质性的干扰,它扮演着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工具角色。理论术语能够对这些观察证据进行精确的表述。观察证据的这种纯粹客观性成为建构与判别理论的逻辑起点;而现象生成论的测量观则认为,测量是对世界的一种透视,测量结果是在对象与测量环境相互作用的过程中生成的。测量结果所表达的经验事实,不是纯粹对世界状态的反映,因为经验事实存在于我们的信念系统之中,而不是独立于观察者的意识或论述之外与世界的纯粹符合,只是在特定的测量语境中的一种相对表现,是相互作用的结果。或者说,测量语境构成了对象属性有可能被认识的必要条件。

所以,理论的逼真度与科学进步之间的联系,应该在经验的意义上来确立。科学进步的记录并不是真命题的积累,而是从模型系统与真实系统之间的相似性出发,用逼真度的概念衡量科学研究纲领接近真理的程度。在这里,相似性不是一个命题,也不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一种固定不变的关系,而是依赖于语境的一个程度性的概念。它的内容将会随着我们对世界的不断深入的理解而发生变化。所以,科学进步不是真命题积累的问题,而是理论的成功预言与经验事实的函数。

第五,在语义学的意义上,用整体论或依赖于语境的隐喻语言范式取代非隐喻的字面真理范式(literal-truth paradigm)。从17世纪开始,非隐喻的字面真理的范式就已经被科学家广泛地接受为是理想的语言。其动机是期望把理论模型的言语和论证,建立在优美而简洁的数学和几何的基础之上。当时的理性论者和经验论者把科学语言当成是理想的合乎理性的语言,或者说,把科学的经验和知识看成是人类经验和知识的典范。这种观点认为,所有的知识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关系是根据表征知识的命题方式来讨论的,科学语言与概念的意义由它所表征的世界来确定,它们不仅在本质上具有固有的字义,而且语言本身的字面意义就是使用词语的标准。语言的意义不仅与语言的用法无关,而被认为是客观地对应于世界的各个方面。科学的话语总是关于自然界的现象、内在结构和原因的话语。

然而,在整体论的隐喻语言范式中,理论所讨论的是由科学共同体提出的关于世界的因果结构的信念,知识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关系是根据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相似关系来讨论的。在这里,两个世界之间的相似程度的提高是它们共有属性的函数。在隐喻的意义上,语言与概念的意义是极其模糊的和语境化的,隐喻的表达通常并不直接对应于世界中的实体或事件:即,按照字面的意义理解隐喻的陈述常常是错误的。例如,在理解量子测量现象时,实验已经证明,或者强调使用粒子语言,或者强调波动语言都是失败的。这也是玻尔的互补性原理在量子力学的时期岁月里容易被人们所接受的高明之处。从本文的观点来看,关于微观世界的粒子图象或波动图象只不过是传统思维惯性的一种最显著的表现而已。事实上,这两种图象都只是一种隐喻意义上的图象,而不代表微观世界的真实图象。隐喻与其它非字面的言词是依赖于语境的。正如后期维特根斯所言,语言与概念的意义依赖于活动,使用一个符号的充分必要条件必须包括对活动的描述。

在这种整体论的思维方式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把语境实在论的主要观点,总结为下列六个基本原理:

本体论原理:在物理测量的过程中,物理学家所观察到的现象是由不可能被直接观察到的过程因果性地引起的。这些不可能被直接观察到的过程是独立于人心而自在自为地存在着的。

方法论原理:对一个真实过程的理论模型的建构,是对不可能被观察到的真实世界的机理和结构的模拟。对于真实世界而言,它在现象学意义上的表现与它的内在结构或机理在定性的意义上具有一致性。即,理论模型具有经验的适当性。

认识论原理:理论描述的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只具有的相似性,它们之间的相似程度是它们具有的共同特性的函数。这些共性是在实验与测量语境中找到的。

语义学原理:在一定的语境中,理论模型与真实系统之间的相似关系决定理论的逼真性。在理想的情况下,真理是理论描述的可能世界逼近真实世界的一种极限。

价值论原理:科学理论的建构在最终意义上总要受到实验证据的制约,科学理论的发展总是向着越来越接近真实世界机理的方向发展的。

伦理学原理: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界具有不可分割的整体性,关于人类行为的评价标准应该建立在人与自然的整体性关系上。

4.科学进步的语境生成论模式

探讨科学进步的模式问题一直是科学哲学研究中的重大理论问题之一。不同的学派提出了不同的观点。逻辑实证主义者继承了自培根以来的哲学传统,认为科学的发展在于对经验证实的真命题的积累。理论所包括的真命题越多,它就越逼近真理。波普尔把理论逼近真理的这种性质称为“逼真性”,逼真性的程度称为“逼真度”。他认为,理论是真内容与假内容的统一,理论的逼真度等于理论中的真内容与假内容之差。而真内容由理论中那些得到经验确认的真命题所组成。真命题越多,理论的逼真度就越高。在所有这些观点中,逼真性的主要特性是用命题与事实的符合作为近似真理的基本单元。换言之,是用命题真理的术语来理解理论的逼真性。在这里“符合”没有程度上的差别;逼真性与真理之间的关系是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关系。这种“符合”或“与事实相符”包含着四个方面的关系:其一,句子的主语与谓词之间处于相互联系的状态;其二,事态(the state of affairs)与主语之间的指称关系;其三,谓词表达与被选择的事态之间的指称关系;其四,说话者所选择的对象与事态之间的相适合关系。[1]

然而,这种以真命题的多少来衡量理论的逼真度的方法,似乎没有办法回答诸如下面的那些问题:如果一个理论最后被证明是与事实不相符,那么,这个理论怎么可能接近真理呢?比如说,在当前的情况下,量子场论还是一个不成熟的理论,它在未来一定会被加以修改,那么,我们能够说,量子场论不如牛顿力学与事实更相符吗?此外,“符合事实”这个概念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如果某个理论根本就是错误的,我们又怎能说,它与事实符合的更好或更糟呢?也许有些在表面上曾经显示出具有某种逼真性的理论,实际上,它却在根本意义上就是错的。例如,化学中的“燃素说”、物理学中的“地心说”,等等,这些理论都曾经在科学家的实际工作中,起到过积极的作用。但是,后来的发展证明,它们都是错误的假说。另一方面,这种方法还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前后相继的理论中使用的同一个概念,却具有不同的内涵这样的问题。例如,经典物理学中的质量概念不同于相对论力学中的质量概念;量子力学的中微观粒子概念也比经典物理学中的粒子概念拥有更丰富的内涵。库恩在阐述他的科学进步的范式论模式时,为了避免上述问题的出现,走向了彻底的相对主义。

如果我们用强调理论描述的物理模型与世界之间的相似性比较,取论中包含的真命题的比较来理解理论的逼真性,那么,上述问题就很容易得到解决。在特定的语境中,并存着的相互竞争的理论,分别描绘出几个相互竞争的可能世界,这些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相似程度决定理论的逼真性。逼真度越高的理论,将会越客观、越接近于真理。真理是理论的逼真度等于1时的一种极限情况。例如,牛顿力学比伽里略的力学更接近真理的真正理由是,因为牛顿物理学所描绘的世界模型比伽里略物理学所描绘的世界模型与真实世界更相似。而不应该把这个结论替换成是,在每一个方法中通过真命题的计数来使它们与精确地说明真实世界的真命题的总数进行比较后作出的选择。前后相继的理论中所使用的共同概念的意义也是依赖于可能世界的。不同层次的可能世界虽然赋予同一个概念以不同的内涵。但是,由于更深层的可能世界更接近真实世界的内在结构,所以,对为什么同一个概念会有不同内涵的问题就容易理解了。

我们把由理论描绘的可能世界逼近真实世界的过程,以及前后相继的理论之间的更替关系总结为:

前语境阶段——语境确立阶段——语境扩张阶段——语境转换阶段

——新的语境确立阶段……

在科学进步的这个模式中,前语境阶段是指,当科学进入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时,面对不可能被旧理论所解释的有限数量的实验证据和存在的重要问题,科学家首先是进行大胆的创新和积极地猜测,提出可能与证据相一致的相互竞争的理论或假说。这些理论或假说分别描绘出了相互竞争的各种可能世界的图象。这个时期,科学家在建构理论时,通过模型与现象的比较来约束他们的想象。或者说,他们的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力是一种意向性的想象,而不是完全随意的想象。这种意向性的信息直接来自不可能被直接观察到的对象本身。科学家在相互竞争的理论中作出选择时,依赖于两个主要的归纳根据:其一,相信任何一个理论模型的建构都是为了尽可能准确地模拟真实世界的结构和机理;其二,依据模型所产生的信念能够作为成为设计新的实验方案的基础,这个实验方案的设计是为了探索世界,和检验模型与它所表征的世界之间的类似程度。在特定领域内和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根据一个理论的信念所设计的实验越新颖,在得到应用之后,越能够证明理论的成功性。同时,理论的调整总是向着与新的实验结果相一致的方向进行的。而新的实验结果是由自然界中某种未知的因果机理引起的。

然而,说明的成功(explanatory success)只是理论逼近真理的一个象征或一个结果,或者说,说明的成功只是理论逼近真理的一个必要条件。凡是逼真的理论都必定能够对实验现象作出成功的说明。但是,并不是每一个拥有成功说明的理论都是逼真的理论。在理论的说明中,理论的逼真性与不断增加的成功之间的联系应该是一个认识论问题,而不是一个语义学问题。一个完整的科学理论从产生到成熟通常要经过三个阶段:其一,对现象的描述阶段,这个阶段得到了在经验上恰当的模型。例如,在量子力学之前,玻尔等人提出的各种原子模型;第二个阶段是建立一个理论的说明模型。例如,现有的量子力学的数学形式体系。第三个阶段是为成功的说明模型寻找一种可理解的机理,或者说,对说明模型提供语义学的基础。相对于一个成熟的科学理论而言,现象——模型——机理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具有内在的不可分割的整体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原子物理学家在理解量子力学的内在机理的问题上没有达成共识时,产生了量子力学的解释问题的原因所在。

在这里,我们所说的模型是指物理模型而不是仅仅指数学模型。物理模型除了包括数学模型之外,还包括理解世界的构成机理的模型。物理模型是为数学模型提供一个语义学基础。例如,分子运动论模型是解释压强公式的语义学基础;场的观点是理解引力理论的语义学基础。所以,物理学中的模型是指真实物理系统的替代物,它既具有解释的作用,也能够把抽象的数学系统翻译为一个可理解的论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物理学模型是指一个模型簇。由这些模型簇所描绘的可能世界的结构与真实世界的结构之间的相似关系,在选择理论时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它能够使理论在科学实践中被不断地修改和扩展以适应新的现象,而不是静止的和孤立的;另一方面,它使相互竞争的理论之间的选择在科学实践的规则与活动之内自然地得到了求解。这时,被淘汰掉的理论并非必须要被证伪(尽管证伪也是因素之一),而是如同生物进化那样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在这里,把逼真度作为选择理论的标准,与要么强调经验证实,要么强调经验证伪的标准不同,它永远是动态的和依赖于研究语境的概念。它既有助于把淘汰掉的理论中的某些合理化因素进行再语境化,也能够确保科学描述和与此相关的实验技巧与独立于人心的世界之间建立起一种物理联结,从而坚持了存在着一个不可能被观察到的独立于人心的世界的本体论的实在论观点。大体上,衡量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结构或机理的相似程度可以通过它们之间的共有属性(或共同特征)来进行。如果用S(A ,B)表示两个世界之间的基本特征的相似关系,用 A∩B表示共有属性,A – B和 B - A表示它们之间的差异,那么,在定性的意义上,这些量之间的关系可以定性地表示为:[1]

S(A ,B)= C1F(A∩B)- C2F(A - B)- C3F(B - A)

这个公式说明,两个世界之间的相似关系是它们的共性与差异的函数。当C1远远大于C2和C3时,两个系统之间的共性将比差异处于更重要的支配地位。其中,三个系数C1、C2和C3 的值是通过实验来确定的。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在经验的意义上来研究相似关系。在经验的意义上,如果相互竞争的理论中的某个理论的描述和说明模型能够完全依据当前的实验结果和本体论概念被加以校准,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个理论是似真的(plausible)。理论越拟真,它就越逼真。

在一个特定的语境中,当一个理论的说明与理解模型能够完全经得起经验的考验时,科学共同体将认为理论描绘的可能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达到了某种一致性。这时,科学的发展进入了语境确立的阶段。这个阶段相当于库恩的常规科学时期或范式形成时期。这时,科学家不仅拥有共同的信念和共同的语言,而且拥有对真实世界的共同图象。他们相信,理论描绘的可能世界代表了真实世界的内在机理;理论描绘的图象就是不可观察的真实世界的图象。为了进一步探索真实世界的精细结构,科学家常常会根据现有理论提供的信念和约定,设计新的实验规划,预言新的实验现象,特别是运用成熟理论中的理论实体进行实验操作,从而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语境阶段。但是,这个相对稳定的语境边界是非常不确定的。

当科学家把成熟理论所揭示的世界机理作为一个范式和信念的基础,延伸推广到解释其它相关领域的现象时,科学的发展进入到语境的扩张阶段。其中,既包括理论研究的信念与方法的扩张,也包括以它的基本原理为基础的技术与实验的扩张。例如,在牛顿理论确立之后,不论是物理学还是化学家,他们都用牛顿力学的基本思想解释他们所面临的其它领域内的新的实验现象,并且成功地制造出了许多测量仪器;同样,现代技术的崛起和分子生物学、量子化学等学科的产生都是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成功应用的结果。所以,语境扩张的过程实际上是已有语境膨胀的过程。当科学共同体在语境扩张的过程中,遇到了与理论信念相矛盾的而且是他们料想不到的实验事实时,他们才有可能开始对理论的信念产生怀疑,这时,理论的应用边界,或者说,语境扩张的边界逐渐地变得明确起来,科学的发展开始进入语境转换阶段。在这个阶段,旧语境的扩张受到了限制,新的语境处于形成与培育当中。新的理论竞争也就随之开始了。随着新理论竞争的开始,科学共同体的信念也在不断地发生着改变,直到一个全新的语境形成为止。

当新的语境确立之后,不仅科学家确立了新的信念,而且他们对问题的求解值域也随之发生了改变。这时,原来前语境中的一些不合理的偏见,在新语境中得到了纠正。在前语境中是真理的理论,在后语境中失去了它的真理性。后语境的形成是伴随着新理论的确立而完成的。由于新语境比旧语境揭示出了更深层次的世界结构或机理。所以,它在理论信念、方法和技术层次的扩张与渗透力将会比旧语境更强、更彻底。这也就是,为什么量子力学的产生所带来的理论、方法与技术革命会比牛顿力学更深刻、更广泛的原因所在。但是,前后语境之间的界线是连续的。这时,就像新理论是对旧理论的一种超越一样,新语境也是对旧语境的一种超越。由于语境的变迁和运动是不断地向着揭示世界的真实机理的方向发展的。因此,在语境中生成的理论也使得科学的发展与进步向着不断地逼近真理的方向进行。本文把科学发展的这种模式称为“语境生成论模式”。

这里包括两个层次的生成,其一,理论的形成与完善是在特定的语境中进行的;其二,科学进步也是在语境的变更中完成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强调语境化并不意味着使科学进步成为无规则的游戏。把理论系统放置于特定的语境当中,强调了系统的开放性和连续性。在这个意义上,语境论的事实也是一种客观事实。运用语境论的隐喻思考与模型化方法,不仅能够使科学进步过程中的微观的逻辑结构与宏观的历史背景有机地结合起来,而且能够使基本的内在逻辑的东西在历史的发展中内化到新的语境当中,从而使得语境在自然更替的同时,一方面,完成了理论知识的积累与继承的任务;另一方面,揭示出更深层次的世界机理。所以,语境生成论的科学进步模式既不会像库恩的范式论那样,走向相对主义,也不会像普特南那样,走向多元真理论。科学进步的语境生成论模式,既能够包容相对主义的某些合理成份,又能够坚持实在论的立场。

5.结语

从量子力学的认识论教益中抽象出的语境实在论的观点,是一种具有更广泛的解释力,并且有可能把许多观点有机地融合在一起的实在论观点。它不仅能够赋予量子力学以实在论的解释,而且为解决科学实在论面临的许多责难,理清上世纪末围绕“索卡尔事件”所发生的一场震惊西方学坛的科学大战,[1] 提供了一条可能的思路。法因曾经在《掷骰子游戏:爱因斯坦与量子论》一书中断言“实在论已经死了”。[2] 然而,我们通过对量子力学与实在论的分析,在放弃了传统的真理符合论之后,运用隐喻思考与模型化方法所得出的结论则是,“实在论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1] D.Bohm and B.J.Hiley, The Unpided Universe: An ont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quantum theory,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London (1993).

[1] Jeffrey Alan Barrett, The Quantum Mechanics of Minds and World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1] Jerrold L. Aronson, Rom Harré & Eileen Cornell Way, Realism Rescued: How Scientific progress of possible, Gerald Duckworth & Co.Ltd (1994): 136-137.

[1] Jerrold L. Aronson, Rom Harré & Eileen Cornell Way, Realism Rescued: How Scientific progress of possible, Gerald Duckworth & Co.Ltd (1994): 133.

第8篇

春秋战国之际中国的社会制度出现转型,文化学术也随之发生重大变化。与之相伴,古代文艺思想也发生了第一次重要转折:从王官之学语境的文艺思想转而为诸子之学语境的文艺思想。诸子之学虽然由以“六艺”为代表的王官之学发展而来,但二者属于两种不同性质的文化学术系统,在这两种不同语境中的文艺思想也在基本旨趣上存在根本性差异。在这一转折过程中,孔子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中介”性人物。

关键词 王官之学 诸子之学 六艺 诗言志

[中图分类号]11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1)05-0078-09

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转折时期,西周以来的贵族等级制度遭到破坏,一种新的、更适合于富国强兵的政治体制诞生了,这就是君主专制官僚政体。“世卿世禄”之世袭制为奖励耕战、论功行赏、任人唯贤的选士任官制度所取代。社会第一次打破了阶级壁垒,形成了上下流动的机制。在思想观念方面,从王官之学到诸子之学,先秦时期的精神文化在方方面面都发生了重要变化。在中国古代文论发展史上,这也是第一次大转折、大发展时期。在这里我们将探讨这一转折究竟是怎样的,它意味着什么。

一、在王官之学语境中的文艺思想

王官之学是指周代贵族等级制社会中的主流学术文化。西周建立起来的贵族等级制是中国古代第一个完备而严密的政治制度。大约是受到强大的商王朝瞬间崩溃的刺激,周代贵族在制度建设上可谓殚精竭虑。周初的“封土建君”与“制礼作乐”乃是政治体制建设的两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封土建君”的目的是“藩屏周”,其结果是建立起了一个以亲疏远近为次序的、上下一体的严密等级秩序。这个由分封而来的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的贵族等级秩序是西周政治制度的核心,同时也是周人精神文化的核心。劳思光尝言:

盖周以前,从无取土地而派遣某人为其地

首长之事。各部落各据其地,皆非由“封”得

来。周人先胜殷人,然后又作大规模战争,战胜

殷之同盟势力,其后乃创“封土建君”之制度。

周王不仅为共主,而实成为统治天下之天子。换

言之,自此制度实行,中国始真有中央政府也。

可知周人的“封土地,建诸侯”在政治上实在是一件史无前例的重大事件,对此后中国三千年之政治制度产生了重要影响。

“制礼作乐”的实质是国家意识形态建设,目的是为贵族等级制确立合法性依据。其直接的结果是建立起程式化的、无比繁复的贵族文化系统,通过使贵族成为贵族――在感性和形式层面上培养起特殊趣味――的方式确证了每位贵族身份的合法性,从而也就确证了整个贵族体制的合法性。其间接的结果是为中国此后三千年精神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中国古代的重“文”传统,这一传统具体表现为繁文缛节、含蓄、隐晦、迂回的表达方式、华丽无比的形式以至日常生活中的重面子等等。韦政通指出:

礼在古代文化中有着极为复杂的涵义与功

能,它涉及政治、社会、宗教、教育等各方面,它

代表人与神、祖先、人与人之间以及个体本身的

基本秩序或规制。……乐是在各种典礼仪式中

辅助礼的,足以增强心理的效果,运用在教育上

其效果尤为明显。就文化的象征意义看,周代

的封建、宗法都可以化入礼乐之中,所以后来在

孔子心目中,礼崩乐坏就无异是整个周制(周文)的崩溃。

可知“制礼作乐”的实质乃是建构一整套文化制度,其内核为贵族等级秩序,其形式为各种仪式、文化符号与话语系统,其功能则是沟通人与神、人与人之关系,使既有政治等级秩序获得一个看上去庄严、肃穆、神圣的外在形式,从而对这种秩序起到巩固、强化的作用。

王官之学就是在这样的文化历史语境中产生的。可以这样来表述:王官之学就是西周礼乐文化的话语形态,是作为统治阶层的西周贵族的意识形态话语系统,也是中国古代政治、哲学、道德伦理、宗教思想之源头。在这套话语系统中还包含着丰富文学艺术思想,因而也是中国古代文论的源头之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说,汉儒刘歆的“诸子出于王官”之说,如果改为“诸子出于王官之学”或许就不会受到先生的批评了。在这里我们无意对王官之学本身进行系统探讨,我们感兴趣的是王官之学对中国古代文论的发生、发展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主要包括下列几个方面:

《易》或《周易》、《易经》所代表的卜筮系统。今存《周易》之卦象及卦辞、爻辞可以肯定为西周所作。《周易》除了其占卜吉凶祸福的工具之外,的确包含着很丰富的哲学思想,其中最为重要者有二:一为对于宇宙秩序的理解。八卦,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别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其中“乾”、“坤”两卦具有化生万物的能力,是构成自然宇宙乃至人类社会的本源。这意味着,在周人眼中,自然宇宙并非混沌一片,也不是不可理解的自在之物,而是有着严密秩序的有机整体,在各个自然物之间存在着相互促动、相互转化的关系。二为变化观念。在理解自然万物的存在形态及其关系时,《周易》之六十四卦及卦爻辞表现出三千多年前的中国古人杰出的概括、抽象能力。尽管卦爻辞都是对具体事物与事件的描述,并未出现阴阳、刚柔之类具有高度抽象性的词语,但乾、坤二卦可以理解对天地、阴阳的高度概括,而阴阳二爻的排列组合则象征了事物的发展变化,贯穿其中的是周人对自然万物及人类社会之变化规律的理解。作为一种高度抽象的符号,八卦是古人对天、地、人三大领域某些共通性的理解与概括,这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思想的早期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易》塑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品格,当然也塑造了中国古代文论的基本品格。

《易传》,即所谓《十翼》是战国时期儒者对《周易》之卦爻辞的阐发,除了诸多政治、道德方面的附会之外,基本上揭示出了《周易》所包含的丰富而深刻的哲学思想。可以作为理解《周易》之卦象、卦爻辞的重要参考。其有关阴阳、刚柔、通变、性命、时、中、几、神等概念的概括的确符合《周易》根本精神,并对后世中国文化思想的发展演变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于文论思想也有极大影响。在南朝刘勰《文心雕龙》之《原道》、《通变》等许多篇目中都体现出《周易》的精神。

《周易》对“象”的使用以及对“言、象、意”三者关系的理解是非常伟大的创造,开启了中国古代言说方式之先河。对这种言说方式我们可以使用“比喻”、“象征”、“类比”、“关联性思维”、“具象思维”等等概念来指称,无论如何命名,这种言说方式以及与之紧密相关的思维方式在中国古代的确是源远流长的、独特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之一。在中国古代文论的话语系统中,这种思维方式与言说方式得到了最充分体现。

《书》或《尚书》、《书经》是西周王室官方文件及部分从往代传承下来的重要文献之汇编,集中体现了西周贵族阶层的政治观念。其中最可重视者,

除了“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皋陶谟》)的民本思想之萌芽外,便是对“德”的高度重视。诸如“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等“九德”(《皋陶谟》)、“正直”、“刚克”、“柔克”等“三德”(《洪范》)、“明德慎罚”(《康诰》)、“小大德”、“中德”、“元德”(《酒诰》)、“明德”(《梓材》)等等,不胜枚举。其他如“敬”与“慎”的观念亦随处可见。这就意味着,周人虽然是凭借武力殷商统治,但是他们却很清楚不能靠武力来进行治理的道理。上引之“德”的概念主要是指统治者的道德品质而言,而“敬”、“慎”则是指执政者自身的自我戒惧、自我约束而言,这就是说,周代贵族统治者试图奉行“以德治国”的政治路线。通过个人道德品质的自我改造、自我提升而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目的,这正是后世儒家极力宣扬的政治路线。

“以德治国”是中国三千年以来一直宣扬的政治理念,其在具体政治实践中究竟在怎样的程度上被贯彻我们先不去管它,在这里我们感兴趣的是这种政治理念对文学思想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概括说来,这里的文化逻辑是这样的:西周贵族对执政者道德品质之政治意义的竭力强调开启了后世儒家“内圣外王”――即所谓“三纲领”(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政治路线之先河。在儒家的文化语境中,无论是政治问题还是审美问题,往往都被还原为伦理道德问题。故而中国古代文论的主要价值取向之一正是道德批评,即从伦理道德角度评价诗文,把善与恶、正与邪、雅与郑作为基本评价标准。这种表现于诗文批评中的价值取向可以说与西周贵族文化一脉相承。

《诗》或《诗三百》、《诗经》是周王室搜集、整理的诗歌集,入乐之后,主要用于各种祭祀、典礼仪式的乐歌以及房中之乐。《诗》的作品大抵为不同阶层的贵族所作,其中蕴含了非常丰富的历史材料以及政治、哲学、伦理、文艺等方面的思想。后世儒家把《诗》奉为经典,通过各种传注,阐发出系统的儒家思想,并且形成一种独特的诗学阐释学传统,对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诗经》本身包含的批评思想可以用“美刺”与“讽喻”这两个词语来概括。诸如“维是偏心,是以为刺”(《魏风・葛屦》、“夫也不良,歌以讯之”(《陈风・墓门》)、“家父作诵,以究王汹”(《小雅・节南山》)、“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风肆好,以赠申伯”(《大雅・崧高》)、“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大雅・民》),等等,或美或刺,不一而足。盖“诗”作为一种特殊的言说方式,原本是古人用来沟通人与天,或人与神的特殊话语形式,其起源应该是卜筮之辞。到了西周时期,诗被贵族统治者用之于各种礼仪形式之中,已经开始从人神关系泛化到人与人――例如天子与诸侯、诸侯与诸侯、诸侯与卿大夫、卿大夫之间等――的关系中。而且由于礼乐是贵族教育的核心内容,而诗又是礼乐系统核心内容,于是久而久之,诗就演变为一种贵族教养,成为识别贵族身份的重要标志之一。又由于这是一种隐晦、含蓄、迂回的表达方式,不仅显示出言说者的优雅、高贵,而且很适合于表达某些不便直言的想法和意见,特别是评价性的观点,于是诗就获得了“美刺”、“讽喻”之功能,成为在身份和权力方面处于弱势地位的贵族向处于优势地位的贵族表达意见的手段。后来经由儒家的经典化、神圣化过程,《诗》在中国文学史上的源头与范本地位进一步确定,于是“美刺”、“讽喻”以及《诗》的作品普遍采用的赋、比、兴手法也就自然而地成为中国古代文学思想中最基本的内容。

“礼”是“王官之学”的重要内容,今存所谓“三礼”――《周礼》、《仪礼》、《礼记》在汉代以后均被奉为儒家经典。然而自古以来,对于“三礼”的成书年代就存在争论,即使是儒家内部的意见也是大相径庭。好在有一点是可以成为共识的,那就是:“三礼”中至少部分地记录了西周时期的礼乐制度、礼仪形式。从“三礼”的这些记载中我们可以窥见西周文化的一大特征,那就是对于形式的高度重视(后世称之为繁文缛节)。所谓“形式”,用先秦时期通用的说法就是“文”。孔子说“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即是对周代礼乐文化的充分肯定与赞扬。盖贵族之所以为贵族并不仅仅靠政治与经济上的特权,他们要成为一个在社会上受到普遍敬仰的特殊阶层,需要高于一般人的文化教养与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礼乐”的主要功能就在于“正名”,也就是使贵族成为贵族,并且在贵族内部进行身份分层,使天子成为天子、诸侯成为诸侯、大夫成为大夫、士成为士。通过“正名”而使事实上的贵族等级制获得合法性形式,并且使等级观念、身份意识深入到人们的感性活动层面,从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通过礼乐的这种“正名”,严酷无情的贵族等级制就被看上去庄重典雅、温情脉脉的仪式所包裹,变得“郁郁乎文哉”了。西周贵族这种对“文”的重视与其用道德修养的方式进行统治的政治策略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的。由此而形成的重“文”的文化惯习对于中国春秋战国以降两千多年的文学艺术的发展演变起到了莫大的影响作用,中国古代的所谓“文统”观念即由此而成。

从以上阐述中可以看出,中国古代文论的基本精神,从思维方式、言说方式到主要价值取向,无不渊源于春秋之前的所谓“王官之学”。

二、诸子学与王官学的关联与差异

战国时期,百家争鸣,诸子之学大盛于时,成为中国学术思想史上最为辉煌的时代。然而,诸子之学并非凭空而生,其与王官之学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清儒章学诚尝言:

周衰文弊,六艺道息,而诸子争鸣。盖至战

国而文章之变尽,至战国而著述之事专,至战国

而后世之文体备,故论文于战国,而升降盛衰之

故可知也……

战国之文,其源皆出于六艺,何谓也?曰:

道体无所不该,六艺足以尽之。诸子之为书,其

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者,必得道体之一端,而后

乃能恣肆其说,以成一家之言。所谓一端者,无

非六艺之所该,故推之而皆得其所本,非谓诸子

果能服六艺之教而出辞必衷于是也。

章氏所论,其要有三,试分述之:一则至战国而后有专门著述之事,换言之,前此之学术概为王官之学,无私人著述。此论成立。盖在贵族等级制尚未崩坏之时,一切文化思想、知识话语均为贵族阶层所统摄,从而构成“王官之学”,社会上并无游离于政治体制以及相应的文化体制之外的知识人,故而不可能出现私人著述。二则诸子之学乃源于王官之学,并非凭空而生者。此论亦可成立。“诸子出于王官”之说古已有之,刘歆发起端,班固继其后,遂为成说。至近世章太炎亦承此说。只是到了,于留美期间撰成《论九流出于王官之谬说》(后改为《诸子不出王官论》)一文,其说始遭质疑。的质疑自然有其道理,刘歆、班固等以“九流”之一家出于周时之某一官守,如“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云云,的确令人难

于信从。然而这并不足以“诸子之学乃出于王官之学”的说法,章学诚之“战国之文,其源皆出于六艺”说,是不容辩驳的,因为至少从我们今天看到的文献资料而言,诸子勃兴之前,除“六艺”外,并没有其他成规模的知识系统了。而“六艺”正是所谓“王官之学”的主体。如果从文化史演变之大势言之,则战国时期的士人文化实为此前之贵族文化演变的产物,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诸子除儒家之外并非自觉继承了王官之学,但诸子之学出于王官之学亦足以成立。三则言“道体”备于“六艺”,诸子各取一端而恣肆其说,此说则不能成立。盖诸子之学虽承王官之学而来,但由于诸子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已然大异于贵族阶层所面临的问题,二者在价值取向、政治诉求乃至社会理想诸方面都已经大异其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话语形态。这种既继承又断裂的现象在文化发展史上并不鲜见,甚至可以说是常态,譬如两汉经学乃于先秦诸子基础上发展而来,而经学迥异于诸子;宋代诗歌乃唐诗演变的结果,而宋诗与唐诗判然有别,此类例证,不胜枚举。章学诚以为诸子之学为王官之学的“分蘖”蔓延,一方面是囿于刘歆、班固旧说,一方面大约是受到《庄子・天下》“道术将为天下裂”、“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的观点影响,把“六艺”所代表的周代贵族文化想象为完美无缺的“道术”整体,以为诸子之学不过是就其一端而发挥之,这其实正是在中国古代居于主导地位“退化论”文化史观之显现。

诸子之学从王官之学发展演变而来是毋庸置疑的,章学诚所谓“战国之文章,先王礼乐之变也”,并非无根之言。但是这仅仅意味着王官学是诸子学的思想资源,并非说诸子学自觉地直接继承了王官学的精神旨趣与价值诉求。二者的差异无疑是巨大的。概而言之,有下列数端:

首先,王官学是官方意识形态,诸子学是知识阶层的乌托邦。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王官学根本旨归在于稳定贵族等级制,为其严酷的统治与不平等披上一层优美华丽的外衣。王官学的核心是礼乐文化符号系统,“乐合同,礼别异”(《荀子・乐论》)乃先秦儒家对礼乐文化之功能的精确概括――在贵族阶层这一社会共同体中,“乐”是用来在情感上彼此沟通,形成共识的;“礼”则是用来区分尊卑上下,使等级合法化的。二者统一,则构成既等级森严又温情脉脉的贵族社会政治秩序。作为乌托邦的诸子之学则大异于是。由于春秋时期诸侯争霸,王纲解纽,从而导致“周文疲敝”,官方意识形态失去合法性,礼乐系统的种种文化符号成为任人摆弄的玩偶,许多往日的规范都成为人们不屑一顾的东西。此时的知识阶层所面对的是价值失范、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因此诸子百家之学都具有强烈的社会批评性,也都带有某种乌托邦精神。可以说,九流十家,各有各的社会理想与人生理想,其中对当时和后世影响最大的当然当属儒、道、墨、法四家。儒家的“仁政”、“王道”、“大同”、“小康”是乌托邦,道家的小国寡民、安时处顺、自然无为也是乌托邦;墨家的“兼爱”、“尚同”是乌托邦,法家的“不别亲属,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语见《史记・太史公自序》)实质上同样带有乌托邦性质。王官学与诸子学这种差异根源于二者言说者之迥然不同的社会身份,王官学的主体是贵族统治者,他们既是政治权力的占有者,又是文化权力的掌控者,因此在他们的话语建构中,政治与文化是一体两面的事情,二者之间了无间隔;“诸子”这个词语原本指周代的一种官职,职掌是管理、教育“国子”,即公卿大夫子弟。后世用这个词语来指称春秋末直至汉初那些独立著书立说的人。从今天的眼光看,诸子是当时的思想家,是新兴的知识阶层――士人的思想代表。与王官学的建构者不同,诸子的基本身份是“民”,他们的话语建构是民间行为而非官方行为,是“体制外”的而非“体制内”的,因而是“自由”的而非“遵命”的。

其次,王官学是一家独大,诸子学是众声喧哗。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王官学不允许出现多元共存现象,在价值取向上只能是一个严密的整体。诸子学则是在竞争中存在,在竞争中发展的,因此天然地就是“各道其所道”的。“道”这个词在王官学语境中并没有形而上色彩,除了“道路”、“言说”等自然义项外,只是指技艺、方法而言,只有在诸子学语境中,这个语词才被赋予形而上意涵,从而被用来指涉宇宙人世之总体规律、法则、治国理念、总体价值观等等,成为宏大叙事的。诸如“老庄之道”、“孔孟之道”、“道可道,非常道”之道、“天下有道则见”之道,等等。这意味着,在诸子学语境中,“道”其实成为一家之说的总名,成了一种标志性文化符号。从士人阶层整体言之,则“道”成为“知识”、“价值观”、“理想”、“文化”、“思想系统”、“精神领域”的别名,成为士人阶层存在合法性的标志性符号,与代表现实权力系统的“势”构成某种紧张关系。

最后,诸子学之中与王官学最为相近的莫过于儒家之学,然而儒家之学与王官学亦有根本性差异。毫无疑问,儒家是以秉承周人的礼乐文化为己任的,所谓“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以及“克己复礼”之谓都说明孔子对周文化的仰慕与自觉继承。尽管如此,儒家之学与王官之学并不是一以贯之的同一学说,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想系统。除了上述王官学与诸子学两种一般性差异之外,儒学与作为王官学“六艺”系统还有着诸多不同,撮其要言之,有下列数端:其一、汉代儒家把“六艺”奉为经典,并敷衍出“经学”系统,与孔孟等先秦儒家对待“六艺”的态度不可同日而语。盖在先秦儒家看来,“六艺”之属作为往代文化遗存应该对其保持足够的敬意,可以从中汲取有用的资源,却从来不囿于其说而立言。孔、孟、荀各自均为具有原创性的话语系统,孔子以“仁”为核心的伦理道德系统、以“有教无类”为原则的文化教育思想,孟子以“仁政”为核心的政治理想、以“性善”为核心的心性之学,荀子“化性起伪”、“积善成德”的人格修养路向、礼与法并重的治国方略都是王官学中未曾有的。汉儒局促于“六艺”,或恪守章句,或探赜索隐,虽然号称“尊儒术”,实际上却距离孔孟荀甚远。作为王官学的“六艺”并非儒学,只有孔孟荀等先秦诸子所创之学说方为儒学。宋儒有见于此,标举“四书”,洵属高明之举。其二、就其旨归而言,王官学是为已然存在的贵族等级制确立合法性,处处与既有社会秩序相契合,因此归根结底是一种“制度化”话语系统,或者说近似于一种“传统理论”;先秦儒学则是呼吁不存在的社会理想,是想借助于话语建构来实现社会现实的改造,根本上是一种创造性想象,或者说近似于一种“批判理论”。其三、作为诸子之学的儒学是一种活泼的、有生命、有个性思想系统,作为王官之学的“六艺”则是一种程式化的规则、规定、约束与要求。在《六艺》之中,《诗》是个特例,从今天的眼光看,《诗》的作品中充满了情感、个性、感性体验之类,似乎是纯粹的“个人话语”,实则不然。就其产

生而言,“诗三百”或许有一部分是从“民间”采集而来,但即使这部分作品也必定经过有关史官、乐师们的加工。而且更重要的是,所有“诗三百”作品,无论其创作本意如何,一旦被纳入礼乐文化系统之后就承担起特殊的官方意识形态功能,而不再是具有个性和情感的言说。在贵族的“礼乐”系统中,“诗”不是个性的呈现,不是情感的抒发,更不是审美对象,“诗”是一种特殊的言说方式,具有庄严、神圣、委婉、高贵等特性,是贵族所特有的交流方式。我们只要看一看《左传》、《国语》中记载的那些诸侯与卿大夫们在聘问交接之际“赋诗言志”以及在言谈中随口引诗的情形就不难明了,“诗”在当时的主要功能乃是增强交流的有效性而不是审美愉悦。这样一来,作为“六艺”之一的《诗》也就不再是个性化的言说了。相比之下,我们可以从《论语》、《孟子》、《荀子》等文本中清楚地感受到言说者的个性气质、情感体验与独特思想。

三、诸子之学语境中的文论思想

在王官之学语境中形成的文论思想经过诸子的继承、重构而获得新的意义;而在诸子之学语境中又根据新的社会需要提出若干新的文论思想。那么诸子学在文论方面究竟有哪些独特贡献呢?这需要做一番清理工作。

“诗言志”之说甚为古老,但它究竟产生于何时,就目前的文献资料来看,却很难做出准确判断。根据对相关文献资料的分析,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种结论:“诗言志”之说的产生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一个过程,这一过程正好契合了从王官之学向诸子之学的转变,换言之,“诗言志”之说的产生是王官之学向诸子之学转变过程的产物。理由如下:其一,先秦诸子中多有把“诗”与“志”相联系的例证,如“诗亡隐志”(孔子)、“以意逆志”(孟子)、“诗以道志”(庄子)、“诗言是,其志也”(荀子)等等,这说明“诗”与“志”有紧密关联乃是诸子们的共识。我们知道,诸子百家,各道其所道,不肯接受他人成说,故而他们的这一共识必然基于某种共同的先前的文献资料,换言之,在诸子学出现之前应该已经有与“诗言志”近似的说法了。其二、记载春秋史实的《左传》、《国语》等典籍载有大量“赋诗言志”的实例。诸侯君主、卿大夫在交接聘问之际,常常会赋诗,以表达或感谢、或赞扬、或批评、或警告、或祈求之类的意见。他们自己称这种行为为“诗以言志”。因此,春秋时期的“诗以言志”或“赋诗言志”之说,就是上引战国时期诸子们关于“诗”与“志”关系的各种说法的共同的思想资源。其三、“诗”在王官学中占据重要位置,是礼乐文化系统之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也是儒家思想的主要来源之一。儒家在传授、整理、传注“六艺”之时,往往要对其各自的功能予以概括,例如“乐合同,礼别异”、“《书》言是,其事也”之类。“诗言志”也正是这样一种概括。儒家思想家对《诗》的这种概括一方面包含着他们对此前人们关于《诗》的观点的继承,一方面也包含着他们对《诗》的独特理解与价值赋予。

由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作为王官学之一的“诗”曾经是礼乐文化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后来通过贵族教育渐渐成为贵族子弟必备的文化修养,人人都烂熟于心,因此至迟在春秋时期,“诗”就脱离开典礼仪式而演变为一种贵族之间的特殊言说方式,于是出现“赋诗言志”的普遍现象,在此基础上产生出“诗以言志”这样的概括。由于春秋时期虽然西周建立的礼乐制度遭到很大程度的破坏,但社会制度依然是贵族等级制,主流社会文化则是受到破坏的礼乐文化,因而此时关于“诗”的理解依然是属于王官之学范畴。到了春秋之末乃至战国时期,诸子学发展起来,诸子秉承春秋贵族们关于“诗”的使用和理解这种文化惯习,依然把“诗”与“志”相联系,然而此时那种有教养的贵族阶层已经瓦解,代之而起的是有本事而无教养的新兴的官僚阶层,于是春秋时期的那种温文尔雅的“赋诗言志”行为也就成为历史。由于缺少了现实的参照,“诗以言志”之说的涵义就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那种指通过“赋诗”表达“意见”的涵义渐渐隐匿不见了,“诗”与“志”都在一般的意义上被使用了,于是某位儒家思想家,在整理《尚书》时,就把“诗言志”之说加入到根据传说或支离破碎的古代文献而编成的《尧典》之中。从“诗以言志”到“诗言志”,这个命题由对一种现象的特指,变为一般性的诗学命题,这里也昭示着贵族时代的王官之学向产生于“礼崩乐坏”时期的诸子之学的转变轨迹。作为这一转变过程,孔子的“诗亡隐志”以及其他相关于诗的观点,可以说是一个“中介”或者“过渡”。

孔子的“诗亡隐志”之说见于前些年刚刚整理出来的上海博物馆馆藏楚竹书之《孔子诗论》。其中“隐”字之释文诸家多有出入,今从李学勤先生之说。其完整的句子为:“孔子曰:‘诗亡隐志,乐亡隐情,文亡隐意’。”我们知道,正如“诗”与“志”一样,以“乐”与“情”、“文”与“意”相连属乃是从王官学到诸子学普遍存在的现象。这里的关键是如何理解孔子心目中的“诗”与“志”之关系。联系孔子在《论语》中的相关论述,我们以为,在这个问题上,孔子恰好是从王官学到诸子学转换的中介。何以见得呢?请看《论语》的记载:

……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

“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

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

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季氏》)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

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子路》)

从孔子的话中可以看出,在他心目中,“诗”的基本功能是用来交流的。所谓“无以言”,所谓“专对”都是在“赋诗言志”的意义上说的。盖孔子去古未远,对贵族们的文采风流有所见,有所闻,并心向往之,故而要求弟子们学诗,以掌握贵族式的特殊交流方式。实际上根据《左传》、《国语》等史籍记载,到了孔子生活的春秋之末,“赋诗言志”的事情虽然已经很少有了,但毕竟还存在着,故而孔子要求子弟们学诗以获得“专对”能力,也还算是有现实的基础。然而,诗的其他功能似乎更加受到孔子重视,其云:

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

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

鸟兽草木之名。(《阳货》)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

“兴观群怨”之谓显然已经不是“赋诗言志”所能包容的。这里所强调的已经不是诗歌的“专对”功能,而是其对于个人修养与个人情感表达的意义。换言之,在孔子这里,诗歌开始具有个体心性价值,被当做人格自我改造、提升的方式来理解了。其他如“《关雎》乐而不,哀而不伤”(《八佾》)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日:思无邪。”(《为政》)之说,都是在个体道德角度讲的。这说明,对于以孔子为代表的士人阶层来说,作为西周文化遗存的《诗》已经被赋予新的意义与价值,而不再是贵族阶层的标志性文化符号。此后孟子之以“诵诗”为“尚友”

之途径、苟子以及汉代经生之以《诗》为圣人志向之表达等见解,均为孔子思想之发展。因此,从古代文论发展、演变的角度看,孔子是从王官学向诸子学转变的“中介”与过渡。在孔子身上交汇着周代贵族与战国士大夫双重精神。

在王官学语境中,诗歌、音乐、舞蹈艺术形式以及各种仪式、器物等文化符号是对秩序与集体精神的肯定与张扬,个人情感、个体精神在这里是被压制与遮蔽的。相比之下,在诸子学语境中,个人情感与个体精神得到一定程度的彰显。孟子说:“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孟子・万章上》)按照孟子的意思,“说诗”的根本目的在于把握到诗人所欲表达的情感与意念,即“志”。这里的“志”与春秋“赋诗言志”之“志”显然有着迥然不同的含义。在孟子这里,“志”是个人之情志,近于汉儒“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行于言。”(《毛诗序》)之谓。换言之,在孟子看来,每首诗都有一个作为个体的“作者”在那里,因此就包含着个体精神与情感。后世之人学古人之诗,目的是为了“尚友”,即与古人交朋友,向古人学习做人的道理,故而关键就在于了解诗人的个体精神与情感,借助诗的中介,达到今人与古人精神世界的沟通与交流。而春秋贵族的“赋诗言志”之“志”则并非个人之情志,而经常是指某种政治性的观点、意见、评价、希望等,其背后隐含不是“个体主体”,而是“集体主体”。“诗”在贵族阶层心目中并不是个体精神与情感的体现,而是一套特殊的语言表达方式,是贵族教养的表现,是公共话语,这里丝毫没有个体性、私人性存在的空间。

老庄之徒基于其否定文化话语建构的整体思想倾向,对诗文鲜有论及,然则从其只言片语中亦可窥见诸子学特点之一斑。《庄子》云: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

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

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

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

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

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

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而世岂识之哉!(《天道》)

这里阐述了了“书”、“语”、“意”、“言”以及“不可以言传”者之间的关系。首先,庄子认为被书写下来的东西是语言,语言之所以值得书写是因为它表达了人的意念或意见,这就意味着,庄子是把书写,当然包括诗歌的书写,理解为人的意念或意见的表达,而不是某种程式化、仪式化的文化符号,这显然是诸子学语境的言说,而非贵族话语。其次,庄子认为人的意念或意见亦非书写之最终根据,它的背后还隐含着更加深层的根据,而这个根据是不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我们当然有充分的理由把这个“不可以言传”之物理解为“道”。这个在老庄语境中“维恍维惚”、“维惚维恍”的“道”在中国古代哲学史、思想史、政治文化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在中国古代文论史上也有着深远影响。完全可以说,离开了“道”,中国传统文化学术将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老庄标举这个形而上的“道”作为天地宇宙与人世间万事万物之本根、一切价值之本源,对中国文化是莫大的贡献,同时也是诸子学根本特征之一。这主要表现在下列方面:其一、如果说“礼乐”或者“文”是以王官之学为代表的贵族文化的标志性符号,那么“道”就是以诸子学为代表的士人文化的标志性符号。其二、在王官之学的话语系统中,“天”、“上帝”、“神明”、“天命”等具有至高无上的、神圣的性质,它们构成了现实周王朝贵族等级秩序的最终合法性依据。在诸子学的话语系统中,“道”取代了“天”、“天命”、“上帝”、“神”的地位,成为诸子话语系统的最终价值依据。其三、“道”的提出有其重要的现实需求,这种需求是来自于“通过话语建构来实现改造社会之目的”的诸子学之普遍政治策略。诸子之学都是“纸上谈兵”,都是试图先建构完备的、具有吸引力的话语系统,再进而使之落实为现实的价值秩序。诸子百家在根本上无非是一个个美妙的社会理想蓝图,都是针对混乱不堪的现实社会状况立言的。因此,“道”的确具有明显的乌托邦色彩,本质上是对战乱频仍、价值失范的现实社会的批判与超越。

“道”被诸子打造为一切存在、一切价值的最终根据与本源,于是如何“体道”,即接近、了解、守护、把握这个“道”便成为诸子学之最高学术追求。老子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老子・三十七章》)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庄子说:“夫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庄子・外篇・知北游》)孟子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孟子・公孙丑下》)这里所谓“守”、“闻”、“体”、“得”都是把握“道”的方式。先秦诸子正是在思考如何把握“道”的方法、路径的过程中确定了中国古代学术文化的基本特征,同时也就确定了中国古代文论的基本特征。这种运思方式的本质就是“自得”,也就是自行进入到“道”之中,使自身精神成为“道”之状态。这种“自得”既是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运思方式,也是古代文论的基本运思方式。何以见得呢?

中国古代文论与西方文论之根本差异不在于价值观的不同,系统、体系之有无以及关注点之别,而在于运思方式之迥异。盖西方文论自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始,就建立起比较成熟的“对象性思维”的运思模式,把所谈论的文学(史诗、悲剧、抒情诗等)视为一种客观存在物,在主客体二元对立的认知框架下,运用以归纳和推理为基本方式的逻辑思维对对象进行分析,做出判断,得出结论。中国古代文论则大异于是。在“体道”、“自得”的运思方式影响下,古代文论从来就不把所言说之物视为“对象化”的客观存在,而是当做自身有待进入的境界或状态。在言说过程中总是把自身置于其中,成为“参与者”而非“看客”。例如,陆机对诗文创作的描述与其说是总结、概括一般的创作规律,毋宁说是在谈论自己的创作体验;刘勰对“风骨”、“神思”的论述也无疑是个人感受与体会的升华。在古代文论的言说中处处有个“我”在那里。读者阅读古代文论的文字也不是要得到这些文字所给出的客观知识,而是根据其所描绘的情境使自身进入其中,在心中产生近似于文论作者在写作时所具有的精神状态。这有些近似于禅家所谓“以心传心”――不执着于概念的清晰、定义的确切、论证的严密、结论的明确,而是使读者进入到一种情境之中,从而完全领会、体悟到作者所欲传达的意指。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但见性情,不睹文字”(皎然)、“妙悟”(严羽)云云,都是这个意思。

第9篇

关键词:跨文化 元话语 农科学术论文

一、引言

结论部分是对整个研究做出总结与评价,并在前文基础上进行演绎推论,包括指出研究的重要性与局限、对未来的研究给出建议(Yang&Alison,2003)。因此,结论部分在学术写作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也就要求作者要慎重考虑语言的选择问题,才能做到简洁有力地收尾。

元话语的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Harris(1959)提出,此后,不同的学者对它有不同的定义。其中,Hyland和Tse(2004)认为,对元话语的理解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观点强调元话语的组织篇章的功能;广义的观点是,元话语体现了作者在篇章中所表现出来的运用语言和修辞的方法,以及把话语组织和话语含义结合起来的方法。

在元话语的分类上,前人从词语、标点、视觉等不同视角出发对其进行分类。Hyland将元话语分成两大类十小类,两大类分别是文本交际型元话语(interactive metadiscourse)和文本互动性元话语(interactional metadiscourse),前者发挥语篇衔接功能,后者则帮助作者建立起与读者的良性互动关系。基于更细微的功能差别,文本交际型元话语又可分为:过渡标记(transitions)、框架标记(frame markers)、内指标记(endophoric markers)、证源标记(evidentials)和解释标记(code glosses);人际互动型元话语可分为:模糊限制语(hedges)、强调词语(boosters)、态度标记(attitude markers)、自我提及(self mentions)和参与标记(engagement markers)。

近些年的研究显示,元话语研究领域更加宽泛,研究内容日益深化,研究对象也愈加精细化(付晓丽、徐赳赳,2012),而跨文化的元话语研究便是其中的一大趋势。从跨文化的视角来看,国际上具有代表性的元话语研究主要聚焦于英语论文的对比分析:Abdollahzadeh(2011)探讨了英美作者和伊朗作者所写的英语论文中的元话语使用差异,结果显示,差异主要体现在互动元话语上;Perez-Llantala(2010)在研究中采集了三方语料,即1/3由北美作者撰写的英语论文、1/3由西班牙学者写的英语论文及1/3由西班牙学者撰写的西班牙论文,综合考量了跨文化和跨语言因素对元话语使用的影。国内跨文化视角下的元话语研究不及国外丰富。鞠玉梅(2013)对比分析了英汉学术论文,发现汉语论文元话语使用少于英语论文;徐江、郑莉、张海明(2014)以中国大陆学者和英语本族语学者发表在国际权威期刊上的英语论文为语料,集中讨论模糊限制语,研究显示前者对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比例略高于后者。无论国外还是国内,跨语言视角下的研究都更为丰富(Peterlin,2008、2010;Abdi,2009;鞠玉梅,2013),相比之下,跨文化视角下的元话语研究还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本研究从跨文化角度出发,研究英汉学者所撰写的英语论文中元话语使用的异同,以期丰富这一视角下的元话语研究。

在研究领域上,国内外的元话语研究涉及的学科都较为广泛。Hyland(2001)对机械工程、物理、哲学、社会学等八个学科学术语篇中的元话语进行了研究。M.Milagros del Saz Rubio将Hyland的元话语与Swales的CARS模型相结合,研究了农科科研论文引言部分的元话语。国内学者对元话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科,如鞠玉梅(2013)所选取的语料来自于《外国语》等语言研究期刊,而近年来随着传媒的发展、元话语研究领域的拓宽,新闻中的元话语逐渐得到重视(穆从军,2010;黄勤、熊瑶,2012)。可以看出,国外的元话语研究虽然涉及的学科较为广泛,但针对农科的研究并不多,国内的元话语研究在农科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本研究的语料来源为农科科研论文,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学术论文元话语的学科领域。

从数据的容量来看,国内外元话语研究样本数量小。例如Ting Li&Sue Wharton(2012)的研究选取了80篇中国学生所写的英语文章,从跨语境、跨学科的视角出发研究了元话语的使用情况;周岐军选取了60篇学术论文,对比了文理科学术摘要中元话语使用的异同。不同于小样本的研究,本研究依托大数据,组建的语料库由286篇学术论文组成,在一定意义上减少了偶然性结果出现的可能。在研究方法上,McEnery&Wilson(1996)曾指出传统意义上以数据库为基础的定量研究过于依赖计算机而忽略了具体语境对研究结果的影响,因而,本研究将定量与定性的研究方法结合起来,既借用大数据的优势,又通过人工判断减少误差。

无论是从研究视角、学科还是研究方法上,国内外对元话语的研究都趋于成熟,朝着精细化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由于我国学者对学术语篇元话语的研究起步较晚,近年来虽取得了一定成果,但相较于国外,无论是跨学科还是跨文化视角,这一领域的研究都值得不断拓宽、不断深入。本研究从跨文化视角出发,探究英汉学者在动物科学、植物科学、水产科学和园艺林学这四个农科学科的学术论文结论部分的元话语使用异同,并尝试在教学层面为中国学者提出一定建议,帮助其提高英语学术论文写作能力。

二、语料和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华中农业大学语料库HZAU CQPweb为语料来源,选取动物科学、植物科学、水产科学、园艺林学四个子库中的结论部分,组成农科英语科研论文的结论部分。其中又分为两个库:专家库和学习者库。专家库收录英语母语者发表的期刊论文,共40835词;学习者库收录中国农科专业的硕士生、博士生撰写的英语学术论文,共17418词。

本研究根据Hyland(2005:218-224)给出的元话语列表分别对专家库和学习者库进行检索,统计出十类元话语的使用频次,在此基础上进行对出现次数的统计,判断英汉学者是否具有显著性差异,并统计出十类元话语中高频词的使用情况,从跨文化角度解释造成差异的原因。

三、数据结果与讨论

(一)专家库和学习者库在英语学术论文结论部分文本交互型元话语的使用情况

2.黑体字代表差异显著

3.“+”代表英语学者比中国学者使用得多,“-”代表英语学者比中国学者用得少

如表1所示,专家库中使用文本交互型元话语的比重是32%,人际互动型的比重是68%,而学习者库中使用文本交互型元话语的比重是39%,人际互动型的比重是61%。在文本交互型元话语中,英语学者比中国学者用得多且差异显著(sig=0.000-),其差异主要是在于框架标记、过渡标记、内指标记和证源标记。

1.过渡标记

根据语料库检索结果,中国学者比英语国家的学者在论文结论部分使用了更多的过渡标记(sig=0.002-),差异显著。过渡标记是表达句与句之间的各种连接关系,如添加、因果、比较、对照等,是一种基于语篇内部的元话语,帮助读者理解观点之间的连接。(鞠玉梅,2013)

在过渡标记的高频词中,英汉学者的前五类高频词基本一致,都是“and,also,but,however,further”,只是具体的排序有所差别。从各高频词的每万词的频率来看,中国学者使用的频率都更高。

2.框架标记

数据显示,中国学者比英语学者在论文结论部分使用了更多的框架标记(sig=0.000-),差异极其显著。这一结果和过渡标记的结果一致,这两类元话语都属于组织篇章结构的显性衔接手段。在英语写作教学中,教师长期以来对它们的强调可能造成中国英语学习者过度使用这类显性的衔接手段,即过渡标记和框架标记,因而往往忽略了隐形的衔接手段,如使用同义词、上下义词、替代、重复等手段来组织语篇的结构。这一研究结果应当引起英语教学者和学习者的注意。

框架标记又分为四个小类:顺序标记(first,finally,then)、阶段标记(in conclusion,in summary,overall)、目的标记(focus,objective,purpose)和话题转移(well,return to,with regard to)。具体的使用情况如表2,阶段标记是造成差异显著的主要原因,故而只分析阶段标记的使用情况。从阶段标记的高频词来看,中国学者倾向于并集中使用“In conclusion”(中:17.80>英:3.67)和“In summary”(中:8.61>英:1.71),这也表明了中国学者在学术论文写作过程中还可以使用一些其他的阶段标记,如“overall,in brief,all in all,to sum up”,增加用词的丰富性。

3.内指标记

数据显示,英语学者比中国学者使用更多的内指标记,且差异显著(sig=0.048+)。内指标记用于标示语篇中的某个成分跟其他部分之间的一种相互照应的关系(鞠玉梅,2013)。具体来看,专家库与学习者库前4个高频词都是“Fig,Figure,table,above”,说明在用词类型上,英汉学者比较相似。但是,专家库中的每一类高频词的每万词频率均高于学习者库中的数值,这表明在每类词的数量上,中国学者使用较少。因此,在英语学术论文写作中中国学者应适当增加内指标记的使用数量,提高用词多样性,但应避免过度使用。

4.证源标记

数据结果显示,专家库和学习者库中证源标记的使用差异显著(sig=0.019),英语学者使用更频繁。证源标记是指标示其他渊源的观点,即来自其他语篇的信息,主要功能在于引导读者理解并且建立作者对信息的控制。在学术语篇中,主要是指来自同类其他文献的资料,可用于支持作者的论证(鞠玉梅,2013)。由于在结论部分主要是阐明自己的发现与总结,所以在两个库中,证源标记使用均较少,专家库中出现次数为53,学习者库中为11。并且,在专家库中,绝大部分证源标记以(姓名,日期)的形式出现,如“Videos from the detector were recorded at a speed of 17 frames/s as previously described(Bai et al.,2013)”,即在观点或论点后标明出处。除此之外,“according to”“quote”和“said”数量极少。而在学习者库中,“according to”出现10次,(姓名,日期)形式仅为1次。相较于英语学者,中国学者证源标记使用数量少可能会有以下两个原因:第一,我们推测学习者在结论部分引用较少。第二,学习者有一定数量的引用,但由于z漏或者欠缺必要的学术论文规范的知识而没有将应该标记出来的地方标出来。故建议中国学者在进行英文学术论文写作时要注意论文格式与规范,避免一些不应出现的错误,提高英语学术论文写作质量。

(二)专家库和学习者库在英语学术论文结论部分人际互动型元话语的使用情况

如表1所示,在人际互动型元话语这一大类中,英语学者比中国学者用得多且差异显著(sig=0.002+),这一差异主要体现在模糊限制语和参与标记(两者的sig值均小于0.05)上。中国学者对模糊限制语和参与标记的使用量不及英语学者。这说明中国学者在农科科研论文写作中对人际互动型元话语使用不够恰当,缺乏与读者互动的意识。

1.模糊限制语

根据语料库搜索结果,英语学者比中国学者在论文结论部分用了更多的模糊限制语(sig=0.006+),差异显著。在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数量上,本族语学者除论文结论部分使用的模糊限制语总体比例高于大陆学者外,其余各部分使用总体数量均低于中国大陆学者(徐江、郑莉、张海明,2014)。科研论文中,结论部分发挥着重要作用,作者通常需在前文所述的研究数据的基础上在此部分提出新的命题,而根据Hyland的观点,模糊限制语可将一些具有争议性的命题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从而使论文作者为自己以及其他持不同观点者保留余地。可以看出,中国学者在动物科学等农科的论文写作中未能充分利用模糊限制语降低话语肯定程度,保护自己的观点。因而,为提高农科科研影响力,中国学者需在论文中恰当使用更多的模糊限制语。

英语学者与中国学者在高频词的使用上的差别不大,都用到了“may”“could”“would”“might”,但有所差别的是各自的使用比例,如在学习者高频词列表中,“could”在每万词中的数量为2526.12,是专家列表中相应数据的两倍多,这表明中国学者存在过度使用“could”的趋势。虽然同为模糊限制语,且这前五位多为情态动词,但这些词实则在使用上有着细微差别。以“might”为例,Hyland和Milton(1997)就曾认为,用“might”表达可能性似乎太弱而无法表达说服意图,从而使作者显得“模棱两可、缺乏自信或者幼稚可笑”。而根据上表,中国学者有过度使用“might”的倾向(861.18/每万词>759.15/每万词)。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中国学者在对模糊限制语尤其是情态动词的使用上不够精准。这可能是因为中学是我国学生集中学习情态动词的主要阶段,大学基本不再涉及,然而中学英语教学由于教材等原因往往只是有选择性地对情态动词的用法进行讲解(程晓堂、裘晶,2007),加上情态动词的使用较为复杂,中国学者在后期英语论文写作中便容易误用。

2.参与标记

总体而言,专家库中的每万词频率高于学习者库,且差异显著(sig=0.000)。参与标记用于明显地建立与读者的关系,用于直接地与读者交流,目的在于聚焦读者的注意力或者将他们视作语篇的参与者,与读者建立某种直接的关系(鞠玉梅,2013)。这说明在结论部分,英语学者更加注重读者的参与,引导读者去思考,将其看作整个研究的一部分,拉近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以便其更能接受自己的观点。从高频词(如“use,develop,increase”)来看,英汉学者都更倾向于使用动词。

四、结语

本文探讨了英汉学者在元话语上的差异,原因如下。教学过程中,对过渡标记,框架标记等极其显性的连接手段的过分强调可能导致中国学者比以英语学者更频繁使用这两种元话语。在语篇内部的连接上,中国学者可能较为缺乏以此引导读者阅读的意识,以及正确引用他人研究成果的方式,因此造成对内指标记和框架标记的使用不足。对自身研究成果过于自信,缺乏严谨性会导致模糊限制语使用较少。对读者的忽视会导致参与标记的使用不足。

因此,在平时的教学中,教师应当引导学生明确各元话语的作用,避免对某几类元话语的过分强调而忽视其他元话语。中国学者也应尽量多阅读规范的学术论文,学习规范的学术论文写作模式。在学术研究态度上,要尽量严谨,避免绝对,学会为自身研究成果保留进一步探索的空间。此外,应充分考虑读者,让读者参与其中,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研究能否为人所理解。

本文是华中农业大学2016年大学生科技创新基金(SRF)项目[项目编号:2016313]。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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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ing:A Reappraisa[J].Applied Linguistics,2004,(2):156-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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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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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鞠玉梅.英h学术论文语篇中的元话语研究――从亚里士多德修

辞学的角度[J].外语研究,2013,(3).

[7]徐江,郑莉,张海明.基于语料库的中国大陆与本族语学者英语

科研论文模糊限制语比较研究――以国际期刊《纳米科技》为例[J].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4,(2).

第10篇

近些年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理论界不大谈文学的本质问题,有的学者干脆回避或否认文学的本质问题,然而本质问题却依然存在。文学理论不是杂多观点的偶然堆积,而是系列观念的有机组合。在这种组合中,总有几块基石存在,整个理论体系便建立在这些基石之上。文学本质便是这样的基石之一。对文学本质的不同看法,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文学理论的基本走向,而且决定着文学理论的具体内容。因此,在对文学本质的看法日益模糊、混乱的今天,重新探讨文学的本质问题,不能说是没有意义的。

讨论文学的本质,首先有一个讨论的角度和出发点的问题。因为文学是复杂的,任何复杂的事物其本质也不会是单一的。不同的角度和出发点,得出的结论也肯定不会一样。国内一般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探讨文学的本质,从而得出文学是一种审美的意识形态,更具体地说,是一种用语言来塑造形象的审美的意识形态的结论。这种学说着眼的主要是从人类的整个活动中将文学区分出来,进行的是一种形而上的探讨,未能深入到作品之中。而文学作品乃至整个文学活动作为一个具体、复杂、系统的整体,对其本质的探讨不能仅仅着眼于整个的人类活动,满足于将它与人类的其他活动区分开来,更应着眼于其本身,从中探索出更为符合其本性的结论。由此可见,意识形态说虽然正确,但也不是没有局限,它透视了文学本质的一个方面,却忽视了其他的方面,而且就文学本身来看,有些甚至是更重要的方面。

笔者以为,探讨文学本质的最重要的角度与出发点,应当是也只能是文学作品。这不仅是因为在文学四要素中,作品处于核心的地位,也是因为作品是文学的思想、形式、功能等唯一的具有物化形式的载体,还因为在供我们研究的文学材料中,作品是最为可靠、最为准确、最为长久、也最便于操作的一个组成部分。可以说,文学的本质,归根到底是由文学作品的本质决定的。因此从作品切入,是把握文学本质的最好的途径。

从作品的角度出发,文学有两大要素,一是它所表现的生活,一是它用来表现这种生活的语言。在我们看来,表现在作品中的生活就是形象,因为形象不是别的,就是形式化了的生活,即是经过作家主体的把握、转换,去掉了其物质实在,只留下其感性形式的生活。[1]从这个角度出发,文学的本质便只可能有两个,或者是形象,或者是语言。

西方语言论文论反对文学的形象本质,强调文学的本质在于语言。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因为第一,西方语言论文论的语言本质论是建立在“现实是语言的建构”和“语言的现实决定着思想的现实”这两大理论支柱之上的,而这两个命题虽然有片面的正确性,但在总体上却是不正确的,无法撑起语言本质论的大厦。[2]第二,不光文学文本由语言构成,非文学文本也是由语言构成的。要肯定文学的语言本质,首先得确定文学语言与非文学语言的区别。而在我们看来,文学语言的特性不是别的,就是它的构象性。这可以从三个方面加以阐述。

1文学语言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自足体,总要表现出一定的生活内容。

俄国形式主义认为,文学是一个独立有序的自足体,它一方面独立于政治、道德、宗教等意识形态与上层建筑,一方面独立于社会生活。什克洛夫斯基宣称:“艺术永远是独立于生活的,它的颜色从不反映飘扬在城堡上空的旗帜的颜色。”[4]结构主义认为,文学语言不指向客观世界,不与客观世界发生关系。罗兰·巴尔特断言:“文学的实践活动是一种绝对的不及物的活动。”[5]这种观点值得商榷。即使不从理论的角度,仅仅根据常识判断,文学语言也总是要指向外部世界的,因为它总是要表现出一定的东西。哪怕作者是自言自语,这自言自语的语言也是有意义的,而这意义便是由客观世界赋予,并与客观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语言论文论认为文学语言与客观世界无关,不反映现实的生活,其主要的理由有两条。第一,语言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不确定的,语言符号与它所指称、描述的现实之间存在着一种结构性的偏离,人们无法借助语言,从主体的此岸到达客观现实的彼岸,也不能到达主观心理现实的彼岸。既然如此,语言所呈现的世界便不是客观的世界,而是语言自己构建的。第二,文学语言描写的世界是作家想象的结果,是虚构的,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我们认为,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虽然存在着某些滑动与偏离的现象,但这只是两者关系中的次要的一面,其主导的一面则是相应的与确定的。语言并不是纯思辨的产物,它是在人们长期的社会实践中逐步产生、发展、完善的,其用法与意义也是由此确定的。西方现代语言学的创始人之一索绪尔其实也承认了这一点。他认为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专横的、武断的、约定俗成的。既然如此,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便是直接的、基本稳定的。人们完全能够通过语言,从主体的此岸到达客观现实的彼岸,到达主观心理现实的彼岸。因此,语言不是与客观现象无关,而是紧密相联,语言所呈现的世界并不是它的自我构建,而是它所反映的。另一方面,文学语言所表现的世界的确是虚构的,但这虚构并不是无本之木,它离不开客观的现实生活。作者的虚构即使再怪诞也离不开生活的基础,需要生活所提供的素材,作品的内容是生活的反映,读者的阅读也要以生活为参照系。既然如此,文学语言便与现实生活有着各种牵连,不是不及物的了。

由此可见,文学语言是不可能与客观世界也即生活脱钩的,它总要指向客观的世界,表现出生活的某些内容。

2文学语言表现的是感性具体的生活。

文学与科学的反映对象都是生活,但两者又有明显的不同。科学从现象出发,目的却是隐藏在现象背后的本质和规律,一旦抓住了这些东西,便要抛开现象,运用定义、公式、概念、判断、推理等将它们表现出来。而文学却始终不离开感性具体的生活现象。它虽然也要表现本质与规律,但却是通过对这些感性具体的生活的细腻描写,将本质与规律间接地暗示出来,而不是用抽象的形式,将它们直接地表述出来。

进一步考察,文学表现的,还不是整个的感性具体的生活,而只是这些生活的感性形式。黑格尔认为:“艺术作品尽管有感性的存在,却没有感性的具体存在。”“尽管它还是感性的,它却不复是单纯的物质存在,像石头、植物和有机生命那样。艺术作品中的感性事物本身就同时是一种观念性的东西,但是它又不像思想的那种观念性,因为它还作为外在事物而呈现出来。”[6]生活是一个复杂的实体,既有外在的表现形态,又有内在的物质实在。人们可以从外观上把握它,也可以以概念的形式把握它。然而文学把握的,只是它外在的表现形态。因为文学无法进入生活的内在的实质,它只能提取生活外在的感性形式,作为自己表现的对象。比如一个人,他有外部的表现形态如外貌、表情等,同时也有内部的物质实在如骨、肉、内脏等,一幅画要将这个人表现出来。它能表现的只是他的外部感性形式,内在的物质实在是表现不出来的。文学也是如此。

自然,文学不仅能够表现外部世界,也能表现人的内心世界如思想、感情等。但这些思想感情本身仍有感性的表现形式和抽象的实在的区分,文学表现的,仍是那感性的表现形式,而不是思想、感情的抽象的概念。自然,由于文学是用语言来表现自己所反映的生活的,说文学表现的是具体的生活的感性形态,也就意味着文学语言表现的是具体的生活的感性形态。这种感性形态表现在文学中,也就是形象。

3文学语言总是运用各种手段,调动自己塑造形象的潜能,以满足表现具体生活的感性形态的需要。

语言由语词构成,语词的核心是词义,词义的核心是概念,概念总是抽象一般的。因此从本质上说,语言更适合于表现抽象的思想。而文学语言要表现的,则是具体的生活的感性形态,要达到这一目的,文学语言便必须采用种种手段,调动自己本身所具有的潜能。我们这里所说的潜能,指的是语词的具体特殊的一面。语词从总体上看虽然是抽象的,但它却是从若干个别事物中提取出来的,在保持抽象意义的同时,它又与个别具体的事物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另一方面,人们理解语词总是以自己的生活经验为基础的,而这些生活经验总是感性具体的。要理解概念的时候,人们必然要把这些感性具体的东西与概念联系起来。因此语言在普遍一般的下面,还有具体特殊的一面。只是这具体特殊的一面在一般情况下是次要的,被普遍一般所掩盖了的。而文学语言就是要通过各种手段,使这具体特殊的一面突出、放大出来,使自己带有一定的具象性,从而适应表现具体特殊的生活的需要。文学创作中常见的种种手段,如语词的组合,修辞的运用,言语的偏离,语境的构建,等等,实际上都是为了突出语言具象的一面,从而为表现感性生活,塑造形象服务。[7]

可见,文学语言与科学语言的根本区别就在于:科学语言执著于语言普遍一般的一面,表现抽象的思想,而文学语言则要运用种种手段突出自己具体特殊的一面,以达到表现具体的生活的感性形态的目的。由于形象就是表现在文学作品中的感性的生活,因此我们说,文学语言的特性就是它的形象性。

明乎此,文学的本质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既然文学语言的特性就在它的构象性,其本身并不是自足的,而是指向外部世界,目的在表现生活,塑造形象,那么,文学的本质就不在语言,而在语言所描绘的形象。

文学的形象本质,我们还可以从它的外在表现形式与内在存在形式的角度加以探讨。本质并不是什么虚幻的、强加在事物身上的东西。它真实地存在于事物的本身,决定着事物的性质、面貌和发展。文学的本质也必然地要表现到它的外在表现形式与内在存在形式上来,决定着它的结构与特点,构成文学与人类其他精神活动的根本区别。反过来,确定了文学的外在表现形式与内在存在形式同人类其他精神活动的相应方面的根本区别,也就确定了文学的本质。

所谓文学的外在表现形式也就是文学反映生活的形式。人类的精神活动及其产品是多种多样的,文学只是其中的一种。总的来说,它们反映的都是生活,广义的生活。但反映的方式却有不同。科学、哲学等用抽象的方式反映生活,而文学则用形象的方式反映生活。

所谓文学的内在存在形式,也就是文学本身的形式,换句话说,就是文学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在大众面前。

歌德认为:“艺术并不打算在深度与广度上与自然竞争,它停留于自然现象的表面;但是它有着自己的深度,自己的力量。它借助于在这些表面现象中见出合规律性的性格、尽善尽美的和谐一致、登峰造极的美、雍容华贵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激情,从而将这些现象的最强烈的瞬间定形化。”[8]卡西尔解释说:“这种对‘现象的最强烈的瞬间’的定型既不是对物理事物的摹仿也不是强烈感情的流溢。它是对实在的再解释,不过不是靠概念而是靠直观,不是以思想为媒介而是以感性形式为媒介。”[8]苏珊·朗格认为,文学并不是词语的连缀,“一串连缀起来的词语并不比餐桌上的一摞盘碟更有资格充当创造物”,“诗人用语言创造了一种幻象,一种纯粹的幻象,它是非推论性符号的形式”。“在现实生活中事件的外观是支离破碎的,是转瞬即逝的,而又常常是扑朔迷离的……诗人务求创造‘经验’的外观,感受和记忆的事件的外貌,并把它们组织起来,于是它们形成了一种纯粹而完全的经验的现实,一个虚幻生活的片断”。[9]从物质的角度看,文学是以语言或者说文字的形式存在着的。然而,一串词语的连缀并不说明什么,只有当它们通过一定的形式组织起来,形成了某种形象的时候,才能成为文学作品。如李白的《静夜思》,20个字可以有无数种组合方式,但只有以李白所用的形式组织起来,才有可能构成形象,成为一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可见文学作品的物质存在形式不能成为文学作品真正的存在形式,文学作品的存在形式,只能是形象。它所表现的内容,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都是以具体的感性形式即形象表现出来。

自然,文学也要表现思想,但这些思想也必须隐含在形象之中。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表达了十分深邃的思想,但这思想是隐藏在形象之中的,我们无法直接把握,我们看到的只是形象,要把握这些思想就得对形象进行分析。即使是一些目的在直接表达某种思想的作品,它也必须把这种思想用形象表达出来。如默里克的《猎人之歌》:

小鸟在白雪中的足迹多么纤巧,

当它在高山顶上闲游浪荡;

我的爱人可爱的小手更为纤巧,

当它写一封书信寄往他乡。

短诗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赞美爱人的小手和心灵的美丽。但作者却采用了循环往复的咏唱,巧妙的比喻,使这种赞美之情化为具体可感的形象表达出来。

论证了文学的外在表现形态和内在存在形式都是形象,它正是凭借形象,与人类其他精神活动区分开来,我们也就从另一个角度论证了文学的形象本质。

认为文学的本质是形象,有可能遇到来自两个方面的反驳:一是认为形象没有普遍性,有些作品没有形象;一是认为形象没有特殊性,有些非文学作品也有形象。既然如此,把形象看作文学的本质便缺乏说服力。我们必须回答这两个问题。

认为形象没有普遍性,这是反对形象本质论者常常提及的一个理由。俄国形式主义、结构主义都持这种观点。什克洛夫斯基写道:“经过四分之一世纪的努力,奥夫相尼科─库里科夫斯基院士终于不得不把抒情诗、建筑和音乐划为无形象艺术的特殊种类……如此看来,有些具有广阔领域的艺术,并不是一种思维方式;然而属于这一领域的艺术之一的抒情诗(就这词的狭义而言)却又与‘形象’艺术完全相像,它们都要运用语言,尤为重要的是形象艺术向无形象艺术的转变完全是不知不觉的,而我们对它们的感受也颇相类似。”[4]什克洛夫斯基之所以持这种观点,其理论基点之一便是把形象特别是文学形象理解为视觉形象。[10]然而,形象并不局限于视觉方面,它诉诸人的整个感官与心灵。我们在阅读文学作品时,作品的内容通过一个个的文字,经过我们的想象,呈现为活生生的生活,这些生活有些我们可能看不到它,然而我们能够感觉到它。正像现实生活中,我们看不到人的内心活动,但我们能够感受到一样。这些能感受到的生活自然也是生活,表现在文学作品中就是形象。它们与那些用概念、判断、推理表现出来的抽象的思想有着本质的区别,而与那部分可以诉诸视觉的生活有着本质的共同之处。它们都保持着生活的全部的感性形态,因此它们都是形象。

明白了这一点,再回过头来讨论形象没有普遍性的看法,问题便明朗了。什克洛夫斯基提出形象没有普遍性,主要有两个理由:其一,形象不能包括所有的艺术种类,有些种类的艺术没有形象;其二,形象与非形象之间的界限不分明,难以区分。他特别举出抒情诗作为例证。但是,既然形象不限于视觉方面,他的这一例证也就缺乏力量。抒情诗抒发感情,大致有两种主要方法,一种是通过对客观事物的描写,把情感显现出来。即中国古人所谓的情景交融,或者按照艾略特所说,寻找“客观对应物”的方法。另一种是直接把情感描绘出来。前一种类型的抒情诗里无疑是有形象的,即使按照反形象本质论者的观点也是如此。后一种类型的抒情诗里是否也有形象?回答是肯定的。因为它虽然没有描写客观事物的感性形态,却描写了主观情感的感性形态。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诗中的确没有描写什么客观事物,然而它描写了一种独特的感受。诗人从“天地之悠悠”中感悟到了什么?他“怆然”什么?为何“涕下”?也许他知道,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总之,诗中没有表达出来。诗中描写的,只是诗人独登高台,抚今追昔,百感交集,涕泪交流的那种具体现象。至于这种现象包含了什么思想,有什么哲理,则需要读者自己去体会。诗的形象性就体现在这里。

既然任何文学作品都有形象,那么,文学作品中也就不存在形象与非形象的界限,无需我们去区分。什克洛夫斯基关于形象没有普遍性的第二个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说,认为形象无普遍性的着眼点是文学内部的关系的话,那么,认为形象无特殊性的着眼点则是文学的外部关系。有的评论家认为,不光文学作品中有形象,许多非文学作品如宗教书籍、演讲,政治、哲学著作中都有形象,甚至动物、植物等自然界的客观事物也有形象。因此,形象只是文学作品的外部特征之一,而不是文学的本质。

与人类语言的其他一些重要的术语一样,形象也是一个负载过多的术语。各种各样的意思不断地堆积到它的身上,其本身的意义反而模糊了。因此,要讨论形象有无特殊性,首先应该把一些不应该由其担当的意义从它身上卸去。我们认为,形象的本质是生活,是通过人们的创造所表现出来的保持着全部感性形态的生活。艺术家的想象“用图画般的感性表象去了解和创造观念和形象,显示出人类的最深刻最普遍的旨趣”。[6]形象只涉及客观事物的外在表现形式,而不涉及客观事物的内在实质。据此,我们首先可以把形象和物象区别开来。所谓物象,指的是客观事物的外在表现形式,可以由我们的感官所感知。物象总是与具有这物象的事物的内在实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老虎的物象,它由老虎的空间形状,颜色、毛皮等组成,但在这物象里面,是强健的筋骨、发达的肌肉、肉食动物的消化系统等,而画中的老虎则只取了现实中的老虎的外在表现形式,与其内在的实质无关。其次,我们还应把形象与语言的形象性区别开来。所谓语言的形象性,指的是运用比喻、拟人、借代、夸张等修辞手法使语言的表达变得具体、鲜明、生动。它与形象有一定的联系,因为形象也要求具体、鲜明、生动。但两者仍有着本质的区别。形象的本质是感性的生活,语言的形象性涉及的则是语言的表达方式。在一些非文学作品中,作者为了使文章变得鲜明、生动,具有感染力,常常运用一些形象的表达方式。但这还不能说是形象,只能说是形象的语言,或语言的形象性。因此,非文学作品中的形象远比人们所认为的要少。

应该承认,非文学作品中也有形象,而且与文学作品中的形象也有某些相似之处,但之间的区别也很明显。首先,非文学作品中的形象一般都是单独存在的,散见于其他的文字之中,而文学作品中的形象则是一种系列的组合,是作品的主体。其次,在文学作品中,形象占据着中心位置,它既是作品的主体,又是作品的目的,其他的一切都是为塑造形象服务的。文学作品中,即使有议论,这议论也要服从塑造形象的需要,本身并不能成为作品的目的。

由此可见,文学作品和非文学作品中的形象虽然有些一致的地方,但在作用与地位等方面,却是大不一样的。我们完全可以据此把它们区别开来。因此,说文学作品中的形象无特殊性,也是不正确的。

参考文献:

[1]赵炎秋论文学形象的形成过程[J]中国文学研究,1999,(4):1-9

[2]赵炎秋论西方语言论文论的局限[A]新批评文丛第二辑[C]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8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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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什克洛夫斯基等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C]北京:三联书店,1989

[5]罗兰·巴尔特批评文集[M]巴黎:色伊,1964

[6]黑格尔美学: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7]赵炎秋论文学形象的语言构成[J]文学评论,1996,(4):62-70

[8]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第11篇

语用学理论指导下的实用英语翻译研究涉及翻译时如何正确处理文化差异问题,语用学理论与翻译教学密不可分,语用学理论对大学英语翻译科研教学具有积极促进作用,语用学理论中语境、言语行为理论、合作原则、礼貌原则、跨文化交际等对翻译科研教学及培养实用英语翻译人才具有指导意义。只有深刻理解中西方文化差异,培养学生跨文化交际能力和意识,才能使译文语言意义上准确,文化意义上贴切。我国著名语用学家何自然、张新红,著名翻译学者陈宏薇都深入探讨过语用学理论与翻译科研教学的关系,从语用角度分析和拓展大学英语翻译科研教学具有极强的实用性。语用学各个研究领域所取得的研究成果都可以为翻译研究提供科学的、微观的语用学分析方法,比如预设、语言礼貌、会话含义、关联理论、话语连贯、语篇结构、言语行为理论、会话分析等。

1.R.DanielShaw首先提出翻译语境的概念。英语名言"NOcontext,notext"(没有语境就没有文本)。说明了语境在翻译中的重要作用,翻译研究的本体是语篇分析,翻译的精髓则是将语篇分析与语境知识有效结合,翻译应紧密联系语境,力求忠实原文,努力达到翻译语境等效,真正实现两种文化的互通。

2.英国哲学家Austin提出言语行为理论,以言指事,是通过说话人表达字面意义,以言行事和以言成事是说话人如何使用语言表达真实意图,听话人如何正确理解话语意图,透过话语字面意义理解其实际的语用功能是跨文化交际成功的关键。根据言语行为理论,英汉互译并不是简单的词语含义相加对等,而应通过字面意义领会其言语行为含义。

3.美国哲学家Grice提出合作原则,美国语言学家Leech提出礼貌原则在实用英语翻译中,对语篇的理解不仅仅停留在语义语法上,还应拓展到语用交际方面上,合作和礼貌原则是语用交际的核心内容,对于准确理解和翻译文本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4.跨文化交际与翻译,语言是文化传播的桥梁,文化是展现语言艺术的镜子,外语翻译教学应注意英汉两种文化的对比,充分了解不同语言的社会背景、风俗习惯、价值观念和思维模式。

二、地方高校英语翻译人才培养现状

(一)人才培养定位数量不足、质量不高

地方高校本科英语专业培养的主要是文学型英语人才,学生知识结构主要集中于英语语言文学,缺乏实用英语专业知识技能培养,但单纯的英语语言文学知识偏重理论,毕业生在工作岗位上不能学以致用,实际英语翻译工作中面对的是经贸、科技、旅游、法律、医学的专业翻译。因此,英语专业学生应拓展学习领域,适应社会经济发展对实用外语人才的需求。

(二)英语翻译课堂教学模式需要创新

传统翻译课程教学模式仍“以教师为中心”,学生参与翻译实践机会较少,该教学模式虽然能加强学生翻译理论知识学习,却忽略了学生逻辑思维能力培养。翻译课程属于实践性强的专业技能课程,课堂教学模式应以学生为中心,在理论学习基础上,通过大量真实的口、笔译案例分析,实训训练和社会实践,帮助学生发现、解决翻译实践问题,提高学生口、笔译技能,英语专业的翻译课程课堂教学模式有待改革和创新。

(三)大学生汉语文化素养和跨文化交际能力有待提高

英语专业课程体系由于学科特点更应重视学生汉语继续教育学习,提升学生中文素养,英语专业课程体系只设有大学语文公共选修课,并未针对英语专业学生设立汉语写作、中国文学、中国传统文化等课程,这必然导致学生中文表达能力欠缺,传统文化知识不足,即使拥有良好的英语语言交际能力,依然不能流利自如进行汉英、英汉互译。

(四)产学研教学模式与师资力量建设有待深化

学生翻译学习过程中,缺少接触实践项目的机会,角色较为单一,仅仅是从事单一信息对等翻译,对翻译流程,项目管理和团队合作知之甚少,翻译专业学生并未具备市场所需专业水平,相关工作经验欠缺。此外英语专业翻译师资匮乏,授课教师缺少专业领域实际翻译经验和必备专业技能,许多教师仍然沿用单一讲授理论知识,很少给学生提供实践平台。因此,如何真正授之以渔,而非单一灌输的教学模式是翻译教师需要解决的问题。

三、英语翻译人才培养模式创新对外向型经济促进作用

我国英语翻译本科教学正逐步转向重视“应用型,复合型,技能型”翻译人才培养阶段。英语翻译人才培养模式应适应社会经济发展需求,加大翻译实践力度。

(一)构建翻译实训基地培养模式

学校和企业翻译公司提供设备和师资,建立师资雄厚,功能齐全的翻译实训基地,为翻译人才提供完善的教育设施和良好的外语交际环境。翻译工作坊为学生提供大量高强度翻译训练平台,让学生通过“在翻译中学习翻译”,在“讨论中学习翻译”,不断提高翻译能力和译者能力。学生按照自愿组成翻译小组,教师根据学生成绩,适当调整小组成员,实现每一小组都有不同层次的学生互相帮助,互相促进。翻译资料平台,可提供语料、术语等科研课题,还可为学校的教学,科研文献和论文提供翻译服务。机辅翻译训练为学生掌握机器翻译软件,翻译记忆和术语管理工具等各种翻译软件提供了保障。翻译实训基地能够帮助学生熟悉翻译流程,了解行业规则,提升翻译素养。

(二)加强校企合作,实行订单式培养

充分发挥学校和企业特点,了解企业用人需求和人才培养规格增强学生岗位适应性,形成人才培养与就业的良好对接。企业的需求是“订单式”人才培养模式实施的首要条件,订单只有达到一定规模,才能实施“订单式教学”,才能体现人才培养模式成效。“订单”培养是针对企业的人才规格进行的,教学计划、师资配备、实习实训,都是按订单培养的要求制定和安排的。在确立订单的基础上,校企双方需签订人才培养协议,学校按企业需求培养人才,企业需接纳合格的订单人才。学校要负责选拔参与订单培养学生,采取学生和企业自愿双向互选形式,确保生源质量,学生要确保到企业参与实习工作。包括顶岗工作,帮助学生熟悉企业工作环境和流程,学生掌握专业技能知识,接受企业文化熏陶。“订单式”人才培养模式可以让学生、学校和企业三方受益。订单培养要注意“订知识,订技能”,企业招聘符合岗位需求人才。学生找到学以致用工作,学校吸引更多生源。

(三)创新英语翻译教学方法,考核方法

实用英语翻译教学模式应全面创新教学实践方法,考核方法。教学方法引入情景案例教学,商务英语,科技英语,法律英语,旅游英语,医学英语,影视英语教学,指导学生翻译文学名著,日常用语,商务办公用语,报刊杂志等多种文体,培养学生实用英语交际表达能力,为今后企业实际工作积累经验,学生能胜任今后商务翻译,外事翻译,科研翻译,日常旅游生活翻译。考核方式可以增加口语测试,考翻译资格证,技能比赛,实习测评等,这样可以全面培养学生实践工作能力,适应实用外语人才需求模式。

(四)提升翻译教学“双师型”师资

国内一些学者呼吁建设“双师型”师资队伍,即既有丰富的翻译理论,又有实际翻译能力和翻译经验的教师。通过进修、引进和特聘等多渠道加强“双师型”教师队伍建设是可行的,与对口特色企业实行合作,建立师资联合培养基地,专业教师有机会、有渠道去商务企业或基地进行翻译学习和实践,建立完善的翻译师资培养机制。

(五)培养英语翻译人才文化素养

第12篇

1.社会语言学四十年   

2.认知社会语言学视域下的认知参照点与概念整合理论研究     

3.语料库与社会语言学研究方法   

4.认知社会语言学  

5.社会语言学的历史与现状

6.社会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跨学科视野下的对比研究   

7.认知语言学翻译观及其对英语翻译教学的启示探索

8.中国社会语言学的新发展

9.商务语言研究的社会语言学视角与方法    

10.《世界英语变体: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述评

11.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社会语言学渊源

12.语言、认知与文化交融下的认知社会语言学新探索

13.探索全球化的社会语言学:中国情境的“移动性”  

14.社会语言学对外语教学的启示  

15.从社会语言学视角看英语教学

16.天津商店命名的社会语言学考察和研究   

17.OK的社会语言学研究

18.社会语言学在中国的发展流变  

19.试论拉波夫的社会语言学观及其方法论

20.社会语言学研究:作为知识增长点的“整合”       

21.用认知语言学理论解释英语研究型教学范式   

22.翻译的社会语言学观        

23.认知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中国英语研究   

24.认知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中国英语研究  

25.语体变异的社会语言学研究    

26.QQ名的社会语言学探析

27.本溪地名的社会语言学考察    

28.社会语言学与中国的外语教学   

29.语境研究:从社会语言学到批评话语分析  

30.社会语言学的整合发展趋势  

31.从社会语言学角度研究AIDMA广告理论  

32.湖南益阳方言新老派差异的社会语言学调查   

33.初中英语教材的社会语言学分析  

34.社会语言学视角的俄语外来词研究   

35.长春市地名的社会语言学考察    

36.社会语言学研究——反思与展望    

37.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语法化研究

38.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身份研究  

39.关于社会语言学的学科定位问题

40.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分析网络交际语言的特点   

41.中国社会语言学在发展中的问题        

42.《社会语言学与语料库语言学》简评

43.2009年汉语新词新语社会语言学探析   

44.论社会语言学视野下的网络语言          

45.西方政治语篇研究中的社会语言学视角   

46.中西网名社会语言学对比分析    

47.社会语言学基本理论问题审视

48.基于认知语言学理论下的英语词汇教学研究     

49.“X去哪儿了”的认知社会语言学解读

50.社会语言学视阈下的“甄嬛体”解读   

51.美英社会语言学研究述评

52.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中英文谚语中的性别歧视  

53.计算机中介交流的社会语言学思考

54.最近十年的中国社会语言学  

55.世纪之交的中国社会语言学——“九五”回顾和“十五”展望     

56.社会语言学与外语教学

57.从认知社会语言学视角考察征婚广告的性别用语差异  

58.社会语言学简述

59.社会语言学与色彩语码研究

60.从社会语言学变异理论研究新引语导入语be like

61.社会语言学概述  

62.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中国英语变体研究   

63.关于培养社会语言学专业人才的几点思考  

64.北京话话语标记“这个”、“那个”的社会语言学分析    

65.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微博语言特征    

66.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的最新进展——《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进展》评介   

67.认知社会语言学的界定、取向与外延   

68.中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现状与前瞻

69.商务社会语言学的学科建构   

70.社会语言学说略

71.从认知语言学语篇观看汉英翻译补偿   

72.社会语言学的发展历程及其研究趋向      

73.音位变异与社会意义的建构: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视角

74.社会语言学研究综述

75.社会语言学与认知社会语言学之差异述评

76.社会语言学及其应用

77.社会语言学理论整合的必要性与可能性  

78.广告中的性别身份建构——系统功能语言学与社会语言学视角   

79.社会语言学视角的翻译研究评述

80.从社会语言学视角解析2009年流行语  

81.社会语言学视角中的网络语言  

82.甘柏兹教授谈社会语言学

83.营口地名的社会语言学考察   

84.中国社会语言学发展的若干特点

85.论社会语言学与外语教学的结合

86.社会语言学中的日常生活语言暴力倾向研究

87.鞍山地名的社会语言学研究

88.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分析网络语言

89.社会语言学理论综观及哲学思考  

90.从社会语言学角度分析语码转换

91.微博名的社会语言学探析

92.当代语言学的波形发展主题一:语言、符号与社会

93.中国社会语言学的特点及发展趋势

94.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广告语言分析

95.互动社会语言学综述  

96.朝阳市地名的社会语言学研究  

97.金华方言与普通话语码转换之社会语言学分析

98.社会语言学研究综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