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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写作不仅是一种记录,更是一种创造,它让我们能够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将它们永久地定格在纸上。下面是小编精心整理的12篇西方哲学智慧论文,希望这些内容能成为您创作过程中的良师益友,陪伴您不断探索和进步。
(上海金融学院社科部,上海201209)
摘 要:中国传统哲学以人的现实生活为起点,构建了以注重社会生活和精神享受为特色的人生哲学,从而与包括西方哲学在内的其他哲学形成了鲜明的区别,在人类哲学史上写下了灿烂的篇章。与此同时,中国哲学也形成了几个与众不同的甚至与一般哲学思想背道而驰的独特价值取向,即所谓“三重三轻”。第一,重人事活动轻物质利益,表现为高度重视政治、人伦等社会关系,轻视、排斥甚至否定经济、自然等物质关系。第二,重道德价值轻智慧作用,中国传统哲学在道德与智慧之间,推崇、抬高道德,贬低、排斥甚至否定智慧。第三,重情感直觉轻理性逻辑,中国传统哲学重视、偏爱人的情感、直觉,轻视甚至排斥理性思维、逻辑,这一价值取向,是古代中国人思维方式的突出表现。
关键词 :中国哲学;价值取向;“三重三轻”
中图分类号:B2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8772(2014)22-0254-02
收稿日期:2014-06-18
作者简介:李国祥(1960-),男,上海人,教授,从事与中国哲学研究。
中国传统哲学蕴涵了中华民族文化的本质和精神,体现了中国人的价值追求和生存方式。它以人的现实生活为起点,构建了以注重社会生活和精神享受为特色的人生哲学,从而与包括西方哲学在内的其他哲学形成了鲜明的区别,在人类哲学史上写下了灿烂的篇章。正如张岱年指出:“可以说中国哲学家所思所议,三分之二都是人生问题的。世界上关于人生哲学的思想,实以中国为最富,其所触及的问题既多,其所达到的境界亦深。”[1]但与此同时,中国哲学也形成了几个与众不同的甚至与一般哲学思想背道而驰的独特价值取向,即所谓“三重三轻”,值得我们探讨。
一、重人事活动轻物质利益
这是中国传统哲学的第一个价值取向,表现为高度重视政治、人伦等社会关系,轻视、排斥甚至否定经济、自然等物质关系。
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治人为本,治物为末”。在古代中国,“治物”通常被认为是小人的事,“治人”才是君子的事。所谓“治物”,指处理具体事情、解决具体问题的活动,包括工农业生产、交通贸易、建筑施工、科技研究等活动;所谓“治人”,大体就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处理国家事务的“政治”活动。“治人”意味着对人和社会生活的控制,这种控制必须以政治权力和制度的确立与完善为前提,因而政治问题一直成为中国古代哲学家们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中国古代的哲学家大都集哲学、政治、伦理与历史的反思于一身,他们都要求按照自己的哲学信念来生活,他们的行动构成他们的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他们的哲学要求他们身体力行,他们本人就是实现自己的哲学及政治伦理主张的工具。
儒家创始人孔子,既是哲学家、思想家,又是政治家、社会活动家,还是教育家、养生专家。他的学说以“礼”为出发点,而“礼”是一个揉政治与伦理为一体的传统概念。“礼治”、“德治”,是儒家政治思想的原则立场和基本观念。《论语》一书中,直接论“政”的,共有22处,而“政”字出现得更多,达到41次。孔子以维护政治传统和社会伦理的姿态出现,力图使自己的思想不带有个人的性质,使得他的主张容易被社会所普遍认同,尤其是被以正统自居的统治者所认同,由此成功地使儒家思想成为统治阶级的统治思想,进而成为中国古代哲学的主流。
从表面上看,道家似乎是消极避世、远离政治的,其实并非如此,道家远离现实和政治的行为本身即包含了在思想上对现实和政治的一种独特看法。事实上,道家不仅关心政治,而且能从历史高度议政论政,提出了许多具体而独特的政治策略、计谋和手段,以致有人把道家学说称为“君人南面之术”。在《老子》一书中,直接议论如何治“国”的有21处,如何治“民”的,有33处,而论及“天下”的多达56处。由此可见,道家实际上也很重视政治活动,也有“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精神和远大抱负,只是在政治原则与实践方法上与儒家有很大的区别罢了。
中国哲学以政治和伦理为研究的起点,与西方哲学以自然科学为研究起点相比,层次并不低,从某种角度看,中国哲学研究的层次比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之后》之类著作的研究层次更高、更难。自然现象条理清楚、黑白分明,比较容易鉴别和把握;社会现象则不然,其复杂、治乱、安危、变更,并不总是一目了然的,需要认识者具有很强的认识、体悟、把握能力。因此,中国哲学家普遍认为,“治人”难于“治物”,“真正”的哲学,应该研究“人”本身,以“人”为主要研究对象:应该研究人的种种相互关系,应该探求最佳的“天下大治”方案,寻求“人和”模式,以“治人”为本,决不能陷入于“物”的研究之中,以至迷失方向、“玩物丧志”。中国哲学的这种思想,尽管有一定片面性,甚至给中国文化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其中也包含了一定的合理性,为人类哲学的发展指出了一条光明的道路。中国古代哲学从总体上注重政治伦理活动,可以更好地替代西方工业文化在现实生活中仅仅依靠基督教劝善、协调关系的功能,从而促进人类社会的稳步发展。
二、重道德价值轻智慧作用
中国传统哲学在道德与智慧之间,推崇、抬高道德,贬低、排斥甚至否定智慧,其价值取向又与一般哲学不同。西方的“哲学”一词,源出希腊文philosophia,意即爱智慧。按黑格尔的说法,“哲学”一词的最早使用者是毕达哥拉斯,原意包含“爱”与“智慧”两方面的内容。显然,这种“哲学”的定义,不完全适用于中国哲学。中国哲学的本质特点,不是“爱智慧”,而是重道德、轻智慧。中国哲学的最高目的据说是“成圣”,最高的哲人就是圣人。“圣”在汉字中最初有聪明智慧的涵义,所以《说文解字》释其本意为“通”。但经过哲学家们的解释、使用和发挥,其基本意义却变成“德”了,而与“智”相去甚远。孟子认为圣人是“人伦之至也”(《孟子·离娄上》)。《资治通鉴》上说,“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2]。就圣人、愚人、君子、小人的定位可见,儒家是以德才结合为标准来定位人格的。由此可见,在古代中国,哲人、圣人,主要是一种道德的楷模、理想的人格,并不具有智慧的含义。先秦每一位大哲学家,都认为圣人与王者最好是同一个人,由圣人亲自担负“治国平天下”的职责,那就是最理想的政治。所以,每一位中国哲人所描绘的“理想国”,都有“哲学王”来领导。在孔子看来,如有人“博施于民而能济众”,那就不是一般的仁人,而是“圣人”。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提出的“哲学王”是知识型、理论型的,而中国的“哲王”、“圣王”则是道德表率型、实践型的,两者有着极其鲜明的区别。
许多中国哲学家不仅不爱智慧,反而有一种轻智慧、乃至贬智慧的倾向,这种倾向在道家哲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老庄的“理想国”,其实是一种“愚人国”。在这种理想国中,“圣王”要以身作则,带头愚化自己,同时也要以“愚化”作为治国治民的根本方法。他们的主要理由是:“智慧出,有大伪”(《老子》第十八章)。就是说,智慧与道德是根本对立的,智慧必然败坏道德,智慧的发展就意味着道德的退化。可以说,智慧与道德的矛盾与二律背反,始终深深地困扰着老子与庄子的天才的头脑,是他们思考“人”和整个道家思想体系的一个总的理论前提和基本原则。在《老子》一书中,论“智”仅7处,论“圣人”共32处,皆有明确的贬抑智慧、否定机巧的倾向。如:“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第十二章),“绝学无忧”(第二十章),“绝圣去智,民利百倍”(第十九章)。这就是说,“圣人”治理天下,要简化民众的头脑,填饱民众的肚子,强化民众的筋骨,永远使他们没有知识、没有欲望,这样,即使是聪明人也不敢妄做主张。因此,“圣人”一定要“为天下浑其心”。
老子的这个思路被庄子所继承,在庄子那里,进一步把所谓“浑沌”当作一个表示人及人类最高境界的范畴。显而易见,在老庄的“理想国”中,谈不上开发“民智”,同时也谈不上开发“君智”,因为国君必须从我做起。在道家看来,连哲学家都应以愚为上。哲学家与众人的不同,就在于他有一颗“愚人之心”。即使别人都玲珑透剔,只有他一个人是昏昏的、闷闷的,因为他已经脱尘拔俗,达到了“道”的高度。而超越了一切聪明的“昏昏闷闷”的大智返愚者,应是国王的楷模,国王就应该是这样的人。这样一个超越了智慧、拒绝运用智慧的国家,才能成为得道之国、至治之国。
一般说来,中国的哲学家都不愿意做智叟。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觉察、体悟到,机巧、智慧在社会、人生中存在着消极的作用,这种作用有时是非常严重的。他们崇尚道德价值,有意用道德化的手段来抑制智慧化的追求。贬低智慧,必然贬低科学技术。儒家认为,“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所以它坚决反对“奇技巧”,即使对“小人”也不例外。道家走得更远,道家对科技进步持彻底否定态度。老庄认为,人类的科技成果不是人对这个世界的贡献,而是人类给客观世界带来的灾难,因而主张封存一切科技手段乃至文化成果,退回到原始的自然状态去。这种思维方式是非常片面和荒谬的,给中国哲学和科技发展带来严重不利的影响。
三、重情感直觉轻理性逻辑
重视、偏爱人的情感、直觉,轻视甚至排斥理性思维、逻辑,这一价值取向,是古代中国人思维方式的突出表现。因篇幅有限,兹不探讨。
总之,中国传统哲学不是将人的精神和情感客观化为彼岸的人格神即上帝,而是在主体自身求得解决,此即所谓“安身立命”之学。从孔子的“知天命”到孟子的“尽心知性知天”,都主张返回自身,通过内心体验,勿需逻辑推演,就能找到“安身立命”之地。道家庄子所谓“天在内,人在外”,也说明天道内在于人而存在,“心斋”、“坐忘”就是内在体验的重要方法。佛教天台宗的“自性说”、禅宗的“明心见性”说,都说明佛性在自家心里,是自家本有的“无尽藏”,不需外求。在有限中实现无限,在暂时中探求永恒,在日常生活中体验情感的快乐,不需要什么深奥的理性分析与精确的逻辑论证。所以,早在1943年金岳霖先生就指出:“中国哲学的特点之一,是那种可以称为逻辑和认识论的不发达。”[4]诚哉斯言!
参考文献:
[1]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165.
[2]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98.
[3]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121.
论文摘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各自不同的哲学本体论决定了他们各自不同的文学本质论。他们的哲学本体论是客体性的,其文学本质论因而也是客体性的。西方哲学和文论的这种客体性起点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文学创作论和批评论都从属于各自的文学本质论,并最终从属于各自的哲学本体论。
西方文论的产生和发展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西方哲学的产生和发展变化。大体而言,西方古代哲学侧重本体论,西方古代文论就侧重本质论,两者的共同特点是客体性;西方近代哲学侧重认识论,西方近代文论就侧重创作论,两者的共同特点是主体性;西方现代哲学侧重方法论,西方现代文论就侧重批评论,两者的共同特点是中介性——主客体之间的中介性,如语言性、文本性等。这正是西方哲学的主客二分核心观念在哲学和文论关系上的合逻辑的发展。
本文只论述西方古代哲学本体论决定西方古代文学本质论这种关系,其余两种关系将另文专论。西方古代哲学着重研究客体对象的本源,这就表现为侧重本体论。西方古代哲学本体论决定着西方古代文学本质论乃至整个西方古代文论。这种决定关系应主要考察古希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两人的哲学与文论的关系,因为他俩的哲学和文论统治了随后的整个古代时期,并对西方近代和现生重大影响。比较而言,柏拉图在哲学上的影响尤为深巨,亚里士多德在文论上的影响最为广远。
早期的古希腊哲学家曾分别提出“水”、“气”、“火”、“种子”、“原子”等具体事物或者设想的物质微粒,来作为世界万物的本源,这是自发的、朴素的唯物主义本体论。基于这样的哲学本体论,文艺便被认为是对由这些本体所构成的自然事物的模仿。如赫拉克利特认为艺术之所以是和谐的,是由于模仿了自然;德谟克里特认为人们从鸟的歌唱学会了唱歌。这种模仿论是古希腊最早的文艺本质论,它还是直观的、朴素的,也是片面的,因为它仅仅从文艺的外在源泉看问题。
古希腊哲学和文论发展到柏拉图时发生了划时代的变化。柏拉图在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的理论和巴门尼德的抽象存在论的影响下,在苏格拉底的伦理学一般概念的影响下,提出由多种多样的理式组成的理式世界是真实的本体,现实世界的万事万物是虚幻的,是对真实的理式世界的模仿和分享,是后者的“影子”和“模本”。柏拉图的理式实际上是关于事物和世界的抽象概念,但是被绝对化、神秘化而作为先于现实世界而独立存在的精神客体。这是客观唯心主义的本体论。柏拉图的这种本体论,在西方哲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完全摆脱了感性直观的束缚和局限而建立起真正的哲学形而上学。从此,思索和探求隐藏在所谓虚幻的感性世界后面的真实本质或者说存在本体——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便成为西方哲学本体论的主流。
柏拉图的文论是在继承前代文艺模仿论的基础上,从上述他的理式论直接推出的,也可以说是他的理式本体论对前代模仿论的改造。他在《理想国》等对话中承认文艺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而现实世界又是对理式世界的模仿,文艺因而是“模仿的模仿”、“影子的影子”,“和真理隔着三层”,它“培养发育人性中低劣的部分,摧残理性的部分”。尽管如此,文艺模仿论却因此而不再是直观的、朴素的了,而是辩证地触及了文艺的本质:文艺在模仿现实事物的同时,应当体现隐蔽在事物表象后的本质(依柏拉图,那本质即真理,亦即理式)。柏拉图还据此把诗分成两类,一类是单纯模仿性的诗,即只是模仿事物的表象以满足人的从而毒害人的理性的诗;另一类则是分享了理式的诗,是颂神和赞美好人的诗。在文艺本质观上,我们与柏拉图的主要不同之处是:依据柏拉图,文艺所体现的本质是先于现实事物而存在并作为后者来源的理式本体;而我们则认为,那本质其实是根源于现实事物的,是对后者深入认识的结果。可知我们对柏拉图文艺本质论的肯定是在颠倒的意义上进行的。
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本体论可以说是对以往不同性质的本体论的综合或者说调和,因而有不一致之处。在《范畴篇》中,他提出个别事物是“第一实体”即本体,一般即事物的“种”和“属”是“第二实体”,两者并不割裂,因为个别事物之外并不存在一般。但在《形而上学》中他却认为,在构成事物的质料和形式这两个因素中,形式先于质料,形式决定某物之为某物,是更为本质的东西,它才是作为本体的实体。这样,亚里士多德的实体本体论最后变成了形式本体论,与柏拉图的理式本体论相似了。
亚里士多德的文论也是对以往文论的综合和改造。在《诗学》中,他认为文艺的本质是模仿现实,这是对古希腊早期模仿论的继承。但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模仿,已从古希腊早期思想家所说的对自然事物的模仿,转移到着重对现实中人的行为的模仿。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在这种模仿中,“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可见他强调的是在模仿中体现事物的本质和理想,这显然又是对柏拉图的文艺模仿论的一种继承。不过,他抛弃了柏拉图的“理式—现实—文艺”这种由上而下的体系,认为具有普遍性、必然性的本质和理想并不存在于个别事物之外。这大约是他哲学中的实体本体论思想所发生的作用。这样,亚里士多德的文艺本质论既保留了柏拉图文艺本质论中文艺应当表现(模仿)本质和理想这一深刻思想,又把它合理地置于现实基础上了。至此,西方文艺模仿论臻于成熟,并“雄霸”文论史二千余年。至近代它才受到表现论的强有力的冲击,但是它并未被完全取而代之,而仍然以“模仿”、“再现”、“反映”等名称存活下来,直至今天。
从上述可见,西方古代哲学本体论和文学本质论都有一个合理的发展过程。就哲学本体论看,其本体从单纯的个别事物的概念(古希腊早期某些思想家的本体概念),发展到一般本质的概念(柏拉图的理式本体概念),再发展到包含一般本质于其中的个别事物的概念(亚里士多德的实体本体概念)。与此相应,古希腊的文学本质论也从模仿单纯的个别事物,发展到模仿根源于一般本质(理式)的个别事物,再发展到模仿本来就包含着一般本质于其中的个别的人和事物。
从上还可见出,西方古代无论是哲学本体论还是文艺本质论,研究的对象都是独立于人之外的客体:或者是物质的客体,或者是精神的客体。(在古希腊哲学中,主体和客体的分化才开始萌芽,近代哲学中这对概念的分别才充分明确起来。)所以,我们说西方古代哲学本体论和文学本质论的特点是客体性。
西方哲学的历史发展从侧重客体开始,自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当人类因主客体分化而开始具有自觉意识时,他首先最惊讶和最意欲征服的应当是客体对象,而不是主体自身。西方的这种“客体起点”,也是其自来重视发展科学的文化基础,因为西方文化正是从注重客体对象才发展出科学精神的(从注重主体自身则发展出人文精神)。就哲学自身来说,有此古代客体性本体论的起点,才可能有近代主体性认识论的充分发展,进而也才有现代中介性方法论的充分发展。设若不是这样的起点,上述西方哲学(指纯哲学,不包括道德哲学、政治哲学等)三方面的充分发展也许是不可能的。
西方古代哲学的客体性本体论还有相当的深刻性。这种深刻性,主要不体现在亚里士多德关于包含一般本质于个别实体中的理论上(个别中包含一般是认识论上的某种深刻性),而体现在柏拉图的理式论上。柏拉图设定此超验的“理式”,从而建立起超验形而上学(亚里士多德的形式本体论也有超验形而上学性)。超验形而上学是科学永远不可能达到和取代的领域,因而是哲学真正能够安身立命之处。它是人类智慧对哲学家的独特馈赠:人类智慧对经验事物的追本溯源,总会超越经验事物本身而达其先验和超验的根源。只是形而上地推论起来,柏拉图的超验的精神本体——理式——是不大合理的,后来受他的理式论启发和影响而产生的其他超验的精神本体,如上帝、绝对精神等,也不高明。惟有近代康德为作为其感性现象界外在来源而设定的超验的物质本体——自在之物,则较为合理(康德的自在之物又指三个最高的统一体,即“灵魂”、“世界”和“上帝”,其中也包括精神本体。在这种意义上,康德的本体论是二元论性质的)。这是从超验的精神本体向超验的物质本体的发展。这种发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成是哲学超验形而上学本体论的完成。
西方古代客体性模仿论文艺本质论也有其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也可以认为,正因为有此古代客体性文艺本质论做基础,才可能有近代主体性文学创作论的充分发展,进而也才有现代着重中介性(主要是语言性)的文学批评论的充分发展。设若西方文论不是肇始于客体性文学本质论,它在以上三方面的充分发展大约也是不可能的。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除本体论以外,还有相应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柏拉图的认识论可以叫“回忆”论,认为人的灵魂生前已经认识理式,因而已经具有了知识,人出生后通过感知事物而回忆起那些知识。亚里士多德则认为认识起源于感觉,而作为更高的、具有理性认识功能的灵魂有如蜡块,能留下外界事物的痕迹,这是带有反映论性质的认识论。可见两人的认识论都基于各自的客体性本体论,因而都具有被动性的特点,柏拉图的认识论尤其突出。这不像西方近代认识论,后者具有主体性能动创造的特点,并构成近代哲学的主要内容。
至于哲学方法论,柏拉图运用的主要是先验的理性辩证法,他认为靠它可以不通过感觉而辩证地认识那理式体系。亚里士多德则主要运用逻辑的归纳推理尤其是演绎推理的方法,这是与他的实体本体论和相应的认识论相统一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方法论由于都基于并服从于其客体性本体论和认识论,缺乏独立自主性,不像现代哲学方法论那样,不但往往是该哲学的主体内容,而且往往具有自主性,有的还被赋予本体论或认识论的性质(被赋予本体论性质的如解释学哲学的方法论,被赋予认识论性质的如分析哲学的语言分析方法论)。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文论除客体性本质论外,也有相应的创作论和批评论。柏拉图的创作论主要是灵感论,指模仿和分享理式的诗人是在“迷狂”状态下创作的,即依靠“神力凭附”而“代神说话”,那神就是最高的理式。亚里士多德的创作论更丰富,主要体现在戏剧理论中,包括对情节、性格、典型、有机统一性及虚构等的论述。两人的文学创作论都是根基于相应的客体性文学本质论和哲学本体论的,所以都显出被动性,柏拉图的创作论尤其如此(他的灵感论与近代浪漫主义的主体性的灵感论就有很大的不同)。这不像近代文学创作论那样,后者基于当时的主体性认识论,因而显出很强的主观创造精神,并构成近代文论的主要内容。
近十年来海内外中国哲学研究的新态势,总的说来有:方法论的检讨、中国经典的诠释、出土简帛的哲学思想研究、从政治哲学的视域研究中国思想、探索中国哲学的内涵及致力于中国哲学的主体性建构等。在这些方面已取得丰硕成果。此外,儒学与当代、儒学的宗教性、《周易》、佛教、道家与道教、宋明理学、明清之际与清代学术、现当代新儒学思潮等,已成为热门或显学;三《礼》之学、名家与汉语语言逻辑哲学、中国政治法律哲学、生态环境哲学、和谐思想、身体观、身心平衡论与心理调节学说等,正进入重新探讨的阶段并不断深入。
从学界最近几年的研究成果来看,当前国内外中国哲学研究的前沿、重点与热点问题或领域有:
第一,关于方法论的检讨或反思。许多研究中国哲学的学者从不同视角,积极检视以西方现代化理论、启蒙理性、西方社会科学方法等来研究东方历史文化传统及学术文本的局限性,借鉴海外中国学家(或汉学家)研究中国哲学思想史的经验并检讨其得失,总结中国哲学学科创建百年来从依傍、模仿西方哲学到逐步建立起学科自主性的经验,研究哲学与史学、哲学史与思想史路数的区别与联系,试图摸索、建构更切合东方、东亚或中国哲学的方法学系统。
第二,中国经典的诠释成为主潮。“经典文本—思想学术”两者之间,有一定的思想空间和语言张力,关键是时代背景及学者们的学术方式或思想理路。由于中国典籍的丰富、深刻与远久,由于时代性问题的凸显和学者的理论自觉,由于中西之间的学术、学者的交流与对话,经典诠释的问题是近年来海内外中国哲学研究的焦点之一。
学界引进伽达默尔诠释学方法或胡塞尔现象学方法等,同时思考自身的诠释传统,加强了中国经典诠释的方法学研究。而当前大家关注的经典诠释问题不仅包括经典诠释的方法或方式问题,也包括经典诠释方面有哪些人士做了哪些重要工作;不仅包括现代中西方学者对中国经典的诠释,也包括古代中国学者与近代西方学者对中国经典的诠释;不仅包括西方经典诠释学与中国现代学术的结合,也包括中国固有之经典诠释的历史与内在理路。
中国的哲学经典汗牛充栋,在传统宋学、汉学的基础上,如何借鉴西方、日本学者的微观研究,以深入探讨儒、释、道三教及诸子百家的文本及其注疏的衍变细节,阐释其间所反映的不同时间、地域之学者的创造性解读及外域文化的影响,是极有价值的。特别是,经典文本与传统的民间社会生活,与传统政治法律制度的关联,经典文本在东亚地区的互动与发展中所获得的不同意蕴,经典文本的东西方翻译史,印度与中国佛教的传播及发展,近代中、西、日词语或范畴的格义与互释……这些都是近年来研究的热点问题,并且不断深入和细化。
还要说明的是,当前中国学者更加重视国学即中国传统学问或学术,突出了文史哲不分家的综合性,尤其是重视对经学或某一单经的阅读与研究,并注意在传承历史与面向未来、面向世界与建构自我的意义上去培养后学。有关儒家、道家、佛家经典等的诠释,要花很大的气力,要有扎实的学术功夫和厚重的思想涵养,需要一代代学者的努力与传承。随着时代的步伐与对生活意义的开拓,学者们也将进一步创造性地阐发经典的现代意义与价值。
第三,从政治哲学的视域研究中国哲学。中国古代的社会政治论总是与中国古代的天道论与人道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目前哲学界非常重视中国政治哲学的研究,尤其是以西方政治哲学、正义理论来分析研讨之。、自由主义与传统主义的对话,社会结构的变迁与社会秩序的重建,政治与法律问题的凸显,现代政治学、伦理学的挑战,都激发了本学科同仁去加强对中国古典政治哲学的疏理与阐释。
中国古典政治哲学不仅仅重视价值或古人所谓的“义理”,而且重视公正有效的社会政治、法律之制度架构或制度建设。可以说,典章制度、各类文书即使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哲学”,但典章制度之学也一直是中国学术的重心之一,这些在儒家经典以及后来的大量史料或文献中可以得到印证。中国古代哲人的政治观念与制度追求,历代政治哲学思潮尤其是明清与民国时期的政治哲学思潮的产生、发展及其变迁与影响,现代政治哲学的基本理念与中国古代政治观念的差异、会通、超越等,这些都已成为学界的难点问题,富有挑战性。
第四,出土简帛的哲学研究仍然是热点。王国维先生有“二重证据法”之说,即地下材料与传世文献的相互印证。上世纪90年代出土的湖北荆门郭店楚简,上海博物馆藏的一批楚简,其哲学思想非常丰富,尤其关于孔门七十子、战国儒道诸家的资料弥足珍贵。上世纪70年代出土的山东临沂银雀山汉简、湖南长沙马王堆汉简与帛书、河北定州八角廊汉简,学术价值颇丰。以上简帛文献是研究先秦两汉诸家学说之流变、先秦两汉中国人之宇宙观念与伦理思想的宝贵资源。
另外,云梦睡虎地秦简、江陵天星观楚简、江陵九店楚墓、江陵张家山汉简、荆门包山楚简等,有很多关于当时民间信仰及官方法律文书的文字。2006年,湖北的考古专家又在云梦发掘出一批汉简,基本上是法律文书,与睡虎地、张家山的材料相呼应与补充,而且还有类似《说苑》一类的书。我国有深厚的法律文化传统,值得我们重视,希望哲学界与法学界联起手来研究。历史上观念、制度与民间习俗的相互联系及其具体内容,也应是哲学史工作的题中应有之义,这意味着我们日益重视价值观念的生成及其与日常生活的联系。
第五,宋元明清学术一直是中国哲学界的研究重心。这一研究在上世纪前半叶就很发达,这是由于宋明理学与清学的巨大成就及二者的内在联系,由于宋明理学较前代学术呈现出了更高的哲学形式、哲学意味所致,另外也有时代较近、存世文献充裕等原因。
宋明理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有宋明理学的哲学范畴、哲学体系,学术人物与学术群体,派别师承和学术流变等。另外宋明理学的民间化、官学化与明清新哲学的兴起也日益受到学界重视,比如武汉大学哲学学院的明清哲学研究,就特别重视“宋明—明清”哲学的演变及其现代性之动向,萧萐父先生、许苏民先生与年轻学者吴根友等教授的研究成果颇有创见和学术影响。但也有不同学者的挑战,质疑侯外庐——萧萐父先生的“明清之际早期启蒙”说,质疑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乃至清代戴震与宋明儒学有根本区别之说,也有专家质疑清代以“礼”代“理”之说。由于宋明儒学的复杂面相和思想成就,并且历史上也深刻影响了整个东亚世界数百年,所以宋明学术与佛家、道家、文学、科学、商业、政治等的相互关系或联系,宋明理学在朝鲜、日本、越南、琉球等东亚国家或地区的民间传播及当地朱子学、阳明学的复杂性,宋明思想的东亚影响、不同走向以及与当时西学的结合,都已成为重要的考察对象或研究内容。在一定意义上,宋明儒学本身所具有的现代性还需要重新探讨。
第六,探索中国哲学的内涵与特色,确立起中国哲学的主体性。近
年来海内外中国哲学专家特别关心中国哲学的真实内涵与自我形式或方式,注重研究中国哲学的宇宙论与形上学,研究中国人的思维、情感、行为方式与语言方式中的哲学问题与学说特色。
对此,我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中国哲学史》一书中,曾综合海内外专家们的见解,总结出中国哲学的某些特色:中国哲学没有西方哲学中的上帝与尘世、超越与内在、本体与现象等绝对二分的构架,而是坚信人与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天人、物我、主客、身心之间不是彼此隔碍的,而是彼此包涵、相互依存、相成相济的,人在天地之中可深切体认宇宙自然蓬勃生机、创进不息的精神,进而产生了一种个人价值的美与善。
粗略言之:①“中国哲学的气论是自然生机主义的”;②“中国哲学把宇宙看成是创进不息、常生常化的”;③“中国哲学有天、地、人、物、我之间的相互感通、整体和谐、动态圆融的观念和智慧”;④“中国哲学重视存在的体验、生命的意义、人生的价值,着力于理想境界的追求与实践功夫的达成”;⑤“中国哲学实践性强”;⑥“中国哲学有自身独特的概念、逻辑、理性”;⑦“中国哲学中,道、诚、仁、性、理等本体既是外在的又是内在的,因而在中国哲学中,天人之间、形上形下之间、价值理想和现实人生之间是没有鸿沟的”等。
中国哲学或中国哲学之思的这些本原特征,都说明应该“在与西方哲学的比照、对话中,超越西方哲学的范畴、框架与体系的束缚,确立起我们中华民族的哲学传统、哲学智慧与哲学思维的自主性或主体性”。学界提出中国哲学的“主体性”或“自主性”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去排斥西方哲学或非中国哲学,犹如提出饮食的个体健康、个体选择问题不等于排斥饮食或反对饮食,不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是常识,我们当然不能陷入因噎废食和中西对立与隔绝的陷阱。
关键词:现代新儒家;中国文化;文化主张;人文主义;科学主义
中图分类号:G1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851(2011)09-0-02
有不同的文化就有交流,历史上文化交流一直是丰富多彩的,在全球化时代,文化交流更成为人类活动的一大风景。不同文化进行交流中必然产生一定的碰撞或磨擦。文化比较研究就成为一门科学或学问。中西文化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文化,中国文化是东方文化的代表,西方文化以美国为代表。我们了解西方文化、认知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差异,以有助于我们的吸收与发展。
一、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
中西文化比较,可以以各种基点出发论其异同,但“论文化必重观其大,且必视其所以相较者以为言,否则,无文化精神之异同可论。”[1]从总体精神上相较而言,中国文化是人文的,而西方文化则是科学的。在这里,人文和科学都取其广义,人文取艺术、道德伦理,科学则概指科学、法律。人文与科学的差别就是中西文化差别的根本所在。当然这并不否认中国人文文化中含有科学性,西方科学文化中含有人文性。“艺术的精神是借着具体的意象,传神活现,画龙点睛地表达一己的感受或价值判断,目的是价值的欣赏和创造。”“科学的精神是借着抽象的符号,利用分析的和实证的方法从而对事物做理智的了解,目的在寻求真理。”中西文化精神的差异可以通过哲学、科学、艺术、伦理表现出来。
二、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差异
(一)中西哲学的不同
西方哲学的研究对象也在于求知事物之理,但这事物之理为事物存有之理而非事物生存之道,因此西方哲学的研究对象为追求物之理、求知真理。然而西方哲学大多研究抽象的本体论如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说……康德的绝对观念等等。当然也要承认西方存在主义注重人的精神的一面,但影响较小,不占主导地位。
而且中国哲学的研究不用分析研究方法,而常用文学家的方法。文学家的目的在于求文章之美,多用比喻、铺排,所以中国的文化中修辞学和章法学很发达,而逻辑学、实证方法则欠发达。而西方哲学所用的方法则多用科学家的方法,界定概念,分析实证。因而归纳法、演绎法等科学方法较发达如圣多玛斯在他的神学集成里,对于每一个问题都有严密的界定,前后一律。
总之,中国哲学是人生哲学,人文哲学,注重实际人生,这一点在儒家哲学有鲜明体现。而西方哲学则在于形上学、认识论,相较于中国哲学,和实际生活不相关联。概而言之中国哲学表现的多是人文精神,西方哲学表现的多是科学精神。
(二)中国文化的艺术性与西方文化的科学性
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疏于科学知识。与西方相比,中国古代几乎没有自然科学。中国历史上虽有不少科学的发明,但未形成像西方那样有意组成系统并且大规模推进的科学研究工作。中国的天文学、数学、医学都停留在直观水平上,且服务于实用的目;但又不是应用于生产实践,而是应用于占卜和迷信活动,如指南针成了风水先生最好的工具就是明证。但从另一方面讲,中国之科学则富于艺术精神。中国固有科学中的医学,其诊断之法有望闻问切,而把脉尤为最重要。医生之号脉,乃是以其生命之振动与病人的生命发生共感作用之一直觉的诊断法。此法实类似于艺术之移情活动。又如中国名扬四方的拳术,实是一种体育学;但是中国之拳术运动,多曲线运动,其回互往复、周旋进退,实近乎舞蹈艺术,如太极拳等。又如中国古代历法,逐渐与音律学之学合一,故称为律历。古所谓以十二律之管测气候之变化,即是以音乐之眼光观察宇宙之运行。中国动植物之学,成欣赏花鸟之学,亦源于此。中国政治经济法律之学,古皆统于治术名辞之下。治术之本,如制度之立,根于道德原理;而治术之运用,所谓默观风气,体合物情,见几而作,动合无形。皆一种善于移情于物,与物俱往,游刃于虚之艺术精神中
西方以幸福主义、个人主义为价值目标,这需要科学技术来保证,所以西方人重视知识,推崇理性,弘扬科学,热爱真理。在《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中说:“西洋近代文明的精神的第一特色是科学。科学的根本精神在于求真理。”古希腊文化是西方文化的源头。古希腊文化有二精神:一为阿波罗精神,一为狄俄尼索斯精神,两者共同构成了希腊科学的根源。前者是米利塔学派及德谟克利特派自然哲学的源头;后者则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理哲学的源头,这一派尤其促进了几何学的发展。整个西方一直有科学的传统。很重理性的希腊人有“爱智”的训诫,甚至把以知性活动求得真理认定为最高幸福。斯多葛派以理性发现自然律之普遍性,用之于政治社会,遂有自然法观念,后世遂有罗马法;法律亦成了西方社会传统。近代西方培根又提出了“科学就是力量”的响亮口号。而另一方面,如果说中国传统科学充满了艺术精神,那么西方的艺术则充满了科学精神。如西洋画重貌似,重明暗,重远近之景观,所会物象,形界分明,如可握持,几乎科学家观测实物之精神。文学中多写实主义、自然主义,对现实做详尽、细密刻画,其根本精神为科学的。
(三)中国重伦理教化(秩序),西方重法律约束(秩序)
以自给自足的血缘关系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中国宗法社会,以家族扩大为国家,形成家国同构的局面。血统联盟构成生活制度的基础,而血统联盟得以运转不是依靠法律制度,而是依靠以血亲意识为主体的礼俗习惯。在家族性的社会结构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一根情感的链子连接着,治理这样的社会最好是经由教化。梁漱溟说:“中国社会秩序靠礼俗,不像西洋之靠法律。靠法律者,是在权利义务清清楚楚,互不相扰。靠礼俗者,却只是要厚风俗。在民风醇厚之中,自然彼此好好相处。”所以古代中国,中国文化主要探讨自己行为的规范,而非对自然的了解,重视的是善的问题,而非真的问题,是人伦的问题而非自然的问题。道德学是显学,其他学科大都以其为起点和归宿。哲学、心理学,本与伦理学有密切之关系。我国学者仅以是为伦理学之前提。其他曰为政以德,曰孝治天下,是政治学范围于伦理也;曰国民修其孝弟忠信,可使制梃以挞坚甲利兵军学范围于伦理也;攻击异教,恒以无父无君为辞,是宗教范围于伦理;评定诗古文辞,恒以载道述德眷怀君父为优点,是美学亦范围于伦理也。我国伦理学之范围,其广如此,则论理学宜若为我国惟一发达之学术矣。”
西方文化以个人为本位、个人主义为基点,以幸福主义为目标。但个人主义、幸福主义没有监督和制约就可能走向极端。为保证社会整体价值目标的实现,西方选择了法律。西方一直有法律的传统,西方传统认为社会是经由自然法、契约自由组合而成的。《罗马法》、“社会契约论”等等极大影响了西方社会。只有在法治原则的规范下,个人奋斗求得的幸福才是合理的,在西方社会,一切都受法律控制,靠法律调节,依法律办事。法律具有绝对的权威,政治权利也被纳入到法律的监控之下。在西方,民告官是很正常的,即使是总统也得遵守法律。近代西方更是自觉地把接受法律的惩罚当成犯人自由意志的必然要求。
四、中国文化的出路
中国文化的总体精神是人文主义的,西方文化的总体精神是科学主义的。但国家要发展,社会要进步,西方文化不能仅只依靠科学与法律来维持和发展;中国文化也不能仅只因循旧的艺术与道德之路来成长。中国社会要发展,中国文化也要发展。那么传统中国文化的出路在那里呢?现代化是中国的必由之途,也是中国文化的必然出路。
(一)现代新儒家的文化主张
现代新儒家在中国文化现代化的问题上,关于文化建设问题的基本主张是“以人文价值统御科学成果”,无论中国或外国的文化建设概莫能外。现代新儒家一般将文化分为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三个层面,并承认这三个层面对于人类生活各有其意义。他们认真对中西文化坐了对比和研究。看到了近代以来西方社会发展了科学技术,在征服自然方面取得了相当的满足;同时也注意到西方文化“科学与人文之间的不平衡”,即西方在发展科学的同时,却忽视了人的精神价值,忽视了人对于价值理想的追求,从而导致了人文精神的失落,或这说“道德的迷失”,“形上的迷失”。他们认为西方社会自然环境的破坏、人际关系的紧张、犯罪率的上升、精神危机的出现等所谓“西方之自毁”,都和科学与人文的不平衡发展有关。总之“今日最严重的一个问题既是科学与人文之间的不平衡”,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以人文价值统御科学的成果”他们认为“中国文化是在非宗教世界中,惟一强调人本身修养的文化”,而这一点主要是传统儒学对于人的道德修养的强调决定的。因此,现代新儒家认为,使“儒家式的人文主义”――以道德为本位的人文主义──在现代社会生活中作为价值准则而发挥作用,就能够避免科学与人文不平衡的危机。
现代新儒家的文化主张对我们很有借鉴意义,在今天也很有现实意义。但“现代化不能从内圣之学方面去讲”。由于他们在内圣与新外王之间过分注重内圣,注重精神文化的价值,强调几乎完全遵守传统儒家的成德之教,修身养性,塑造人格,实现其道德价值;并把传统“内圣学”升华到了超越时代,超越社会形态的“恒常之道”、“恒常之理”。这不仅从理论上看是不符合历史主义的原则;而且在实践中,当民族文化因深刻的社会矛盾而出现危机时,当它与同时代的先进文化形态相比在物质层面与制度层面一十分落后时,宣扬精神层面的作用,无疑是行不通的。况且由于认为中国文化“圆而神”,他们主张的“返本开新”的深层本质实是“由中国文化精神之圆中,化出方来”。主张返本开新即是回归到儒家的道统,以“道统”、“政统”为前提开出科学与民主之新,势不可行。现代新儒家所主张的新外王如何开出成了极难落实的问题。
(二)中国文化的出路
中国的文化出路在何方?毫无疑问,从广义的总体文化精神上说,中国文化要实现由人文主义单向发展转化为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的双响平衡发展,在现当代尤其要强调科学主义的发展。从狭义的文化既观念文化的角度来看,当代中国文化要实现由传统伦理精神向现代民主精神、法治精神的转向。具体来讲:
1、由于中国文化的弊病在于缺少“知性”,所以首先要大力倡导科学精神,重视发展科学技术,普及科学知识;同时要继续高扬现代人文精神,提倡人文关怀,重视人文学科的建设。但决不能使当代中国文化分裂为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两极。
2、既要大力发展经济建设,又要强调政治体制改革。中国文化的“政道”不足,就要学习西方民主政治的优点,促使中国制度文化的发展。只有这样,经济建设与政治体制改革才会协调发展,中国文化才会正常发展。
3、要重视法制建设,倡导法的精神,培养法权人格;又要强调道德建设,提倡道德意识,培养道德实践主体。“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在铸造法权人格的同时铸造道德实践主体,以保持文化精神的生态平衡。
4、既要接受外来文化中蕴涵的普世性价值,用以推进现代化事业;又要继承中国传统文化中富有智慧和价值的因素,从而对现代化的理念作出必要的修正。总之要以开放的心态,自觉地把全球化蕴涵的普遍性与中国文化包含的特殊性有机统一起来。
参考文献:
冯先牛大名鼎鼎,知者甚众。他在20年代留学美国哈佛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后回岭南大学任教。10年代后一直在美国研究、讲授中国哲学。将中国哲学传到西方世界,冯先生有开山之功,,他的二卷本的《中国哲学史》经Bodde译为英文后,成为西方最权威的关于中国哲学的著作之一。他还在40年代末亲往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讲授中国哲学,其讲稿整理后出版,这就是同样影响深远的“小史”。但是.对于陈先生,国内学界知道得相对少一些。因此,有必要对陈荣捷略作介绍。他于1901年生于广东开平,1994年仙逝于美国。继冯先生之后,陈先生毕终生之力传中国哲学于西方世界,对此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他的巨著《中国哲学资料书》®也是西方最权威的关于中国哲学的著作之一。据笔者所知,此著被最近儿十年研究中国哲学的英文论著广泛引用,其引用率在同类著作中应该是最高的。陈还将多种中国哲学原典(如禅宗的《坛经》、王阳明的《传习录》、朱熹和吕祖谦合编的《近思录》等)译为英文。他还有大量的研究中国哲学的论文和其他著作发表。
从全世界范围看,冯友兰和陈荣捷是在20世纪为中国哲学研究作出最大贡献的两位华人。因此,将二人相提并论是完全合理的。从中国范围内看,陈的影响不如冯。但是,因为陈的研究路子刚好与冯的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即使仅仅从国内范围上看,将二人进行比较研究也是很有意义的。
一、共性与殊性
在传统中国,没有“哲学”一词,当然也没有“中国哲学”一词。它是近代因翻译西文Philosophy而产生的汉语新词。从其词源,不难看出它与西方哲学的牵连。因此,人们讨论中国哲学时,难免会以西方哲学为参照系。冯友兰指出,“所谓中国哲学者,即中国之某种学问或某种学问之某部分之可以西洋所谓哲学名之者也。所谓中国哲学家者,是中国某种学者,可以西洋所谓哲学家名之者也。”0基于这种看法,冯友兰很自然地看重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共同性。这是他研究中国哲学的最大特色和最基本的立场。冯认为,人的思想不分国界,哲学不分东西。他甚至认为,某一民族的语言,与这一民族的哲学,没有实质性的联系哲学中有普遍的公共底义理……某民族的语言,对于这些义理完全是偶然底,不相干的……如果事实上哲学家受所谓民族性的拘囿,哲学的目的,正是要打破这些拘囿,而求普遍底公共底义理。如果有所谓民族性,哲学家于讲哲学的时候,正要超过之。”©把这种观点推到极端,“中华民族哲学”这一说法将显得没有必要。
以西方哲学为参照系来研究中国哲学,这是在20世纪很多学者都走的路子。例如,我国中国哲学史研究的开山祖也走这条路。胡跟冯一样都是留美回国后,带着西方哲学的观念来研究中国哲学的。所不同的只是,他们采用了不同的西方哲学的观念:胡主要用的是实用主义的观念,而冯用的主要是新实在论的和柏拉图主义的观念。
以西释中,这是20世纪中国学人研究中国哲学的正统路子。无疑,这条路子引出了多重景观,这些景观是以中释中时难以看到的。例如,冯先生以柏拉图的共相论来分析公孙龙子的白马论和朱熹的“理”论,便发人所未发,令国人大开眼界。尽管有人批评这些解释,但是,它们毕竟是颇有启发性的新解释。这类新解释,不仅给中国人带来了对已经过去了的中国哲学的新看法,而且还会影响着当今的中国人的哲学思维。
但是,以西方哲学的观念来研究中国哲学,也会带来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中国哲学的独特性会被抹掉,中国哲学只不过成了西方哲学的例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自然会问:中国哲学独立存在的意义何在?研究中国哲学还有什么价值?随着中国哲学被西方哲学所同化,前者难免被后者吃掉。为了避免以上情形,有必要强调中国哲学自身的特点。由此就会产生另一条不同于冯友兰的路子。而这条路子正是长期在美国讲授中国哲学的陈荣捷所走的。笔者在北美留学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当地在西方文化背景下从事人文学和社会科学研究的华裔学者没有西化,反而比中国大陆的很多学者更中化。陈正是其中的一员。作为20世纪研究中国哲学的一个典范,他与前述另一个典范冯友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荣捷对冯友兰有很高的评价,称他为当代中国最杰出的哲学家,并称他的《新理学》为熊十力《新唯识论》以外的20世纪中国唯一显示一个人的综合的哲学体系的著作。③虽然如此,陈仍然批评冯在把西方实在论、逻辑学与中国传统理学相结合的过程中,把内在的理学根本地改变为超越性的理学,从而损害了它的实践的和现世的品格。陈荣捷质疑,冯友兰自称为新传统的新理学,是不是背离了中国传统?
作为接受r系统的西方哲学训练并长期生活、工作于西方哲学背景中的陈荣捷,他绝对会受到两方哲学的影响3但是,_冯自觉地求中国哲学同于西方哲学相反.陈自觉地求中国哲学异t西方哲学、他明确地指出,“不应该以西方哲学的模型来处理中国哲学。将中国哲学穿上西方的夹克和极为不合辟的西式外套.是一个极大的错误”;1:。他批评了20世纪的中国学者以唯心论、二元论等曲方哲学的术语来描述中国哲学.陈称之为对西方的肓目模仿。他告诫人们,绝对不要再模仿这些模仿者。
由于一贯强调中国哲学的特殊性,陈荣捷在这方面有很多独到的见解,值得国内学界注意。例如.后面就要论及的“两轮”哲学,陈先生以之为中国哲学(尤其是儒家哲学)的独创。再如,他认为中国析学中的真理也大异于西方哲学中的真理。在西方哲学中,有两种真理观影响最大,它们是符合论和致论。前者认为.真理就是观念与实在的符合.而后者认为,真理与实在无关,是观念与观念之间的逻辑的一致。这两种真理论的相互辩难,是西方哲学的一大景观。但是,在陈荣捷看来.中国哲学中的真理论既不是符合论,也不是一致论,而是一种道德真理论:“真理只能在事件当中加以发现与考验,永恒之真理乃主要是道德的‘真理并不被了解为……一抽象原则,不论其多合逻辑。相反地,真理只是人间事物上一项可被发现与可指示之原则。换言之,真理之真正考验乃在人间历史上。这种真理观相关.中国哲学便与实践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作为长期在美国讲授中国哲学的教授,陈荣捷还能用让学生易懂的有趣例子来说明中国哲学的特殊性。例如,他以国画中的“留内”来比喻道家的“无”的概念。中国画家在画中间留下的空「〗,乍一青什么也没有,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它有很多的内容,读者可以对之作多种多样的想象。与此相似,道家的“无”也是含有众多的“有”的。
冯、陈研究中国哲学的不同路子,跟他们不同的追求有关。冯追求中国哲学的现代化.而陈则追求中国哲学的世界化。前者为中国哲学的现代化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后者则为中国哲学走向世界创立了不朽功勋。从理论上说,谁都承认现代化不同于西化,但是,从实际上说,二者却难解难分。因此,冯友兰在一定程度上将中国哲学西化,这是可以理解的。另一方面,为了引起西方人对中国哲学的注意.陈荣捷必须强调它的不同于西方哲学的特质。他意识到,如果在中国哲学中发现的东西.全都可以在西方哲学中找到,那么,向西方人讲中国哲学便完全没有意义。当然,陈荣捷的路子不是仅仅适用丁-在两方研究中国哲学.而是对于在中国本土的同类研究也同样适用。对此,本文最后一部分将再进一步讨论。
二、一理与两轮
柏拉图的共相论,确实对西方哲学产生了巨大影响。不仅如此.它还对中国哲学家冯友产牛丫重要影响。其新理学中的理便与柏氏的共相很相似。冯友兰的理与柏拉图的共相,都是指超越个别的一般,都是超感性的、超时空的、不变的。冯的真际世界(理的世界)与实际世界的分殊,类似于柏氏的共相世界与特殊事物世界的分殊。
冯友兰的与柏拉图的共相相似的理,在他研究中国哲学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冯不仅是哲学史家,而且是哲学家。以论“理”为核心的《新理学》,是作为哲学家的冯友兰的代表作。它也是冯以丙方哲学理念来研究中国哲学所取得的成果的综合体现。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新理学是对程朱理学的“接着讲”,而不是“照着讲”。把柏拉图的共相的精神注人理中以后,新理学中的理,确实在逻辑上要比旧理学中的理更纯、更粹、更精,虽然正如后面就要看到的,这样的结果是有代价的。
冯友兰对理的重视,不仅体现在其《新理学》中,而且还体现在其两卷本《中国哲学史》和《中国哲学简史》中。在《简史》中,他把程朱的理和公孙龙的思想挂起钩来,因为,在他看来,程朱和公孙龙都区分了共相(一般)和事物(特殊)。冯指出,“在先秦时代,公孙龙早已清楚地区分了共相和事物。他坚持说,即使世界上没有本身是白的物,白(共相)也是白(共相)。看来公孙龙已经有了一些柏拉图式的观念,即区分了两个世界:永恒的,和有时间性的、可思的,与可感的”。®可见,在冯友兰眼里,程朱的理与公孙龙的白一样,都是柏拉图式的共相。挖掘中国哲学中的共相的思想,是冯先生工作的一个重点。与此相关,他把共相与殊相的关系作为中国哲学发展史的一条主线。另一方面,对于冯友兰以共相论解释中国哲学,尤其是公孙龙和朱熹的哲学,陈荣捷提出了批评。陈指出,当冯写《中国哲学史》时,他深受西方新实在论的影响,并且,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允许这种影响作用于对一些中国哲学家(其中最突出的是公孙龙和朱熹)的理解。但是,“公孙龙所强调的是个体性和差异性,而不是共性。”®因此,在陈荣捷看来,冯友兰对公孙龙的解释大有问题。与冯友兰强调中国哲学中的一理不同,陈荣捷强调其中的两轮。如果说冯对一理的开发,是他为20世纪中国哲学研究所作出的出色贡献,那么,陈对两轮的阐释,也同样如此。
在陈先生看来,虽然“两轮”的说法最早由朱熹提出,并且他的“两轮”哲学最为完备,但是,它并不是限于朱子,而可适用于整个儒家和其他多家。
“两轮”是什么意思呢?这是指一辆车的两个轮子。最简单的车子一般都有两个轮子。一个轮子的车偶尔也有,但那是耍杂技的人骑的,普通人骑不得,让马拉也拉不得,朱熹正是以一车之两轮为喻,说明某两种东西或某两种属性缺一不可,正如车不可只有一个轮子一样。与两轮类似的是两翼。一鸟有两翼,世上无单翼之鸟。一轮之车难行,而一翼之鸟更是无法飞。朱子最早比喻为两轮的,是程子的两句话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二程遗书》卷十八)朱子认为,涵养和进学这两个方面,正如车的两个轮子,缺一不可,二者要齐头并进,一同发展。后来,两轮之喻用于所有必须同时兼有的两种事物或两种属性。
关于朱陆之辩,论者们似乎早有定论:朱熹道问学,而陆九渊尊德性。对此,陈荣捷大不以为然。根据朱子的两轮哲学,他认为,朱子既道问学,又尊德性,并不只偏于任何一方。在朱子那里,尊德性和道问学,正如一辆车子的两个轮子,必须同时兼有。陈提出,在著名的鹅湖之会上,朱陆并未讨论尊德性和道问学问题。根据他的考证,最早指责朱子只道问学,而不尊德性的,正是陆象山本人。经过深人而详细的研究,陈荣捷坚持,陆九渊的指责是没有根据的,朱熹确实在道问学和尊德性方面都不偏废。③陈先生的研究,为朱陆之辩这个古老的公案提供了一个新的解释。
朱子的两轮哲学,不仅体现在尊德性和道问学方面,而且还体现在其他很多方面。陈荣捷指出,朱熹所说的体和用也是“两轮”。任何一物均有体用,无无用之体,亦无无体之用。陈依照两轮哲学的精神,把朱子的体用论概括为六个方面:体用有别、体用不离、体用一源、体用无定、同体异用。
在所有中国古典哲学家中,朱熹为陈荣捷和冯友兰所共同看重。冯的新理学,接着朱熹的理学而讲。冯对朱学的注重,国内学界早已熟知,无须赘言。另一方面,朱子学也是陈荣捷所着墨最多的。在他的论著中,有相当多的部分是论述朱学的。在晚年,他集中精力研究朱熹,出版了《朱子新探》(台湾学生书局1988年版)和ChuHsi:NewStudies(Honolulu:UniversityofHawaiiPress.1989)这样的分别达800多页和600多页的皇皇巨著。1982年,他发起和主持了在夏威夷举行的朱子国际学术讨论会(冯先牛也参加f此会)。1984年.他到香港新亚书院,在“钱穆讲座”中讲朱熹。其讲词以“ChuHsi:LifeandThought”为名出版。牟宗三以朱熹为歧出,而以王阳明为正宗,对此,陈荣捷明确表不不同意。里然陈荣捷和冯友兰同时看重朱熹,但是.他们却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解读这位哲人的思想冯注$:的是朱熹的一理,而陈注重的是朱熹的两轮。二者各有千秋:前者非常具有创造性.后者也很独到;前者立志于中、西哲学之同,后者立足于中、西哲学之异。
确实,西方有二元论,但是没有两轮哲学。西方的二元论把共相和殊相、心与物、本质和现象等等看作互不相容的两面,从而使之处于紧张的关系之中。而在中国哲学,尤其是儒家哲学中西式的二元并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两轮。正如前说到的.两轮的思想,并不限于朱学,而遍及其他中国铒人。陈荣捷指出,中庸之道.其要旨即为两轮哲学。根据程颐的解释,“中”是指不偏,即不偏T一方。陈接受丫这解释。在他看来,《中庸》里的诚与明、显与微、内与外、成己与成物、天道与人道等等.都像一车之两轮那样缺一不可。《大学》里的本和末、先和后、始和终等等.也同样如此。如再往后追,《论语》中的文和质、忠和恕、F学和上达等等,亦为“两轮”。总之,“两轮”哲学的精神,早已渗透到中国哲学的方方面面。如运用这种精神来看待共相与殊相、心与物、本质与现象等西方人常争论的双方的关系.那么,这-系列双方就会显得相互配合,和谐共存.共生相济,而不会互不相容
二-、对新世纪中国哲学研究的启示
作为2U世纪研究中国哲学的两个典范,冯友兰和陈荣捷典型地代表了两种不同的进路..在世纪.肯定还会有人继续沿着这两条不同的进路往前走。
由冯所代表的以西释中,寻求中西哲学之同.并促进中国哲学现代化之进路.大择丁-2U世纪uX-从之者甚众.其研究成果也甚为突出。正如前面指出的,这是20世纪中国人研究中国哲学的正统路f。现在的问题是:在21世纪.它还会继续是正统的路子吗?这是--个不容易断然回答的问题。在20世纪,于中国竹学、印度哲学、西方哲学这5大系世界哲学之中.西方哲学是强势哲学,它对整个人类哲学的影响最大,以至有人觉得,只有这一系才是真正意义的哲学。目前.它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仍未研减退之势,尽管它内部面临种种问题甚至危机。可以预见,在21世纪(起码在21世纪初中期).西方哲学仍然会是〔系中最强的一系。以这种预见为基础,似乎可以作出结论,冯友兰所代表的研究中国哲学的路子.还会是21世纪的正统路子。确实,在这条路子上往前走.还是可以继续有所作为的。
例如,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衡量,中国古典哲学在逻辑和认识方面比较地不够发达。这点.冯友¥就意识到了。为/弥补这两方面的不足,可以采取两种方法:一是拿来主义的方法,即直接从两方哲学中引进逻辑和认识论;二是挖掘中国传统哲学中具有逻辑和认识论意义的内容,或将已有的逻辑和认识论的幼苗加以精心培育,〖上之慢慢长成参天大树,结出累累硕果。在这方面,的《先秦名学史》具有幵山之功。而胡的路f与冯的路子,其精神实质是一致的。这方面的工作.在21世纪应该做得更深、更细。冯友力说:西方哲学对中国哲学的最重要意义是它的逻辑方法。冯的这一说法,在21世纪仍然有效。
再如,追求中国哲学的现代化,是冯友兰的终生努力。这种努力在新的世纪也要发扬光大u这种努h不仅是哲学史家的任务更是哲学家的任务。冯集哲学史家与哲学家于一身,这是非常难得的。希毕
在21世纪还会有冯友兰式的人出现。
但是,笔者更希望陈荣捷式的哲人出现在21世纪的中华大地上。陈对中国哲学独特性的强调,不仅在世界范围内有意义,而且在中国范围内更有意义。在20世纪的很长时间里,由于意识形态上的局限性,中国文明特殊论被作为异端。在这种情形下,中国哲学自身的特殊性被本土中国人大大地忽视了。在新的世纪,这种忽视应该得到纠正,而且看来也完全有可能得到纠正。在21世纪,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尤其是经济实力的极大提高,中国人在21世纪对世界的影响力将会大于他们在20世纪的影响力。这种可能出现的未来境况,将会使中国文化(包括中国哲学)在世人面前有一番新的景象。面对这种情况,中国哲学的特殊性将会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注意。
【论文摘要】理性是人的一种基本认知能力。客观世界的复杂性以及人本身能力的有限性等客观原因决定了理性的有限性。理性的有限性给多元价值存在的公共生活实现一致行动带来了诸多不便。公共理性对于弱化个体理性价值取向的内在倾向,调适理性的有限性具有一定的作用,有利于增进公共利益,促进社会发展。
理性是哲学的一个基本概念,表示人的一种基本认知能力,通过特定的思维形式来表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文化视域,理性有着不同的内涵。一般来说,理性概念包涵两层意义:一是指属于概念、判断和推理的思维形式或思维活动;二是指理智,即以认识、理解、思考、论辩和决策为基础的控制行为的能力。理性具有自身的有限性,人们具有理性并不表示人们无所不能,理性是有限的理性。因此,公共理性对于调适公共生活中各种主体理性之间可能存在的价值冲突具有重要的作用。公共理性的生成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表征。
一
古希腊哲学原初意义上的理性特指一种科学精神,理性主义即是主张用科学来解释自然和社会的哲学道路。理性主义的内涵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是一种世界观,把世界看成一个合乎理性的世界,人们运用理性便可以认识它的规律;其二是一种人生哲学和人生理想,把理性看成人的本质,遵循理性指导的生活是最好的生活;其三是一种文化传统,它尊重理性,崇尚科学,重视逻辑思维,相信知识的力量。[1]
西方哲学史第一个哲人、古希腊米利都学派的泰勒斯首先用自己的理性做出了古希腊哲学的第一个理性判断。他第一个判断“水是世界的本原,万物起源于水又复归于水”即扬起了古希腊理性主义的第一面旗帜。从此,古希腊哲学开始沿着追寻世界本源的理性道路向前发展。毕达哥拉斯提出“数是万物的本原”则开创了由抽象概念联系到感性事物的理性路线。苏格拉底坚持理性的指引,追求知识的确定性,促成了柏拉图理念论的形成。柏拉图将理性与真、善、美融为一体,系统阐述了理性主义本体论和认识论,构筑西方哲学的“理性之源”。随后,亚里士多德把古希腊理性传统对事物确定性的追寻提升到哲学本体论的高度,将自然哲学与本体论结合并推导出一系列的理性原理。至此,古希腊理性主义在亚里士多德的“主动理性”中发展到极至。[2] 古希腊时期是认识论发展的第一阶段,是理性意识发展的最初时期,西方哲学的理性主义谱系由此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延展开来。
西方理性主义传统在中世纪发生了质的变化,宗教理性取代了传统理性。在古希腊的理性传统中,人们追求理性、崇尚理性,将理性视为万物的主宰,无论理性表现为逻各斯、理念还是其它形式,都代表着整个世界的绝对实体,这种理性传统本质上是一种宇宙理性。有学者指出,古希腊哲学中理性的本体化使理性与上帝结下了不解之缘,如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人对宇宙结构的理性主义描述,为上帝的存在提供了潜在的位置。[3] 西方理性主义传统发生的变化集中表现在人们对上帝的信仰取代了对宇宙理性的崇尚。中世纪西方社会上帝至上的宗教理性逐步发展到极至,最终取代了宇宙理性。当宗教理性无限地抬高上帝时,人的主体性便遭到了外在力量的扼制,西方社会随即进入漫长的黑暗时期。
文艺复兴时期是古希腊理性传统复苏的伟大时期,人文主义的兴盛为近代哲学的理性之光提供了思辩基础。人们崇尚科学,认为科学是发挥理性作用的工具和方法,相信科学对自然及其运动规律的认识将使人们在理性上获得真理,在行动上获得自由。例如在关于人及其能力问题上,文艺复兴初期的哲学先驱尼古拉库萨认为,人的创造力在于人的理智或人的精神,人的精神或理智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表现为感性、想象力、知性、理性四种能力。其中,理性的功能是直观和综合,在理性的直观中,事物相互融合在无限的统一中;当知性提供综合材料时,理性的综合作用就显现出来。[4] 经过文艺复兴运动的前期准备,人们普遍相信通过理性的力量可以改善生存状况,引领社会进步。从此,近代西方社会延续着古希腊理性传统的光辉,打开了通向现代化道路的智慧之门,不断推动着新的知识观和历史观的建立。
二
自古希腊理性传统在文艺复兴时期从神学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以后,理性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成为人们解释一切、判断一切的航标。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这种完全理性观只是人们对理性的理想期望而非理性的真实状态。尽管理性的发展进程是无止境的,但理性并非无所不能,具体到特定的实践情境,理性的作用有可能是有限的。
自然世界(包括人体本身)是一个具有自组织能力的复杂巨型系统,它有着自身的发展动力机制,遵循自身的运行规律而不断演化发展。无论对于宏观的茫茫宇宙还是微观的粒子世界,人们的探索都仍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之中,这是一个永恒的过程。同样地,尽管人类社会的发展固然有其特有的、区别于物质世界的极端复杂性,但是它的发展亦可以视为广义自然界诸多演化发展现象中的一种,毕竟人类社会本身就是广义自然界长期演化发展的一个结果,因此,人们要完全掌握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律具有一定的难度。这也是一个伴随人类发展演化的永恒过程。
实际上,有限理性是理性的实质状态,人类只能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步丰富和拓展自身的理性,这是一个不断追求和探索的过程。人们坚持理性正是因为它能使人们不断发现自身既有的错误并加以纠错,以及能够引导人们按照客观世界的运动规律合理地实施行动。任何理性主体在思维或行动发生之前都应该认识到理性是有限的而不是无限的,人们只能在合理的过程中用相对有限的理性不断地去拓展、开发自身的理性,用以引导或控制自己的行动。因此,只有把理性看作是有限的理性才是真正的理性态度。
三
现代社会呈现着价值多元化的态势。一般来说,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价值的多元化有其深刻的社会经济根源。价值多元化是由于经济体制转变引起利益格局的调整而在文化观念上产生的一种社会现象,具体到社会主体就是价值观念的多元化。不同的社会主体具有不同的价值追求,甚至对同一事物也会持有不同的价值评价,这就是价值多元化的真实状态。由于理性的有限性,价值的多元化使得现代社会的公共生活更加需要公共理性来调和可能存在的多元价值冲突。
价值所体现的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需要与满足的关系。价值关系的形成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客体本身具有能够满足主体的某种需要的属性;另一方面是主体的需要,只有当主体的需要与客体产生了实际联系,客体对于主体才具有实际的价值。实际上,多元价值观念的产生与价值主体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因为经济体制的变化导致社会利益格局发生了改变,由此产生了利益主体多元化的局面,即是价值主体的多元化。因而也就产生了价值观念的多元化。国家、政党、非政府组织、社会团体、社会阶层、社会个体等都是价值主体,不同的价值主体可能基于不同的利益需求而持有不同的价值追求,甚至对同一客体也会持有不同的价值评价,于是就出现多种价值观念并存的现象,也就是价值的多元化现象。在现实生活中,从各自的需求出发,价值主体往往根据利益最大化原则进行价值选择,因而在决策取舍的时候则有可能产生多元价值的冲突。
社会多元价值的冲突本质上是利益价值及道德价值的冲突。在配置公共资源的活动中,由于各种价值主体,或者说理性主体都具有各自的价值学说,这些学说可能互不相容却又合乎理性,因而在某些问题上价值主体之间矛盾纷呈,难以协调。英国政治学家约翰格雷曾指出,多元主义最基本的主张是“存在着许多种相互冲突的人类生长繁衍方式,其中一些在价值上无法比较。在人类可以过的许多种善的生活当中,有一些既不会比别的好,也不会比别的差,它们也不会具有同样的价值,而是有着不可通约的——也就是说,不同的——价值。”[5] 这意味着不可通约性是现代社会多元价值冲突的一个基本特征,各种平等的价值取向之间在某些情况下难以进行比较、交流或协调,任何理性主体期望其它理性主体完全支持自己的价值选择是难以想象的。
进一步而言,公共生活中各种合乎理性的价值取向又具有各自的有限性。除了价值主体的价值取向固有的狭隘性,价值主体本身的理性能力也是有限的。价值主体的价值取向存在一定的狭隘性是显而且易见的。毕竟在利益最大化原则指导下的价值选择,各种价值主体自然会把其它不同的价值取向排除在外,这是价值选择固有的排他倾向。另一方面,人的理性本身是有限的。无论从主体行为发生之前的决策阶段还是决策之后的行动过程都体现着价值主体理性能力的有限性。美国决策学派代表人、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赫伯特西蒙提出的有限理性理论认为,由人组成的任何组织无法完全按照其理性模式去行动,人们没有能力同时考虑面临的所有选择,无法按照“效率最大化”和“最优化原则”理性地指导自己的行动。[6] 这是因为,在决策过程中,决策者的价值取向和目标往往是多元的,人的信息加工和计算能力是有限的,环境制约因素又是多方面的,而且经常处于变动的状态;此外,行动的过程能否始终按照决策结果执行,最终还受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心理、信息不对称、自然条件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社会的开放性、包容性不断加强,社会的利益分化在日益加剧,公民的自主意识也在不断觉醒。在公共生活中,为了调和社会多元理性的价值疏离,人们需要某种新的价值整合机制,以尽量避免可能出现的价值冲突。
四
理性的有限性使得公共活动中的理性主体的行为或思想有时难免过分突出自身的主观性而表现为理性主体主观意志的反映;同时,社会多元价值的存在又使得人们在某些问题上为了谋求行动的一致而需要通过公共理性来寻求共同的行为准则或行为规范。
康德在《什么是启蒙运动》(1784年)一文中率先提出“公共理性”的概念,指出在一切事情上人们都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唯有公共理性才能带来人类的启蒙。[7] 康德认为,“理性的公共使用是最高层次的义务”[8],他强调理性的公共运用是以政治共同体为理念而不以私人的职务和组织为念,人们应该建立一定的理性沟通情境,让所有的政治主张都在公共场域中得到辩证。
黑格尔则认为,“理性的规律和特殊自由的规律必须相互渗透,以及个人的特殊目的必须同普遍目的同一,……个人的自信构成国家的现实性,个人目的与普遍目的这双方面的同一则构成国家的稳定性。人们常说,国家的目的在于谋公民的幸福。这当然是真确的。如果一切对他们来说不妙,他们的主观目的得不到满足,又如果他们看不到国家本身是这种满足的终结,那么国家就会站不住脚的。”[9] 黑格尔指出了理性的公共性,坚持普遍意志与特殊意志的统一才是公共意志的真实表现。因此有学者认为黑格尔“为理性走向公共理性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10]。
20世纪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认为公共理性是“公民在有关宪法根本和基本正义问题的公共论坛上所使用的推理理性”。[11] 他认为“公共理性之理想的关键是,……这一政治正义观念则建基于那些可以合乎理性地期待他人认可的价值,和每个人都准备真诚捍卫的观念上。”[11] 可见,在多元价值存在的情况下,诉诸人们普遍接受的常识性信念和推理形式,以及不存在争议的科学方法和结论,为人们提供一种公共的证明基础,人们则有可能在有关公平、正义的问题上能达成理性共识。
随着现代社会经济不断发展,社会的开放性、包容性不断加强,利益分化在日益加剧,公民的自主意识在不断觉醒,公共事务中的各种影响因素也在不断增多。我们有必要在公共生活领域通过公共理性来建构一种理性的公共生活方式,调适价值主体的有限理性,调和多元理性主体之间的价值冲突,这对于完善公共行动,增进社会的公共利益,促进社会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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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高等院校;哲学教学;教育创新
《基本原理概论》课程作为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的公共必修课,是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的主干课程之一。通过这门课程的教学,帮助学生掌握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从整体上把握,认识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帮助学生运用立场、观点和方法分析现实社会问题、认识问题和科学发展中的问题、正确地面向社会和把握自我,从而使大学生成长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当前我国正处在一个大发展大变革的时代,国际国内形势发生了深刻变化,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尖锐复杂,作为即将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坚力量的当代大学生,其思想意识方向的正确性至关重要。只有将思想植入大学生的头脑,才能真正树立和巩固在意识领域的指导地位。坚定学生对的信仰,树立和巩固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是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程教学肩负的历史使命。
目前,中国高等院校的哲学公共课是基本原理中的哲学部分的教学,05方案以来,全国的高等院校,通用一本教材《基本原理概论》教材,现行教材《基本原理概论》包含三部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本文仅针对哲学教育教学问题做初步的探讨。
一、 目前高等院校哲学教育教学中存在的问题
目前高等院校哲学教育教学中存在的问题,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没有讲出哲学这种爱智慧的寻本探源、认识自我的智慧,现行的哲学教育并没有培养出追问的哲学思维,也没有闪烁出哲学的真义。
05方案以来,新课改后的哲学课教育教学显然有了相当大的改观,课堂上的上座率、抬头率、点头率有了相当大的提高。可是就教学具体过程来看,还是没有脱离概念、原理加例子的讲授方法,概念和原理介绍完后,就直接将形下的具体事例举出来说明概念、原理,并没有让学生贯通出形下的事例与形上的哲学的关系,从形下的事例中洞悉形上的哲学,填鸭式教学仍是主要的教学方式和教学手段。因为教学的具体条件和学时等方方面面的限制,目前的教学现状缺乏对哲学本真意义的探究,并没有使学生真正的了解哲学、喜欢哲学、形成哲学的思维。
(一)从教学内容上看
在目前的公共课教学中,混淆了一些问题,开篇讲绪论,介绍理论的三个组成部分,讲马克思哲学的时候,学生往往把马克思哲学当作哲学,造成思维体系上的混乱,使学生误认为哲学就是马克思哲学,造成了对哲学的片面理解和误解。
在整个教学过程中的传统的教学思维模式依旧禁锢着目前的哲学教学,哲学依据是被砍成几大块,物质性、意识性、运动、辩证法、认识论、唯物史观,而不是从整体上、全面的、有机的把握整个哲学体系。对概念和原理的讲解仍旧是停留于知识点的讲解,让学生感觉仍旧是初中高中的老一套,而没有讲出大学应有的水平,没有形成通过哲学的理论而达到对学生人生观和价值观及思维方式的养成。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总是先于这个时代的发展脉络和潮流,而作为公共课的哲学教学,教材的改革与更新,总是落后于时代的发展,因此在整个马克思哲学的教学过程中,关于马克思哲学理论的讲解就异化为一种强行灌输而缺乏对学生问题意识的培养,大学的马克思哲学课程失去了做为哲学所应具有的当代性,失去了哲学应有的光彩与魅力。
作为公共课的马克思哲学教学,目前的讲授并没有把马克思哲学还原到整个西方哲学史的发展过程中,了解整个马克思哲学发展的前因后果,更没有达到中哲西哲和马哲的对比融合。而是单独把马克思哲学从哲学发展史中拽出来进行孤立的讲解,这样既没有还原马克思哲学的西哲背景,也没有真正达到马克思哲学的中国化。
(二)从教学方法和手段上看
05方案以来,各个高校都进行了教学方法和手段的一些尝试性的改革,例如加入社会实践教学、案例教学、情形式教学等等,但是并没有真正的改变讲多于思的现状,在整个马克思哲学的教育教学过程中,缺乏对学生独立思考的培养,没有培养出学生对哲学体悟的能力和自我提炼的能力。以案例教学为例,在课堂上教师给出案例,然后提出几个问题让学生讨论回答,但目前的案例教学并没从形下的具体事例中去体悟形上的哲学,也没让学生体悟出形上的哲学与形下的案例中的关系,仅仅只是让学生讨论出案例所说明的马克思哲学的那个原理和方法论意义。这种案例的教学,就割裂了生活与哲学的联系,割裂了哲学的本真涵义,并没有为学生真正的树立起此岸世界的真理,而马克思哲学的宗旨就是如何树立此岸世界的真理。
哲学讲究的是体悟,更多的时候这种体悟远远重于讲解,体悟所需的时间和氛围就远远重于讲授,而目前的马克思哲学教育和教学中基本是以教师讲解为主,在课堂教学中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师生互动,更别提学生自主的体悟哲学。正如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所说“哲学的功能不是为了增进正面的知识(正面的知识是指对客观事物的信息),而是为了提高人的心灵,超越现实世界,体验高于道德的价值。”这点正是目前马克思哲学教学中的最重要最亟需解决的问题。
二、 目前高等院校哲学教育教学的经验
尽管目前的高等院校哲学公共课基本原理教育教学中存在着诸多的问题,但是在多年的教育教学中还是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概括如下:
(一)教学方式方法的多元化
05方案以来,关于教学方式方法进行了大量的改革与探索,过去教学中的单一的填鸭式教学有了很大的改观,开始尝试案例式教学、辩论式教学、专题式教学法、社会实践教学等多种教学方法,随着教学条件的改善,多媒体教学也广泛的展开。多种教学方式方法的展开,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学生参与的积极性,也从注重传授理论向在注重传授理论的基础上更注重培养能力和转变思想三位一体的教学方法转变,培养学生思考和探究的能力。
(二)在现实生活中探究哲学的真义
05方案以来,各高校的课程教学开始在讲述原理和理论的同时,注重联系生产、生活实际,联系国内外的实际,运用原理剖析大学生在人生观价值观方面存在的弊病,帮助学生摆脱认识上的扭曲和迷误,逐步建立科学的人生观、价值观。
在具体的教学实践中,目前的课程能够结合热点问题、结合学生所学的原理加以分析。在课堂教学中教学互动、教学相长,极大的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展示学生的个性,提高观察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一定程度上培养了学生的创新能力。
三、 当代中国高等院校哲学教育教学的创新
05方案以来,虽然取得了很多的成绩,但是,当代中国高等院校哲学教育教学仍需要继续创新。现代社会是网络和信息化的社会,电脑、手机、微薄、微信、人人网等等,使得学生轻松掌握的大量的资讯,在讲解的过程中举例子来说明原理的模式就亟待创新,如何在教育教学中,把这些形下的现实世界、现实事件挖掘出来形上的哲学思考是至关重要的,让学生真正达到对哲学的体悟,但是同时又不能让其失去哲学的逻辑性,同时在哲学体悟的过程中形成人生观、价值观,能够不同角度看问题、多维度看历史、全方位思考人生的价值与意义。在这种体悟的过程中教学大纲中所要达到的关于知识点的各要求就自然而然的达到了。从教育教学中的形上哲思和形下的现实世界的关系出发真正达到哲学课教育教学理念的创新。
在哲学的教育教学内容方面,不再单一的依靠教师的讲授,适当的章节部分,加入小篇幅的中国哲学的原著、西方哲学的原著和马克思的原著加以研读,形成学生读、学生讨论、老师讲解、学生形成报告这样一个研磨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达到体悟的一种方式方法。
就目前已尝试的若干个教育教学上的改进来看,重要的还是对考核制度的创新,这是整个教育教学创新中的重中之重,而考核制度的创新必须得到各高校行政部门的大力支持甚至是教育部的全力支持,大多数高校现行的考核制度依然是考试一纸定分数,虽然都计入了平时成绩,但是还是考试指挥着整个教育教学,在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中,依然还是知识点与原理的展开,所以学生还是在授课的过程中,无法最大限度的发挥积极性,只是着急于记概念、原理。作为公共课的基本原理的考核,可以分为众多的部分,课堂的部分、课堂研讨的研究报告、最终期末论文的形成,作为各高校本课程教学成绩的测试方式。而关于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政治理论课试卷的设计,是整个创新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否可变成一个或几个短小的论文的形式是有待商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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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自我批判,哲学创新,生命力
张扬哲学的社会批判功能,重建人的生活世界和生存价值,是现代哲学之思的一种路径。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哲学,不是简单地、刻板地描述现时代及现实问题,而是通过反思性的批判,对时代内容作出评价,进而明确时代进步的动力和发展趋势,从根本上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和思想,也促使哲学自身的发展论文。
哲学从来没有以提供知识为己任,哲学的本质在于提供思想。哲学本质上不是一种知识体系,而是系统的反思性、批判性的思维活动,它不是记住自己“是什么”的知识,而是思考“为什么不是这样”和“应该是那样”的一种追问活动,哲学不侧重于学问,而更多是一种思考的状态。正如哲学的本意在于“爱智慧”,即在于追求,而不在于终结;在于通过对现有现存的批判,为人们指出更新更合理的生存方式,以解答人们对生命的疑惑和意义,帮助人们更有价值地生存。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在于哲学与其他具体科学不同,它看起来不具体,不在某些确定的领域,不能解决具体的生活问题,但它能立足于整体和全局,在现实的运动中思考人与世界的关系,它帮助人们从身边的琐事中超脱出来,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人生和世界的根本问题,使人能活的明白,努力地去做一个有灵魂人。从事哲学研究而不批判现实,或者只知道为当下社会结构提供知识辩护,这有背哲学精神。
批判并不是对原有的全部否定,不是全盘抛弃,对现有的进行反思和批判,是为了以此为基础探索新的发展道路,不是也不能是对过去的全盘否定,也可以说是对原有的进行适度调整,批判的基础首先在于对现存进行合理的理解。正如马克思对待黑格尔那样,切莫将婴儿和洗澡水一起倒掉。哲学的本质在于追求智慧的过程,但这个过程要立足于现实,以现实为根基,是在继承中的发展和创新。哲学要帮助人们理解和认可现在的生活,为现实作论证;永不满足是人的本性,但这是基于已经有所满足这个前提的,不安于现状的人类,是在已有现状的基础上的不满足。如是,原有的哲学对现存的哲学思维活动,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可以说它是现有哲学思维活动的前提,没有这样一个前提作为批判的靶子,批判的血脉就无法继承和延续,现有的批判者也就得不到足够的精神食粮,就无法为人类的进一步发展作出奉献。以实践为基础的人类认知活动,具有不同于一般生物的特点,人们以语言符号系统作为媒介和社会传递物,不但能够掌握前人获得的知识和经验,实现以前人为基础,同时也能够把自己所取得的知识和经验传递下去,为后人的认知和创新活动奠定坚实的基础。这种社会传递方式使人类发展更快,同时要求人类对前人的东西进行鉴别,不能一味地全盘接受,否则就体现不出发展和创新了,所以批判是人类发展和创新的需要。哲学就是在西方哲学传统的基础上产生的,没有对这个传统的继承,就不可能有哲学;当然,哲学对人类的作用,更在于对传统的革新,在批判中实现对传统的变革。对现实的论证,也是哲学批判得以进行的条件,在论证中才能深刻理解现实生活,才能发现其中的不足,才能知道批什么以及应该怎样去批判,通过批判要么修补了原有的观点,从而实现超越,或者摧毁了原有的体系,实现自我扬弃,开拓出新天地。
批判精神是与时俱进的要求,与时俱进是的品质。哲学的产生,绝不意味着人类哲学思想发展的结束,而是在更高的阶段继续向前推进的开端,马克思和恩格斯从没有把自己的哲学自封为终极的思想体系,认为理论必须随着生活实践的发展而发展,它自身的定位就是“理论和实践的统一”。坚持理论与实践能动统一的原则,就要把理论理解为一种历史现象,它既是历史环境的产物,又是变化着的历史环境的创造者。经济全球化和飞速发展的社会,使人们更容易看到现代性的东西,同时人们反叛与遗忘历史的心理日益加重。人们在亲近新东西的同时,将过去的一切几乎都要废弃掉了。这种貌似彻底批判实是的躁动,不仅是肤浅和浮躁的表现,而且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危害。只有坚持理论和实践的统一,才能克服短视、浅薄和狂妄。理论之花的繁荣,是人类能力和品格提升的体现和表达。
哲学之思是反思性的思维方式,在追根究底的过程中,对构成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因素不断进行追问、检讨和批判。这种反思,既体现了人与世界关系的“为我性质”,也体现了关于人类的活动状况和历史发展阶段的“从后思索”的特性。哲学反思在其合理形态上,是一种辩证思维,其本质是批判性思维。哲学批判不是单纯的消极的否定、破坏和全盘抛弃,它是积极的培育、建设和创造,是破与立的统一。哲学批判是自我批判,其批判更为自觉和彻底,批判使理性的人成为了能动的自我超越的主体,批判是人类精神生活中的必要的基本素质。哲学之思反对人们对现行的生活态度、道德习俗、审美情趣、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等采取无批判的全面接受态度,反对人们躺在因循守旧、循规蹈矩的温床上睡大觉。哲学是深沉的反思,是厚重的批判,它有别于那些不断制造“轰动效应”的行当。解决哲学关注的困惑、时代命题,需要静下心来认真思考,需要以海纳百川的宽容来对待,需要以超功利的心态来追求和探索,任何浮躁的作风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会引人误入歧途。
在
哲学批判中,通过对时代的存在和意义的理解或自我意识,科学地把握实践中的矛盾,正确地提出问题,以及对事物特别是惯常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理论前提的勇敢怀疑,是两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不能正确地提出问题,批判就会失去对象,“胡批”、“乱批”不是哲学的功能;没有勇于怀疑的精神和态度,迷信权威,唯书唯上,做习惯思维、习惯势力的奴隶,也就不可能有批判的要求。哲学批判是彻底的批判,这种批判贯穿着对批判者及其哲学本身的自我批判,它所批判的不仅是作为思想对象的现实,更是哲学理论或哲学思维方式自身。哲学的自我批判内在要求批判者敢于正视并勇于承认时代、环境、传统给自己造成的局限性。无人能超越自己的时代,制造永恒者恰恰不能永恒。真正有生命力的哲学,在于它自觉地意识到这种局限,并将对这种局限的反思、批判作为进一步发展的前提。只有不断地进行自我批判,才能不断深化对人的现实存在的历史性的理解,从而才能确保哲学的价值性原则不会因僵化自封而死亡。通过不断地自我反思、自我批判、自我修正、自我超越,才能使现代哲学的价值立场更为合理,才能为人类更合理地生存和发展提出更优的方案。
哲学通过冷静无私地反思和批判,通过对时代的自觉把握,逐步认清人类所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状况,进一步明确人在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使命,从而增强人自身发展的方向感,增强实践的自觉性、预见性和有效性。哲学之不可替代,在于人类不能没有关于自身存在和发展意义的理解或自我意识。哲学以自己提出的新问题、新的提问方式,以及对问题的新探索,批判性地反思人类生活的时代意义,理性地揭示人类生活的矛盾与困惑、理想与选择,从而塑造和引导新的时代到来。
哲学的创新是必须的,但创新不是随意进行的。只有当能够进行自我批判和系统反思的时候,才能实现自我完善,才能向前发展,才能既肯定自己又超越自己,不仅实现哲学创新,而且能够推动社会现实的改变。
哲学必须创新的根据,在于实践没有止境,新的实践要求有新的哲学指引,因此创新也就没有止境。一定社会历史阶段上的实践,由于受到当时社会历史条件等因素的限制,不可避免地具有历史局限性;不同历史时代的社会实践具有不同的时代特征,具体实践活动的对象、内容和水平也都各不相同。实践是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发展的,是在限定和超越限定、制约和打破制约的矛盾斗争中不断前进的。只有在实践中勇于创新,不断求得新的真知,才能永葆哲学的生机和活力。不同时代不同时期的哲学创新,从来都是以当时实践突出的问题作为自己的立足点和着眼点,并存在着自己特有的历史局限性,不断克服这种局限性就构成了历史的连续和理论的发展。哲学的生命力,就在于它在实践中能够不断创新,每一次理论上的重大突破,都是对于现实实践的彻底反思和深刻批判的结果,不仅为人们解决现实问题指明了途径,更为社会的进一步发展指出了方向,并描绘出了具体的蓝图。哲学批判不是随意进行的,不是感情用事的发泄,更不是故弄玄虚的炫耀,而是以社会实践为出发点,以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为目的,冷静理性地导引人们让生命存在更合理,让人与世界的关系更和谐。
在哲学创新过程中,必须以社会实践的发展为依据,根据实践的历史任务和所提出的问题,结合自己的历史文化传统,才能够进行。理论源于实践并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但不能以为,在实践基础上会自然而然地形成新的理论,也不能认为实践活动越多的人,理论水平就越高。哲学的创新要掌握前人传下来的思想资料,要提高自己的理论修养,要开阔眼界、勤于实践,善于接受同时代人的新见解,敢于提出解决问题的新思路,不为世俗所羁绊,要以海阔天空的胸襟和卓越超凡的智慧,才可能进行艰难的创新。创新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切不可把创新简单化、庸俗化。所谓表述、术语、概念的变换,或者陈词滥调的翻新,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创新。
庄子对技术的见解,可发见于其关于知识的论议。在区分假知与真知时,庄子曾以技术为典型来说明后者。故将见庄子的技术观,须检讨庄子的知识论及认识论。在韩国学术界,对于庄子的认识论,存在着两种相反的评价。其一是肯定的评价,为出现在《庄子》中的各种言论,追从着他的形而上学见解,对语言的界限进行了批判,提出超越日常的知识乃是语言之外的神秘知识;其二是否定的评价,认为出现在《庄子》中的各种言论,虽然能够纳入其形而上学的固有体系,而且也符合语言的界限,但其中所标榜的超越性和神秘的语言之外的知识,是绝不能肯定的。兹举例如下:
在老子与庄子看来,不即是知,不知即是真知。因为老庄之道,既然肯定了在先的超越之存在,那么所要认识的是无规定的存在之知,而超越一体的知,即是超越的知、无界限的知。否定知的,乃是否定知的知。而否定知的知本身也就内在地包涵着知道知,因而否定知的本身的知即是老庄所谓的真知。故在老庄看来,真的意义的知,乃是不可言表的“知”。因之,引为“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他们(老子与庄子)所谓在言语之前的认识,是自明的事实。可是,其概念并无意义。因为意识直接地碰到其对象的这种直观,只是一个现象,不过是自然现象内的一种现象,决不能称作认识。任何对象只有在语言中被陈述为什么什么时,我们才能说它之于认识。……即使让步百步……庄子的认识论值得给予高度评价,可是,对我们的认识更重要的问题,是存在全体,即并非如何认识道的问题,而是明确地依据语言来认识道之存在全体是如何组织的问题。
上述引文所征引的这些态度,看起来似乎只是特定研究者的立场。事实上,应该看到,这些独自的评价起因于评价者所接受的认识论的态度。更具体地说,显然易见的是,那些定向东方哲学的研究者,一般可能采取前者的立场,而定向西方哲学的研究者则是后一种立场。本篇文章的立场并列于前两种方向之间,试图提出第三种新的可能的理解方向,此方向是以庄子对技术的见解本身为线索而得出来的。勿庸讳言,这篇文章所具有西洋哲学的背景乃是不言自明的事实,故在倾向上接近后一种方向。然而它又异于西方哲学以理性为中心的一般传统,而是以技术为中心展开讨论。因之,本文既基于西方哲学的议论,又多少异于定向于西方哲学研究者的方向。此外本文还有一不同之处,即期在后者方向,加予相当的具体性。根据这一具体性,这篇文章也要预料庄子的哲学在东方技术界的影响。兹今,经过技术发展的负作用,我们有必要重新吟味庄子技术观的现实意义。
2.桓公和轮扁
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所读为何耶?”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故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在论及庄子的认识论时而常被引用的这则寓言,就其字面意思来看,它尝试着探问,我们通过语言文字,能不能把握前人的精神。勿庸置疑,其回答是否定的。就此而言,从东方哲学传统来解释,大概是所谓“人之心不可表现于文字,精神的境界往往不可用固定的方式传达,只能通过个人的体验来验证而已”。反之,从西洋哲学来解释,则认为大概“对产生过程,缺乏科学分析,例如一些道家术士虽然拥有根据经验的秘笈和妙技,但他们却不能向其弟子说明这些。”这两种解释都说到“不可以固定的方式传达”和“不可说明”,同时指示着技术传达的不可能性。前一种解释的焦点集中在“精神的境界只能通过个人的体验而不可被验证”。与此相反,后一种解释指示着,“对产生过程,缺乏科学分析”。然而,这两种方向的解释,都存在着问题。
首先,轮扁的技术不是“精神的境界”,而是“得之于手而应于心”的手工。此外,这一手工,如下所云,不是科学分析的对象。轮扁的技术是手工,换言之,是手练而非心练,是身体的技术。把它看作理解超越的直观,看作精神的境界,或看作科学分析之对象,都歪曲了庄子的真意。桓公和轮扁对话的要旨在于,无论斫轮子的技术,还是治国的技术,都不是能够通过书的字面而得来的,而是通过手或身体得来的。庄子的这一主张,按传统的知识观来看,可视为革命性的。因为在脑里的知识,以语言的形式化为书,念其书时,知识从书移向脑筋,这被认为是知识传达以及获得的一般途径。然,,庄子通过这则寓言主张,知识并不是从脑筋到书、再从书到脑筋的,而是事与身相应时生出来的。如果失去身体的话,知识就随之消灭。如此看来,把庄子的认识论解释为否定语言,似可显出西洋意义上的认识论的局限。事实上,我们只要从思维至上的认识论移向身体的认识论这一角度,庄子的认识论即可获得解释。以是之故,庄子的认识论也不一定是以否定语言的以心传心或捻花示众的认识论为超越的。由此可见,思维的认识论和不立文字的认识论之间,存在着以身体的认识论作为认识论的庄子的认识论。把庄子的认识论理解为既不是思维的,也不是不立文字的,而是身体的。这里,有必要对思维的认识论和身体的认识论作更具体的区分。我们以美国技术哲学家德来夫斯的理论来加以佐证。
3.五阶段获得之技术
在二十世纪后半期,出现了要制作自动机器人的努力,并试图制作更具人类智慧的电脑。德来夫斯指出,这样的人工智能研究是不可能阻止的。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人类的智能,有些可以传统的方式变化为电脑的程序,当然也有不可以的。现今,从我们的构造来看,有可以理解为计划性的、语言化的,反之也有不可以的。德来夫斯指出,不可语言化的知识,就是身体的知识。例如为了易于理解骑脚踏车,骑脚踏车的知识是必要的。但是,会骑脚踏车的人写了一本《骑脚踏车之法》,学习骑脚踏车的人是不是只要念它就可以了呢?毫无疑问,这样一本书将是有相当帮助的,但却远远不够。实际上,如果想要学会骑脚踏车,就应该亲身去练习。脚踏车与自身的体能相应时,才能骑得恰当。读了“游泳之法”的教科书,并不能游泳。正是因此,轮扁不可把自身的技术传给儿子,它无法用语言所表现的,正是这一身体的知识。德来夫斯把这一身体的知识和思维的知识,分别称作“经验基础之方法的知识”和“规则之事实的知识”。从西方哲学的传统看,直至二十世纪以来,仅把一般的事实的知识,看作是唯一的知识种类。此种立场,基于柏拉图以来的传统的知识观,即知识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精神的问题。德来夫斯主张,仅此一事实的知识,并非唯一的知识。他指出,方法的知识,不但是全部的人的身体的活动,如骑脚踏车和游泳之类,而且专门的活动境遇,如医生诊断病人,经营者决定政策,也同样适用。因为,就专家而言,这两方面的知识都是要兼备的。一方面,这些专门领域的事实之知识,是出现于教科书或研究论文的知识。另一方面,启发式的知识(heuristicknowledge),是专门领域的课题或实行的知识。他说明了后者:通过多年的作业,人获得“精彩的推测技术(theartofgoodguessing)而非经验的知识(experientialknowledge)。专家们所采取的正是后一种属于身体的知识。再看桓公和轮扁的对话,方法的知识被适用于木工斫车轮之事以及圣人治理国家之事。然而,事实的知识和方法的知识不是完全独立的存在之知识。如前所言,事实的知识如“骑脚踏车之法”,人们在练习时,可以借助于这种方法的知识。只是一个人能骑脚踏车的话,那么他早忘掉了“骑脚踏车之法”。如果总是想着“骑脚踏车之法”,那么他将永远留在初步者的水平上。
初步者与专家这种差异所具有的意义,可以在德来夫斯说明方法的知识时获得更具体的确认。一些初步者(novice)学习关联新的机能、众多的事实和特征,而根据这些决定行动的原则。指导的人或书则把这些事实、特征、原则分解开来,教给初步者。毫无疑问,即使这样,也决不能完全使方法的知识还原为事实的知识。虽然我们知道并熟悉这些原则,但我们并不能按照它去做。例如像“当汽车跑到二十公里时,转换为变速器的二控档”、“从车炮马象卒的尉阶,与对方的兵力进行比较,当对方为高阶时,应当攻击”之类的助言。如果初步者有实际经验,就会知道此类“跟脉络没有关系”(context-free)的原则,并没有什么助益。这些原则必须更为洗练,例如“当引擎的回转声过度时,转换变速器”、“卒子有时比另外的军事单位更重要”。这些原则在这成为一种智慧,使普通的初步者成为高级初步者(advancedbeginner)。实际上,因为经验是不断累积的,须要考虑太多的状况和事态,所以不可能对所有的要素一一考虑。这时,有必要赋予事物以次序,从自身固有的眼光来考虑。这样可使高的初步者变为能力者(competence)。能力者依据自身的眼光,对可能面临的后果,自身负责任。与追求规则的人相比,他们追求的则是目标。他们所遵循的原则是自身建立的新原则,诸如“为了以最短时间赶到目的地,可以不顾小事的危险”、“虽然会失去一些静止不动的棋子,但为了压住敌将,必须不顾一切地攻击”之类。即使能力者的原则在初学者看来是不合理的,但这些原则是趋向于达成最终的目标的,所以仍然是合理的。能力者所采取的是通过意识的决定而向自身的目标达成的方式,而熟达者(proficiency)在行动时则多出自经验,目标的选择也非有意识的决定,而是自动的浮上(involvedunderstanding)。再言之,比较分析二者对于目标的选择,会发现二者均为直的目标。然而在目标达成的方式上,熟达者则为分析的选择(detacheddeciding)。“在打滑的弯路,要降低速度,考虑何为适当”、“通过直感判断形势,在将要攻击时,要计算所有兵力”,遵循这样一些原则是熟达者的特征。对于专家(expertise)来说,没有必要去选择目标。其达成目标的方式,来自于所积累的经验。专家在做事时,没有分析的选择,而是以直观处理事情,自身做的事几乎不能意识,只是在做而已。专家不需念“经过弯路要降低速度”,但会降低速度来通过弯路;专家在与多人相对的围棋指导对局中,如果无法选择应付攻击的方法,他会干脆任其攻击。正象我们在走路时,不会时刻念着“在路上要避开碰到的人”,如何避开行人呢?我们是走路的专家。的确,我们走得“自然”。轮扁自然地斫轮子,而桓公治理得却不自然。桓公不是通过相应的事与身来学习治理国家,而是通过书册的字面来学习治理。从德来夫斯的意见来看,如此通过字面来学习,决不可能成为专家,最多只是能力者而已。如果一无所知,那么倒不如庄子寓言中所讲的“糟粕”,但以“糟粕”来作专家显然是不够的,庄子与德来夫斯都指出了这一点。然而德来夫斯所说的“专家”,与庄子寓言的意义仍是大异其趣。因为德来夫斯讲专家的专门性、机械的效用性而不及其它,而庄子所讲的专家却涉及有道与否的问题。就此,我们接下来予以分析。
4.子贡和耕耘的老人
子贡……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进,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曰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慙,俯而不对。
这段对话中所说的技术,即桔槔,是另外的技术,大异乎轮扁的技术。轮扁不能将自身的技术传给儿子,但子贡却能仔细地说明其技术给第一次看到的老人。他愿意的话,当场便能给老人使用其技术。将木头按一定的原理进行加工,成为桔槔。如此,语言能够用于表现事实的知识,谁都能够使用这种发挥机能(普遍的机能)的技术,这种技术可以成为产业社会的原动力,亦即成为机械的技术。这种机械的技术存在的根据,就在于产业社会人们的基本态度,其实也就是子贡的态度,即以最小的费用收到最大限度的效果(用力甚寡而见功多)的经济原则。子贡看来,耕耘的老人并未遵循经济原则。可是,对于子贡的劝告,老人回答说,自身并不是不知道机械,而是忧患以机械惹起机心,所以不使用桔槔。如此,我们便明白了庄子弃避机械的技术的原因所在。作为产业社会的一分子,我们莫不为庄子对于机械的技术的这一对应态度感到荒唐。我们认为子贡似的效用原则是不可替换的最高原理。可是,这老人却以之为惭愧。那么,耕耘的老人既知道机械的技术之效用性,可又拒绝机械的技术,这样的固执该如何理解呢?这老人的固执类似爬山的人。相对于那种会有损身体的苦劳,有一些更有效的方法,但爬山的人却不去使用机械,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样爬山便没有了爬山的真正意义。当他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地到达山顶,并站立在山顶时,那是另有一番意味的。如果我们能够理解爬山的人,至于耕耘的老人,不也是一样吗?如此,我们再看这老人,他并不只是一个耕耘的人,而是以园艺为趣的人。不过,这则寓言很难全部这般解释。那么,从总体上看,这老人所固执的究竟是什么呢?忧患着机心,这老人的志向又是什么呢?在现代技术里,流行的是“脱离隐蔽的随机的邀请”,这一种“无理的邀请”(herausfordern),强迫自然拿出来,自然本身被采掘,成为可储藏的能量。这种现代的技术与古代的技术大为不同。以古代的风车为例。风车的翼因风力而转,顺任(anheimgeben)地直接地随风而转。风车不是为了储存气流的能量而开发的。……一些农夫旧式的菜园子也不是。……农夫的事不是强要土地拿出来什么,而是顺任其自然的生长力,播种,苗破土而出,保护苗儿好好地生长。可是,如今所耕耘的土地,却是在勉强自然,完全是一种不同于以前的耕耘方法。耕耘只是被机械化的食品工业而已。从被誉为“技术哲学的创始人”的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对于机械技术的诽难中,我们也可理解老人拒否“勉强”的子贡的食品工业,而志向着“顺任自然”的耕作。
5.身体的技术和机器的技术
轮扁的技术不可表现于语言,实际上,修练的人只能通过积累而发挥,它是身体的技术;子贡的技术可以表现为语言,如有若干的经验,谁都可以来使用,它是机械的技术。身体的技术和机械的技术,可以从叙述的可能性或使用的可能性上予以区分。另外还可以同样进行区分的是技术的效用性。身体的技术,充其量也只是在身体的限界之内,而机械的技术,从人类的经验看,已远远超出了人的身体的限界。例如,人以筋肉的力量举起重物的限界,不过是体重的二三倍,可是机械却能举起自身重量的二三百倍。在工具的帮助下,我们成为能干的技术者,我们的作业更有效率。机械技术超过身体的限界,这不仅适用于宏观世界,也适用于微观世界。产业革命以后,机械技术普遍朝向宏观世界,焦点集中在人的能力的扩张。如今,我们所经历着的信息革命,其向微观世界中扩张人的能力的方向发展。在微观世界中,人即使最微细地操作,也不能在半导体里划线,而机械却可以轻松地做到这一点。从前,人们发现了显微镜,使们接近了微观世界,如今,电子显微镜向我们呈现着更微观的世界。若以子贡的桔槔取水为机械技术的象征,老人使用机械可以耕耘更多的菜园子,在市场卖出剩余的菜。这样的话,老人可以拥有更多的桔槔,耕耘更多的菜园子。如此的方式可以扩大再生产,通过如此的生产过程,可以积累资本。再进一步,说不定会发展出资本主义。可是,老人并不如此。如前所指,老人分明有理由使用机械,但老人却不肯为之。可是,实际上,表现于历史的结果是,面对西欧技术文明的强大的生产力,东方的技术文化为之屈服。当然,这一屈服不一定意味着东方技术文化的全盘的劣势。再言之,庄子的技术可以用来追求任何异乎效用性的事物,这也就是艺术性。针对庄子的艺术的技术,我们可分解如下。
6.文惠君和庖丁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剨然响然,奏然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何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微礙,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从换刀的期间来看,宰牛有三种屠夫:每一个月换一把刀的是普通的屠夫(族庖),每一年换一把刀的是好的屠夫(良庖),也有宰牛十九年屠刀仍像在磨刀石上新磨的一样而保持锋锐的(庖丁)。文惠君看到庖丁的能干,有“技何至此乎”的赞叹。他看破了庖丁的能干,这种能干比得上才干,有一切值得溢美的因素。庖丁自身的能干合乎道。族庖和良庖的技术只是才干,而庖丁的技术则合于道。故即使在身体的技术中,也有不过只是才干的,此外还有至于道的。在庄子看来,后者才是真正的技术。从处理对象的方式来看,从族庖到庖丁的境界要经过三个阶段:首先是以眼睛看到牛,其次是眼睛看不到牛,最次是以精神看到牛。可见在五官中,眼睛是最基本的,它象征计量的思考,而精神超过五感,指的是非计量化的次元。如此可见,庖丁说“我所爱好的是道,远比才干优越”(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自身的技术不是五感的计量的技术,而是非计量的第六感的技术,它的意义在于五感的技术之上。庖丁的如此主张,与德来夫斯的论议颇为一致。若按德来夫斯的思想,计量化的技是能力者的技术。为了成为专家,应该超过如此计量化的水准。德来夫斯指出,没有分析的选择而直观地处理业务之人,就是专家。正如以五感不看牛,六感处理之,庖丁方才是解牛的专家。但是,如前所示,庖丁的专门性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效用性,而是趋向于艺术性。艺术性有着众多的意义,与庄子相关联的包括以下三种意义:其一,艺术的身体性;其二,艺术的创造性以及脱隐蔽性;其三,艺术的游戏性。一般的艺术活动是以身体活动为特性的。艺术活动不是作为任何理论的活动,它通过身体的活动而实现。一位死的艺术家,也就意味着他艺术能力的消灭。正如轮扁所说。可是,身体的活动不一定都是艺术的活动。艺术活动所对艺术对象的表现,甚至比真实对象本身更为真实。譬如,若为记录人的外貌,照片以机械的技术比画更有效果。可是,我们说任何伟人的肖像画,比他的照片更逼真。画其肖像的画家,如若不是此人来画的话,恐怕不能画得如此真实。画家不是摄影师,而是艺术家,他所画的是艺术作品。甚至,在摄影师中也有艺术摄影师,不是其人来拍摄的话,就不会有如此的照片。如果他去逝的话,我们会为不能再看到只有他本人才会创造出的新的艺术照片而惋惜。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艺术的身体性和创造性。然而,游戏性也是可与此相提并论的重要特征。庖丁完成自身的作业,远比任何事物更能获得心满意足。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庖丁在作业时,自身不是自身,仅在作业外,自身才是自身。虽然自身的作业是艰难而令人畏惧的,但在作业完成后,他却提以心满意足。如此看来,这不是强制劳动,而是游戏。然而,对庄子而言,最重要的是创造性以及脱隐蔽性。若是艺术家的新鲜的发明,则为创造,它是受动的发见,将为脱隐蔽性。再次,从海德格关于艺术的技术具有脱隐蔽之存在本质的见解来看,牛的骨肉相连之处,在族庖或良庖看得不太清,而庖丁看到了间隙,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空间,以刀入于空间,完全是循从天理而解牛,那么庖丁就是呈现出这一天理的艺术家。那么,如此呈现出天理而成的是什么?宰牛吗?庄子借文惠君之口明确地说:“好啊!听了你的这番话,我得到养生的道理了。”文惠君发出了感叹,他知道了养生的方法。庄子说出了达成自身的思想的穷极目标,那就是“生命的保存”。明白了此点,也就是悟“道”了。为了悟“道”,就要象轮扁或庖丁,成为身体的技术者。
7.以明,心斋,坐忘
那么,如何至于道呢?庖丁何以至于解牛之道,我们何以至人生之道?我们何以为人生的专家?若依庖丁之言,为人生专家的方法在于依乎天理。以身跟从天理,正在解牛的庖丁,以没有厚度的刀,游刃于有间隙的骨节,那么活着的人生又当如何呢?庄子指出,作为人生的技术的是以明、心斋、坐忘等。所谓“以明”,《齐物论》中说:“不加于自己的判断,平常时顺着自然,这即是可以依据的真的明智。”(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这方才是跟从天理的。首先,不加自己的判断于被了解者。如此,自身只是跟从天理而描写外物的静态的镜子。“为圣人之心的静态,照于天地与万物的镜子”,“至人之心其作用如同镜子,不加迎送,应而无所隐藏。”人生的技术也表现为不加自己的判断,如镜子反照于“人间世”,这也可叫做“心斋”,不是祭祀的斋戒,而是心的斋戒。只要“心志专一”,“不用耳而用心去听,不用心而用去听,耳的作用止于听声,心的作用止于知晓内外的一致,气乃是空虚,可容纳一切外物。真的道唯集于虚空里。而这空虚就是心斋。”空虚得什么可收入,这即是澄明的心境。不加入自己的判断,如镜子反照一般,可能正是在这种虚心之中。此虚心另外表现为心之遗忘,庄子谓之“坐忘”。“忘掉手足或身体,抛开耳目之作用,离开形体,离弃知识,与彼伟大的道合而为一,这就是坐忘。”忘掉了感性,也忘掉了理性,以至于遗忘于道的途路。如此,则忘掉了好恶,不为偏执。庄子所提示的人生的技术,也就是道的境地。那么,知道了这一生的技术,我们是否可以成为人生的专家?显然,具备如此明示的人生技术,当苦德来夫斯所指出的,仅可成为人生的能力者,而不能成为人生的专家。因这般的技术,仅可为参考,因为练习身体的技术,并不是身体的技术本身。所以,庄子也自认,自身之教得其不足。请看: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言。…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其孰是耶?”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黄帝是在明示,通过以明、以斋、坐忘的概念,庄子提示的虚其心,要把一切彻底地忘掉,不加自身的判断于事物,如镜子反照,如此至于道的途路,因而真正知道的人是不知道的无为谓,知道而不能说明的狂屈次之,自认为知道并为之说明的,其实自身并不知道。无不谓才是人生的专家,狂屈是人生的熟达者,黄帝只不过是人性的能力者而已。我们不敢说自己是人生的专家,但起码可以说是走路的专家。我们不必去想脚步这样那样走着,又不为自觉地走着脚步。我们只是走而已。这意味着我们是走的技术者,是走的专家。可是,如果我们作为哲学家,我们却要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正如我们为了教给机器人如何走路,我们必须说明脚步走得这样那样。可以这么说,一般人是走的无为谓,哲学家是狂屈,科学家则是黄帝。知道者并不用语言说出来,说话的人不知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这话在《老子》中就已出现。若作一般的理解,仅仅是否定的意味,却不知道对于道的认识(知道)。这么看来,人生的技术,是身体的技术,决不能还原为语言的事实的技术,而是以身练习的技术,亦即体得的技术。
8.结论
在庄子那里,技术不是减轻身体的劳苦而充足欲望的量产财货的技术。庄子的技术不是一般的技术,乃是不知道机械而留于身体的手工的技术。庄子的技术发现了顺应自然的知识,并因之而以身练习。所以,庄子的知识是身体的知识、艺术的知识。庄子的这一知识观对中国的文化大有消极的影响。他低调平价命题的、机械的、产业的知识,而给予身体的、艺术的、手工的知识以很高的评价。这成为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异向发展的一个契机。西方文化把技艺(art)区分为技术(technology)和艺术(fineart),基于机械技术发展物质文明,达到著目的成就。而中国文化则因起源于庄子的对于机械文明的过低评价,使其在物质的生产力上赶不上西方。然而,庄子的这一技术观是必须予以否定的吗?当今,如此发问实有必要。庄子技术观的目的是养生,即保存人生。针对西方文化的产业技术而产生的生态学反省说明,西方文化虽然在物质文明上取得成功,但在保存人生方面,却没有那么成功。以是之故,西方文化才担忧起养生,开始警戒机心。这里有意义的是,庄子的技术观可于此获得新的生命。当今,在我们所面临的状况中,我们仍免不了机心。虽然庄子担心它,但我们的社会还是历史地展开过来了。然则,我们正处于对庄子的技术观进行再评价的状况。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庄子的见解对了,到此历史的展开,难道是按照错误的方向展开?对此无论如何回答,我们都不能拒否我们所具有的机械文明,并且还在整体趋势上推进着机械文明。在这种状况下,庄子的见解对我们有何种意义呢?庄子的技术观无疑是阻碍现代机械技术的见解。与庄子的寓言不同的是,我们不能活若耕耘的老人,而不外乎子贡式地活着。然而,我们人生的各个方面不是子贡之机械技术的论理所能解决得了的。现在仍存在着比庄子看见的更小的领域,在此领域里人们仅依赖身体的技术。德来夫斯指出,这些领域就是专家的领域。在这一领域中,我们以庄子的技哲学才能活着。现代的机械文明,它具有卓越的效用性,但却象海德格所指出的,它是威胁人的存在目的和人的本性的,它损害了我们的养生。我们虽然部分地认定机械技术,但要警戒机心。因此,在未来的技术开发中,我们应努力实现不勉强自然而顺应自然的原则。例如,我们使用顺任自然的风力发电厂来代替勉强自然的火力发电厂。可以说,庄子的技术哲学为我们指示着现代的机械技术的发展方向。
注:本文所论“庄子”,系指作为历史上一位人格体的庄子,统称着庄子及其弟子们。
参考文献:
宋恒龙,《东洋哲学的一些问题》,(汉城,骊江出版社,1987),P.61.
朴异文,《老庄哲学》,(汉城,文学与知性社,1980),PP.63-64.
《庄子·天道》,PP364-65.本文所引用《庄子》,依据陈鼓应的《庄子今注今译》(台湾商务印书馆,1975)。
宋恒龙,《东洋哲学的一些问题》,P.174;李康洙,《道家思想之研究》,(汉城,高丽大学民族文化研究院,1985),P.109;李康洙,《老子与庄子:无为与逍遥的哲学》,(汉城,路,1997),P.256;Needham,ScienceandCivilizationinChina,vol.2:HistoryofSciengificThought,(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56),P.122;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6),P.121;陈鼓应著/崔珍锡译,《老庄新论》,(汉城,松树,1997),PP.379-80.陈鼓应著/崔珍锡译,《老庄新论》,P.380.
Needham,ScienceandCivilizationinChina,Vol.2:HistoryofScientificThought,P123.
从庄子的话来看,现在我们所看《庄子》,也是庄子的渣滓。我们虽然在谈论着庄子的智慧,但既然庄子本人已不复存在,那么我们只是抓住庄子的渣滓而认为庄子这样那样。在此,我们虽然以《庄子》的字句为线索,但有理由勿纠缠于其字面。我们仅以字局为线索而练身,才能尝试着庄子的智慧。HubertL.Dreyfus,WhatComputersStillCan''''tDo:AcritiqueofArtificialReason,(Cambridge:MITPress,1922);金圣东:“德来夫斯的人工智能批判”,《社会哲学大系·四·技术时代与社会哲学》,《汉城:民音社,1988》,PP.55-83,PP.62-65.HubertL.Dreyfus&StuartE.Drefus,MindoverMachine:ThePowerofHumanIntuitionandExpertiseintheEraoftheComputer,(NewYork:FreePress,1986),P.19.Ibid.,P.104.
德来夫斯曾举一位飞机教练的例子。一位优秀的飞行员去作飞机教练,当自己的收音机出问题时,他只能跟着教学生的内容而反映。当教练以前,他以专家对应其问题,执教初步者之后,他倾向于事实的知识,在面临问题的刹那,他的反映仿佛初步者一样。Ibid.,P.17.同样,桓公虽然也念了圣人的文章,但他最多只能做到似初步的圣人般的统治。Ibid.,pp.16-51.“实际上,我们应该称所谓有专家体系为‘能力者体系’。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里所说的专家体系超过我们的技术模型的第三阶段。”Ibid.,pp.102-3.
《庄子·天地》,pp.327-328.海德格著/李基相译,《技术与转向》,(汉城,曙光社,1993),p.39-41.
如下所示,在庄子那里,顺任自然是至于真知的必要条件。亚伊笛(Don.Ihde)著/金圣东译,《技术哲学:敦·亚伊笛的技术和实践》,(汉城,哲学与现实,1998)。《庄子·养生主》,pp.106.
“劳动存之于劳动者之外。再言之,劳动不属劳动者的本质。故劳动者通过自身的劳动,不是肯定自己自身,而是否定的,不是觉到幸福,而是觉到不幸,不能够自由开发身体的精神的能量,而是鞭打自身的身体,荒废自身的精神。在劳动之外时,劳动者才有安适感。劳动的时候,得到的是脱离自我的感觉。不作劳动的时候,他感到舒服;劳动的时候,感到不舒服。总之,他的劳动不是自发的,而是强制的,亦即强制劳动。”马克思著/金译《经济学-哲学手稿》,(汉城,理论与实践,1987),pp.58-59.
“在艺术作品中,存在者的真理拥抱着作品。”Heidegger,''''DerUrsprungdesKunstwerkes''''
Holzwege(frankfurta.M.:VottorioKlostermann,1950),p.25.
《庄子·齐物论》,p.75.
《庄子·天道》,p.371.
《庄子·应帝王》,p.250.
《庄子·人间世》,p.129.
《庄子·大宗师》,pp.226-27.
如果我国的哲学工作者和读者不熟悉汉斯·约纳斯,那倒是情有可原,因为他的代表作《责任原理》在1989年才获得国际和平图书奖,并被舆论界赞为是一部“划时代的著作”,他本人也由此获得“智慧的大师、忧虑的告诫者、伟大的思想家”的称号。但恩斯特·布洛赫在我国哲学界所遭到的冷遇则令人不解,因为从其思想来说,他无疑是最重要的西方代表人物之一,从其风格来说,他可以算得上是本世纪独领的几位哲学大师之一。哈贝马斯在《理论与实践》一书中曾将他称作是“一位的谢林”、“一位思辨的唯物主义者”,也有人说他是“最后一位形而上学家”。
我对布洛赫的关注最初是在1985年刚到联邦德国之后,首先因为是几位学哲学的德国同行用布洛赫的名字和著作将我问倒,然后是因为一位学教育学的邻居将一套《希望原理》半卖半送给我。一年后回国探亲,在系资料室发现了此书的北图影印本,方知国内哲学界已有人对其注意。但看一看国内对西方的种种介绍,竟找不到布洛赫的大名。这一状况也许与英美哲学界对布洛赫的态度有或多或少的联系。我读到过两本国内出版的关于西方的介绍,一部是英国人麦克莱尔写的《马克思以后的》(东方版,1986年),另一部是加拿大人阿格尔写的《西方马克思概论》(中国人大版,1991年)。这两部著作都将布洛赫放在一边,置而不论。
布洛赫于1885年8月7日出生在德国路德维希港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他在大学学的是哲学和物理学。毕业后作为自由作家生活在慕尼黑、伯尔尼和柏林。1933年纳粹上台。布洛赫作为犹太学者开始流亡生涯。他先到瑞士,然后一路辗转,从维也纳、巴黎到布拉格,最后于1938年流亡到美国。1949年布洛赫与一批流亡的哲学家一起又回到欧洲。他有意识地选择了当时的民主德国作为落脚点,接受了莱比锡大学哲学正教授的聘书,在那里工作直至1957年。在此期间,东德政府的政治和政策使他感到失望,思想上和政治上的冲突不断产生。于是,在1961年东德政府筑建柏林墙之前,他又“流亡”到了联邦德国。在图宾根大学哲学系的首次讲座中他带着切身感受声言:“希望会变成失望吗?当然会!而且会变成那样深痛的失望!”这个真理对于布洛赫在西德所度过的余生也是有效的。直到1977年8月4日布洛赫逝世之前,他也不曾认为在西德的生活可以算得上称心如意。
《希望原理》写于布洛赫在美国流亡期间,从1938年到1947年整整用了10年时间。他在这部著作中所提出的中心命题可以概括为:对更好的生活的向往是人类历史发展的首要驱动力。因此,人类所具有的最重要的人类学核心特征就在于希望。只要人还活着,他也就在希望着。希望是哲学的根本问题。布洛赫的这个中心命题得到了各方面的论证:从绘画、雕塑、建筑、音乐、诗歌,到童话、电影、旅游、时装、橱窗陈列、舞蹈;从宗教、神话、文学,到节日、假期、集市……通过对这些丰富多彩的人类现象的研究,布洛赫证明,这些现象都是人类希望在社会与政治关系中的各种表达形式。可以说,人类的每一种希望都代表着世界和社会发展的具体趋向。而希望一般则构成人类历史发展的不变本质。“在乌托邦的方向上所表露出来的各种面孔在每个时代都是不一样的……相反,乌托邦的整个方向则始终是相近的,并且在这个方向中所隐含的目标也始终是相同的:这似乎是在历史中唯一不变的东西。”而“在历史的动力结构中的最终基因”在布洛赫看来则是“由经济利益所构成的”。换言之,人类最根本的希望是与物质欲望密切相关的。
这里可以看出,马克思的主张是在经过一定的修正之后才被布洛赫所接受。除此之外,从某种意义上完全可以说,布洛赫的哲学也是一门博大的哲学人类学学说。所以,人们今天将《希望原理》称之为“人类希望的大百科全书”,布洛赫的哲学思想也因此书而获得“希望哲学”的称号
希望总是对一种尚未实现、尚未成为现实的东西的期待。布洛赫认为,只要乌托邦还是一种尚未的存在(Noch-nicht-Sein),那么希望就是人类的本质。从严格的意义上说,真正的人类历史应当开始于乌托邦与存在完全同一之时。当乌托邦不再是虚无时,真正的人类历史也就开始了。有人也将这种“真正的人”等同于尼采所说的“超人”’。由此可见,在布洛赫那里,真正的人类精神的建立最终是以人类希望的极大满足为前提的,而希望的满足又与物质利益的满足紧密联系在一起。
时隔二十年,《希望原理》找到了真正的对手。这对手就是汉斯约纳斯撰写的《责任原理》。从这部书的书名便可以看出,《责任原理》是针对《希望原理》而做的一个伦理学原则上的变革尝试。
约纳斯出生于1903年5月10日。与布洛赫一样,约纳斯也具有犹太人的血统。他的家乡是德国中部的一个小城明兴—格拉德巴赫。他14岁时正身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中期。有一次,他的老师在上课前十分自豪地报告说,一艘英国运兵船被德国潜艇击沉,他希望英国人死得越多越好,这时,十四岁的约纳斯反驳道,人不可以做这样的期望,这是“非人性的”。可以看出,他当时就反对在政治上划分朋友—敌人这种思维方式,而实际上这就是他以后发表的最重要著作、两卷本的《责任原理》所要陈述的基本思想之一。
自1921年夏开始,约纳斯在弗莱堡大学作为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学生学习哲学。1922年,海德格尔去马堡大学任教。两年后,约纳斯也到马堡去听海德格尔的课。1928年,约纳斯以《灵知与后古代精神》为题在海德格尔和神学家R·布尔特曼那里通过博士论文答辩。这篇论文分两部分在1934年和1954年发表,布尔特曼为这部著作作序并给予此书以高度的评价。但约纳斯在1934年第一部发表时已经流亡英国,而后又转到巴勒斯坦。据约纳斯自己说,在修改他的博士论文时,他已经意识到,一个有尊严的犹太人此时不应生活在德国。可以看出,约纳斯的政治意识是相当敏锐的。在这方面,约纳斯与布洛赫的经历有许多相同之处。在巴勒斯坦住了几年之后,约纳斯于1938年应聘去耶路撒冷的希伯莱大学任教。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作为同盟国的宣传员在1940年至1945年期间加入到英国军队中。战后,他又在反阿拉伯的自卫队中担任两年以色列军官。这些看来与哲学反思大相径庭的生活经历却使约纳斯获得了一个新的思维方向:当他在战争期间随时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感到海德格尔的意识哲学十分抽象和远离世界。于是他为自己提出一个目标:建立一门“有机体的哲学”或“哲学的生物学”,这门学说要填补在对物理状况的自然科学描述和哲学反思之间的空白。他认为,从这里出发可以找到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中介,由此而避免我们的“理性文化”分裂的危险。他的这一思想在当时无疑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关于人类理性文化分裂成“两种文化”的问题,在1959年才由英国的查理士·斯诺提出后才引起学术界广泛的讨论,这比约纳斯在这方面的意图实际上要晚了10多年。
1948年,约纳斯受他一位朋友的推荐来到加拿大的一所大学任教,这时他已45岁了。在加拿大的几所大学陆续地教了一段时间的书后,他于1955年来到美国,在纽约的“新社会研究院”任职。这所研究院是由一批具有自由派政治倾向的知识分子在1919年创建的,在这里安置了许多流亡的科学家和艺术家。与流亡美国的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的看法相反,他认为北美的大学教育制度对精神科学的发展有较大的促进作用。这也许是他在战后没有象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那样回到欧洲,而是留在了美国的主要原因之一。
从其思想发展来看,约纳斯的《责任原理》反映了他始终坚持的一个信念:伦理学不应只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也应同时讨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因此,他的这部著作是对伦理学理论传统的一个变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对伦理学领域中一块“无人区”的开拓。
我们只要稍稍回顾一下本世纪的思想史便可以看到:实际上,施本格勒早在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便以《西方的没落》为题对科学技术的无限制发展做了批判。他认为,在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过程中,科学技术的“文明”无非只是一种对“舒适生活”的理解。而“文化”已经逐渐降低为“文明”并因此而开始走向“没落”。“文明”一词自斯本格勒始而带有了贬义的色彩。此后,胡塞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夕曾严肃地警告人们注意“欧洲人和欧洲科学的危机”(1935年)。海德格尔也试图解答“技术问题”(1954年),哈贝马斯和卢曼则要人们在“社会理论还是社会技术论”(1971年)之间做出选择……。我们还可以列举出一大批这样的命题。可以说,人类近代史上的每一次生存危机、每一次利益压迫总会导致人们对科学技术的绝对有用性的反思。
当今较为成熟、较为严肃的生态哲学思想,代表作就是约纳斯的两卷本《责任原理》。约纳斯认为,布洛赫的希望原理在今天看来只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乌托邦式目标,因为实现这个目标的前提从两方面看都不存在:一方面,从主观上或从人的本性上说,人的希望是无限的,换言之,人的物质利益是永远无法得到完全的满足的,它是一个无限大;另一方面,从客观上或从自然的本性上说,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最大限度实现人类希望的物质条件不存在。因此,通过希望的满足来建立真正的人,这一想法既不具备主观可能性,也不具备客观可能性。在约纳斯看来,新的伦理学原理的提出并不是因为旧原理的不可行性。他在这部著作中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人应当“根据责任的原理而不是根据利益的压迫”来改变自己的种类。达尔文的进化论揭示了在自然界中适者生存,不适者遭淘汰的事实。人类现在便面临着这个问题。如果要继续生存,就必须改造自己的种类,作出人类的一次“有意识的进化”。但是人类之所以要进行这种改造和进化,不仅仅是因为人类社会遇到了生存的危机,经验了利益的压迫,意识到乌托邦和存在的不等性;而且,我们所以这样做,更主要原因是来自一种原理:责任的原理——对自己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对他人负责、对自然负责。
每一个民族、时代、社会的文化,都有其不同于其他民族、时代、社会的特征,表现出不同的民族性格,不同的时代精神,和不同的社会思潮。所谓艺术的民族气派与民族风格,不过是特殊的民族精神在艺术中的一般表现而已。每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丰富多彩的,甚至于形成许多不同的流派。但是与其他民族的艺术相比,这些不同流派又都显得近似。
在一定的意义上,这“近似”之处,往往正是它的价值所在。一件艺术作品,不仅表现出作者的思想感情,也表现出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共同的心理氛围,和一种文化共同的价值定向。表现得越多,作品的艺术价值就越高。无所表现的艺术,也就是没有价值的艺术。
人们常常用“镜子”来比喻艺术,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艺术不同于镜子。一面镜子是一个死的物理事实,它所反映的事物,事实上存在于它之外。而一件艺术作品则是一个活的有机体,它就是它所反映的事物。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要求、理想、信念与价值在艺术作品中获得的意义与表现力,离开了艺术作品就不复存在。所以艺术,尽管与哲学有许多明显的区别,还是有共同的基础。
一个民族、时代、社会的艺术,必然与这个民族、时代、社会的哲学相联系。哲学是民族、时代、社会的自我意识,伟大的艺术作品总是表现出深刻的哲学观念,它不仅是民族性格、时代精神、社会思潮等等的产物,而且也能动地参与形成民族性格、时代精神、和社会理想,是自己的民族、时代、社会的代表。我们很难设想,如果没有艺术和哲学,我们到哪里去找一个民族的灵魂。
艺术与哲学的联系,在中国古典美学看来,是不言而喻的:“画以立意”,“乐以象德”,“文以载道”,“诗以言志”,最广义的艺术也就是最广义的哲学。自觉地强调这一点,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二个重要特征,也是我们探索艺术的民族形式、建立现代化的中国美学时必须认真研究的一个问题。
中国艺术高度的表现性、抽象性和写意性,来源于它同哲学的自觉联系。通过中国哲学来研究中国艺术,通过中国艺术所表现的哲学精神来理解它的形式,我们可以得到许多有益的启示。
二
哲学,作为人类的自我意识,是理性精神的直接表现。如果借用康德的术语来比较,我们不妨说,西方哲学偏于“纯粹理性”,偏重于追求知识;中国哲学偏于“实践理性”,偏重于追求道德。前者多描述自然界的必然,后者多强调精神领域的自由。中国哲学是内省的智慧,它最重视的不是确立对于外间世界的认识,而是致力于成就一种伟大的人格。所以,和西方哲学相对而言,它并不重视对于客观对象的分析、区分、解释、推理,并不重视对于对象实体及其过程的精确叙述,而是把最高的真理,理解成一种德性的自觉。它始终不曾脱离人的社会关系,不曾脱离伦常情感的具体实践和具体感受。
这不是偶然的。中国历史上无情的阶级对抗关系,从来是笼罩在原始时代保留下来的血缘氏族宗法关系之下的,这种双重关系所形成的文化心理结构,以及在这种文化心理结构的基础上形成的中国哲学,首先考虑的就是人与人的关系,而不是人与物的关系。为了协调人与人的关系,就要讲统一、讲秩序、讲仁爱、讲礼让、讲义务、讲亲和、讲道德。而不是象西方哲学那样,更重视讲知识、讲方法、讲逻辑因果规律等等。现实的人生问题,在中国哲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所以中国哲学较早达到“人的自觉”。这种自觉首先表现为宗教观念的淡薄。东方思想宗教观念的淡薄是哲学史家们常说的问题,其实这种淡薄,不过是用对君主、族长和关系结构(礼)的崇拜和服从,来代替对神的崇拜和服从而已。这种双重结构是一种异化现实,自觉的人必然在其中找不到出路,而体验到强烈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是中国哲学的起源,也是中国哲学发展的基础。这一点决定了中国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的许多特征。
在西方哲学史上,直到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才有所谓“人的发现”,或者说“人的自觉”。与教会、神学和经院哲学所提倡的禁欲主义相对立,以薄加丘为代表的文艺复兴作家们宣称发现了与彼岸天国的幸福相对立的此岸的、地上的欢乐。这种欢乐意识是西方哲学觉醒的契机。以此为起点,西方哲学强调幸福的价值,个人追求幸福的权利,以及“叛逆精神”、反抗性格等竞争性道德。我们不妨说它的.基础是“欢乐意识”。产生于欢乐意识的痛苦必然伴随着消沉和颓废,产生于欢乐意识的悲剧必然伴随着恐怖和绝望。这些,正是西方表现痛苦的艺术作品共同具有的总的特点。
中国哲学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很高的自觉性。这种自觉性是建立在忧患意识的基础之上的。如果从文献上追索渊源,可以一直上溯到《周易》中表现出来的忧患意识。正是从这种忧患意识,产生了周人的道德规范与先秦的理性精神,以及“惜诵以致愍今,发奋以抒情”的艺术和与之相应的表现论和写意论的美学思想。这也不是偶然的。正如没有阻力,生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没有忧患,人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力量和强度只有依照阻力的大小才有可能表现出来,与之相同,只有忧患和苦恼才有可能使人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和返回他的自我,而思考生活的意义与价值,而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易·系辞传》云:“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是的:其有忧患,所以对于人间的吉凶祸福深思熟虑,而寻找和发现了吉凶祸福同人的行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使命感。通过对自己的使命的认识,周人的以“德”(“敬德”、“明德”)为中心的道德观念与行为规范,就把远古的图腾崇拜和对于外在神祗的恐怖、敬畏与服从,即那种人在原始宗教面前由于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而放弃责任的心理,转化为一种自觉的和有意识的努力了:通过对忧思的思考,在图腾文化中出现的“天道”和“天命”观念,都展现于人自身的本质力量。人由于把自己体验为有能力驾驭自己命运的主体,而开始走向自觉。人们所常说的先秦理性精神,不就是这样一种自觉的产物吗?
周人亡殷以后没有表现出胜利的喜悦,而是表现出那样一种冷静而又深沉的“忧患意识”,是人们走向自觉的契机,是先秦理性精神的前导。我们很难设想,如果没有那样一种主体观念的先期确立,先秦学术能够呈现出如此生动丰富而又充满活力的局面。
《汉书·艺文志》云:“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出并作”。这一段话,比较正确地概括了诸子兴起的原因。东周列国互相兼并,战争绵延不绝,灭国破家不计其数,富者剧富,贫者赤贫,百姓生死存亡如同草芥蝼蚁,不能不引起人们深深的思索。为了寻找这一切忧患苦难的根源及其解脱的途径,各家各派参照《易经》的启示,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看法。“其言虽殊,譬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虽说是各家互相对立,没有一家不从对方得到好处,虽说是法家“严而少恩”,墨家“俭而难遵”,名家“苛察缴绕”,阴阳家“拘而多畏”,不如道家和儒家那样源远流长,影响深广,但如果没有这些学说与之竞争,儒家和道家也不会得到如此长足的发展。儒家和道家,附带其他诸家和外来的佛家,相反相补,相辅相成,挟泥沙而俱下,成为后世中国学术思想的主流,而渗透到和积淀在中国文化的各个方面。相对而言,儒家思想更多地渗透到和积淀在政治关系和伦理规范方面,道家思想更多地渗透到和积淀在艺术形式和审美观念方面。但无论哪一个方面,都存在着两家共同的影响。
儒家强调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道家主张任从自然才能得天真。它们之间的矛盾,常常表现为历史和人的矛盾,政治和艺术的矛盾,社会与自然的矛盾。从美学的角度来说,前者是美学上的几何学,质朴、浑厚而秩序井然;后者是美学上的色彩学,空灵、生动而无拘无束。前者的象征是钟鼎,它沉重、具体而可以依靠;后者的象征是山林,它烟雨空濛而去留无迹。从表面上看来,二者是互相对立和互相排斥的,但是在最深的根源上,它们又都为同一种忧患意识即人的自觉紧紧地联结在一起。正如历史和人、政治和艺术、以及社会和自然都有其同一的根源,儒家和道家也都是同一种忧思意识即人的自觉的两种不同的表现。那种早已在《周易》、《诗经》和各种文献中不息地跃动着的忧患意识,不但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也是道家思想的核心。
儒家尚礼乐,道家说自然,从同一种忧患意识出发,都无不带着浓厚的伦理感彩,都无不是通过成就某种人格的内省功夫,去寻求克服忧患的道路。两家道路不同,而所归则一。《孟子·告子下》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增)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因于心,衡于虑,然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土,出则无敌国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这是儒家的道路。老子《道德经》则主张“贵大患若身”,“处众人之所恶”,这不是退避和忍让,而是顺应自然的法则(“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来和忧患作斗争(“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这是道家的道路。二者殊路而同归。那种单纯强调儒家入世,道家出世、儒家积极进取、道家消极退避的流行观点,恐怕失之片面,有必要加以补充才是。
从能动的主体的责任感,产生了人的自尊和对人的尊重。这是儒道两家都有的态度。孔子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孟子所谓“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起子所谓“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庄子所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诅”,都无非是表现了这样一种人的自尊和对人的尊重而已。“寂今寥今,独立而不改!”这是什么力量?这是一种自尊自爱的、人格的力量。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人格理想的追求,在这里都充满着积极进取的实践精神。与忧患作斗争,与命运作斗争,这是一种普遍的实践。在这种实践中思想感情的力量不是首先被导向成就外在的、异己的宗教、国家、法律等等,而是首先被导向成就内在的人格,则是一种特殊的实践。这是中国哲学的特殊性,也是中国艺术、中国美学的许多特殊性的总根源。
总之,起源于忧患意识的人的自觉,和在忧患意识之中形成的积极进取的乐观主义、以及建基于这种自觉和乐观主义的、致力于同道与自然合一的伦理的追求,以及在这种追求中表现出来的人的尊严、安详、高瞻远瞩和崇本息末的人格和风格,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精魂。经过秦、汉两朝的扫荡和压抑,经过魏晋人的深入探索和韬厉发扬,它已经深沉到我们民族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成为构成我们民族文化、精神文明的基本元素。尽管千百年来兴亡相继的、统政治、经济、文化于一体的、大一统的封建国家力图按照自己的需要来熔铸和改造它,它始终保持了自己的活力。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许正是这种封建体制的压迫,才使它得以保持自己的活力吧?
三
古代思想,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满于当时灾难深重的现世生活,把希望寄托在对于彼岸世界的信仰上面。在西方,这个彼岸是以宗教方式提出来的天国,在中国,这个彼岸是以伦理方式提出来的“先王世界”。前者是一个外在的世界,通向那个世界的途径是知识和信仰。后者由于它的伦理性质又获得了此岸的实践意义,基本上是一个主体性的、内在的世界,通向那个世界的途径,主要是内省的智慧。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对救世主之类抱着一种充满理性精神的怀疑态度。庄子的泛神论和孔子的怀疑论都反映了这个特点。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他说出了一个事实:以“敬”为中心的天道观念并没有把人导向外在的宗教世界。而这,也就是最高的智慧。从这种智慧产生了人的自尊、自信、自助的责任感,和苟卿所说的“制天命而用之”的主体意识,以及它的乐观主义的进取精神。这种精神表现在哲学之中,也表现在艺术和美学之中。
所以在中国,艺术创作的动力核心是作为主体的人类精神,它先达到意识水平,然后又沉入无意识之中,不断积聚起来,由于各种客观条件的触动发而为激情,发而为灵感,表现为艺术。所谓“情动于中,故形于声”,(《乐记》)“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磋叹之,磋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诗大序》)这是一种内在的动力,而不是西方美学中所常说的那种外在的动力,例如神灵的启示(灵感),或者外在现象的吸引所造成的被动的“反映”。
但是这种内在的动力,却又力图与外间世界相统一。例如,它追求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统一(“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追求人与自然、即“人道”与“天道”的统一(“大乐与天地同和。”“乐者,天地之和也。”)这种统一,作为艺术表现的内容,也就是情感与理智的统一,即所谓“以理节情”。把“以理节情”作为音乐创作和一切艺术创作的一条原则,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个独到的地方。
情是生生不息,万化千变的事实,它呈现出无限的差异和多样性。理是万事万物共同的道理,它贯穿在一切之中,所谓“道一以贯之”,它呈现出整体的统一。“以理节情”,也就是“多样统一”。“多样统一”作为“和谐”的法则,不但是西方美学所遵循的法则,也是中国美学所遵循的法则。但西方所谓的和谐主要是指自然的和谐,它表示自然界的秩序。中国所谓的和谐主要是指伦理的和谐,它表示社会和精神世界的道德秩序。中西审美意识的这种差别,反映出西方物质文明的务实精神同东方精神文明的务虚精神各有不同的侧重。
若问这个贯通一切的道理是哪里来的,那么我们可以简单地回答说:来自此岸的忧患意识。产生于忧患意识的情感是深沉的和迂回的,所以当它表现于艺术时,艺术就显出含蓄、敦厚、温和、“意在言外”,所谓“好色而不、怨诽而不乱”。这是中国艺术传统的特色。“以理节情”的美学法则,不过是铸造这种特色的模子而已。它不但是美学的法则,也是一切政治的和伦理的行为法则,所谓“乐通伦理”、乐通“治道”,它们归根结底都是“忧患意识”的产物。
产生于忧患意识的快乐必然伴随着沉郁和不安。产生于忧患意识的痛苦必然具有奋发而不激越,忧伤而不绝望的调子。而这,正是中国艺术普遍具有的调子。中国的悲剧都没有绝望的结局,即使是死了,也还要化作冤魂报仇雪恨,或者化作连理枝、比翼鸟、双飞蝶,达到亲人团圆的目的。“蝴蝶梦中家万里”,正因为如此,反而呈现出一种更深沉的忧郁。这是个人的忧郁,同时也表现出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心理氛围。
四
《史记·太史公自序》云:“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里,演《周易》;仲尼■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奋(愤)之所为作也。此人意皆有所郁结,不得其通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又《屈原贾生列传》云:“屈原正道直引,竭忠尽智以事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榜,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这个说法,虽然在个别细节上与考证略有出入,但总的来说是符合史实的。屈原本人就说道,他之所以写作,是“惜诵以致愍今,发愤以抒情”。这不仅是屈原的态度,也是中国艺术家普遍的创作态度。我们看古代所有的诗文,有多少不是充满着浩大而又沉重的忧郁与哀伤呢?诗三百篇,绝大部分是悲愤愁怨之作,欢乐的声音是很少的。即使是在欢乐的时分所唱的歌,例如游子归来的时分,或者爱人相见的时分所唱的歌,也都捞着一种荒寒凄冷和骚动不安的调子,使人听起来感到凉意袭人,例如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小雅《采薇》)
或者: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郑风《风雨》)
这种调子普遍存在于一切诗歌之中。“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普遍的忧患,孕育着无数的诗人。所谓诗人,是那种对忧患意识特别敏感的人们,他们能透过生活中暂时的和表面上的圆满看到它内在的和更深刻的不圆满,所以他们总是能够在欢乐中体验到忧伤:紧接着“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之后,便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紧接着“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之后,便是“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伸,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这种沉重的情绪环境,这种忧愁的心理氛围,正是中国诗歌音乐由之而生的肥沃的土壤。
读中国诗、文,听中国词、曲,实际上也就是间接地体验愁绪。梧桐夜雨,芳草斜阳,断鸿声里,烟波江上,处处都可以感觉到一个“愁”字。出了门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在家里是“梨花小院月黄昏”,“一曲栏干一断魂”,真个是“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以致人们觉得,写诗写词,无非就是写愁。即使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也还要“为赋新词强说愁。”浩大而又深沉的忧患意识,作为在相对不变的中国社会历史条件下代代相继的深层心理结构,决定了中国诗、词的这种调子,以致于它在诗、词中的出现,好象是不以作者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似的。“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诵转凄凉,”即使杜甫那样的大诗人,也不免于受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支配。
不仅音乐、诗歌如此,其它艺术亦如此,甚至最为抽象的艺术形式书法也不例外。孙过庭论书,就强调“情动形言,取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书谱》)这种奔放不羁、仪态万方而又不离法度的艺术,是中国艺术最好的象征。杜甫欣赏张旭的书法,就感到“悲风生微绡,万里起古色,”这不是偶然的。绘画,是另一种形式的书法。它在魏晋以后的发展,内容上逐渐以画神怪人物为主转向以画山水竹石为主;技法上逐渐由以传移模写为主,转向以抒情写意为主;形式上逐渐由以金碧金彩为主,转向以水墨渲淡为主。这种转变和发展趋势,也不过是“取会之意,”把忧患意识所激起的情感的波涛,表现为简淡的墨痕罢了。“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还。”在那种平静和超脱的境界背后,横卧着我们民族的亘古的苦难。
五
“发愤以抒情”的观点,用现代美学的术语来说,就是“表现论”。
“表现论”是相对于“再现论”而言的。艺术的本质是什么?是再现作为客体的现实对象?还是表现作为主体的人的精神、即人的思想感情?主张前者的是再现论,主张后者的是表现论。二者并不互相对立,但各有不同的要求。西方美学侧重前者,它强调模仿和反映现实,中国美学侧重后者,它强调抒情写意。这种不同的侧重是与它们各自不同的哲学基础相联系的。
西方美学思想是在自然哲学中发生的,古希腊最早提出有关美与艺术问题的人是毕达哥拉斯学派,这个学派的代表人物大都是天文学家、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他们着眼于外在的客观事物的比例、结构、秩序、运动、节奏等等,提出了美在和谐的理论。这种和谐是一种数学关系,所以在他们看来,“艺术创作的成功要依靠模仿数学关系”,“艺术是这样造成和谐的:显然是由于模仿自然。”后来的苏格拉底考虑到美与善的联系,但他仍然认为艺术的本质是模仿,除了模仿美的形式以外,还摹仿美的性格。亚里士多德在总结前人成就的基础上,即在模仿论即再现论的基础上,建立了西方美学史上第一个完整的美学体系——《诗学》。在《诗学》中他提出了三种模仿:按事物已有的样子模仿它;按事物应有的样子模仿它;按事物为人们传说的样子模仿它。后来的达,芬奇和莎士比亚,还有艺术史家泰纳,都继承了这一观点,他们先后都宣称艺术是客观现实的镜子。左拉和巴尔札克则把艺术作品看作是历史的记录。车尔尼雪夫斯基则更进一步,他宣称“艺术是现实的苍白的复制”。这是一个在历史上不断完善的完整体系,在这一体系的范围之内,所谓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区分,不过是模仿事实和模仿理想的区分而已。所谓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区分,不过是摹仿事物的本质属性和摹仿事物的现实现象的区分而已。为了模仿事物的“本质属性”,在这一体系中产生了“典型论”。“典型论”是更深刻的模仿论,但它并非近人所创,其根源仍然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论。这是西方美学的主流和基调。
与之相比,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走着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与《诗学》同时出现的中国第一部美学著作《乐记》,按照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的传统精神,确立了一种与《诗学》完全不同的理论。除了把艺术看作是思想感情的表现以外,它还把艺术同道德、同一种特定的人格理想联系起来。这在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中本是一种固有的联系,《乐记》把它应用于创作,指出“乐者,德之华也。”“乐者,通伦理者也。”这样的概括,标志着一条与西方的模仿论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乐记》以后的中国美学,包括各种文论、诗论、画论、书论、词论、甚至戏剧理论,都是沿着这一道路发展的。
现在我们看到,西方美学所强调的是美与“真”的统一,而中国美学所强调的则是美与“善”的统一。质言之,西方美学更多地把审美价值等同于科学价值,中国美学则更多地把审美价值等同于伦理价值。前者是“纯粹理性”的对象,后者则是“实践理性”的对象。它们都以情感为中介,不过前者更多地导向外在的知识,后者更多地导向内在的意志。二者价值定向、价值标准不同,所以对艺术的要求也不同。
把艺术看作认识外间世界的手段,自然要求模仿的精确性,反映的可信性,再现的真实性。自然要求对它所再现和反映的事物进行具体的验证。例如西洋画很重视质量感、体积感、空气感、色感和光感等等,那怕是画虚构的事物,想象出来的事物(例如拉斐尔的圣母和天使,鲁本斯的魔鬼和精灵)都力求逼真,力求使人感到若有其物。这就需要求助于对透视、色彩、人体结构和比例等等的了解,这些都可借实用科学来验证。透视可以用投彩几何来验证,色彩可以用光谱分析和折射反映来验证,人体的结构和比例可以用解剖来验证。验证就是认识必然。画如此,文学、雕刻、电影等等亦如此。
中国美学把艺术看体一种成就德性化人格的道路,所以它不要求把艺术作品同具体的客观事物相验证,而是强调“以意为主”,即所谓“取会之意。”即使“传移模写”,目的也是为了“达意”。所以也可以“不求形似”。越往后,这一特点越明显。魏晋人“以形写神”的理论,发展到宋代就被解释为“以神写形”了。对象实体不过是情与意的媒介,所以艺术创作贵在“立意”,可以“不求形似”。欧阳修诗:“古画画意不画形,梅卿咏物元隐情。”苏轼诗:“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这种观点,同西方美学迥然各异。
在中国美学的词汇中,所谓“创作”,也就是“意匠”的同义词,杜甫诗“意匠惨淡经营中”,一句话说尽了创作的甘苦。意匠功夫来自人格的修养,所以做诗、作曲、写字、画画、必须以在一定生活经验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定的人格修养、一定的精神境界作基础。“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这种诗外的功夫同样也就是画外的功夫。中国画家论创作,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强调“人品不高,用墨无法,”就因为“意诚不在画也”。既如此,实物的验证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画的价值不是由它在何种程度上精确逼真地再现了对象,而是由它在何种程度上表现了人的精神境界、和表现了什么样的精神境界来决定的。
音乐也不例外。在中国美学看来,音乐的形式并非来自模仿客观事物,例如模仿小鸟的凋瞅或者溪流的丁咚,而是来自主体精神的表现,来自一种德性化了的人格的表现。所以它首先不是要求音乐反映的真实、具体、精确、可信,而是要求“德音不理”,“正声感人”,要求“情见而意立,乐终而德尊。”孟子《公孙丑上》云:“闻其乐而知其德。”《吕氏春秋·音初篇》云:“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盛、衰、贤、愚、不肖、君子、小人,皆形于音乐,不可隐匿。”我们认为中国美学的这些观点,比西方美学更深刻地触及了艺术的本质。
六
如所周知,人物画在中国画史上不占主导地位。与之相应,小说和戏剧在中国文学史上也不占主导地位。虽然在明、清以后,中国也曾出现过一些真正伟大的小说、戏剧作品,但是,这几种西方艺术的主要形式,总的来说不曾受到中国艺术的重视。鲁迅说:“小说和戏曲,中国向来是看作邪宗的。”(《且介亭杂文》二集)他没有说错。《汉书·艺文志》早就宣称这类作品是“君子弗为”的“小道,”而把它黜之于“可观者”诸家之外。唐人以小说戏曲为“法殊鲁礼,亵比各优。”(《通典》),来人以小说戏曲为:“丧志”、“德政之累”(《漳州府志》)。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这种擅长于模仿、叙事的艺术门类,同中国美学的主导思想有一定的距离。
这并不是说,古籍中没有关于戏剧和小说的专著。也有过一些这样的专著,如《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梁录》,《武林旧事》、《醉翁谈录》,《少室山房笔丛》……但是这些著作,没有一本算得上是美学著作。都无非野史、笔记,资料性、技术性的东西。《焚香记总评》和几本小说集的序言,虽然也发过一点议论,都无非随感、杂说,没有什么系统性、理论性。所以在中国传统美学中,小说戏剧的研究是十分薄弱的一环。这最弱的一环恰恰是西方美学中最强的一环。因为从模仿论的观点看来,这种叙事的形式正是再现现实的最好形式。
在西方,最早的诗歌是叙事诗,即史诗,如《伊利亚特》、《奥德赛》,它着重描绘事件发展过程,人物状貌动作,以及发生这一切的环境。西方的戏剧、小说就是从史诗发展而来。所以西方戏剧小说理论强调的是情节,认为戏剧小说的要素是情节而不是人物的个性或者思想感情。亚利斯多德《诗学》第八章规定,史诗必须遵循情节发展的逻辑必然性这一规律,达到“动作
与情节的整一,”他指出这种“动作与情节的整一”是史诗与历史的区别。后来新古典主义者在“动作与情节的整一”之上加了诸如“时间与空间的整一”等等,被称为“三一律”,“三一律”一度是西方古典戏剧小说创作公认的原则。
在中国;最早的诗歌是抒情诗,如《诗经》,它直接表现、或通过自然环境或人物动作的描述间接表现主体的人的心理感受。“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饥寒劳苦(忧患),以及起于饥寒劳苦的喜、怒、哀、乐、思虑(忧患意识),才是它的真正动力和内容。它有时也着重叙述人物、环境和事件,如《七月》、《伐檀》等,但即使在这些作品中、环境和事物也仍然不过是表现的媒介而已,它的要素仍然是思想感情而不是故事情节。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叙事诗是《孔雀东南飞》,即使是《孔雀东南飞》,它的形式、结构也无不从属于情感的旋律。从“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到“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在徘徊而又徘徊之中表现出来的无穷的苦恼意识,才是这篇作品的中心内容。这个内容不仅决定了它的一唱三叹的形式,而且赋予了它以无可怀疑的抒情性质。其他如《木兰诗》等,无不如此。
不论小说戏剧是否确是从诗歌发展而来,中国的戏剧小说都带有浓厚的抒情性,同中国诗的性质相近。《红楼梦》中有一段叙事,脂砚斋评道:“此即‘隔花人远天波近’,知乎?”其实整部《红楼梦》,又何尝不是“隔花人远天涯近。”王实甫的《西厢记》,是典型的剧本故事,但是,你看它一开头:
可正是人值残春浦郡东,门掩金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一种炽热的、被压抑的、在胸中汹涌骚动而又找不到出路的激情,成了揭开全剧的契机。这是诗的手法,而不是戏剧的手法。汤显祖的《牡丹亭》,以出死入生的离奇情节著称,但是这情节所遵循的,仍然是情感的逻辑:“袭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由于是沿着情感的线索发展,而不是遵循逻辑的公式进行,全剧的结构就成了一种抒情诗的结构。连《桃花扇》那样的历史剧也不例外,“斜阳影里说英雄”,“闲将冷眼阅沧桑,”忧国忧民的愁思,交织着荣衰兴亡的感慨,就象是一首长诗。
与表现论相联系的是写意原则。这一点,即使对于小说戏曲来说也不例外。“优孟学孙叔敖抿掌谈笑,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岂举体皆似,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东坡续集》卷十二)。苏轼这段话,可以看作是写意原则在小说、戏剧中的应用。中国戏剧的程式化动作已成为一种惯例,象诗词中的典故一样,信手拈来,都成了情感概念的媒介。例如在京戏中,骑马的时候不必有马,马鞭子摇几下,就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这是无法验证,也无需验证的。所谓“得鱼而忘签,”“得兔而忘蹄”,“得意而忘言”,这些中国哲学一再强调的道理,在这里既是创作的原则,也是欣赏的原则。西方的戏剧电影,务求使人感到逼真,演戏的骑马就得处处模仿真实的骑马,草原和道路伴随着得得的蹄声在银幕上飞掠过去,这种手法比之于京戏的手法,其差别就象是中医同西医的差别。前者讲虚实、讲阴阳,后者讲血压体温,细菌病毒。后者可以验证,前者不可以验证。不可以验证不等于不科学,有许多西医治不好的病中医能治好,就是这一点的证明。这就叫:“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庄子·秋水》)
七
“发愤抒情”是关于动力的理论。“不求形似”是关于手法的理论。二者在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缓慢而又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统一起来,成为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的主流。这一主流的发展线索,同中国哲学的发展线索基本上符合。
“不求形似”的“形”,犹言形质、形象、器用。也就是各个具体的事物之所以存在的、或者说之所以被我们感知、认识和利用的方式。在中国哲学看来,形质、形象、器用都不重要。只有这些事物之所以成为这些事物的道理才重要。道理是无形的,所以在形以上;器质是有形的,所以在形以下。《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重“道”轻“器”,重“意”轻“言”,是中国哲学一贯的立场。
西方哲学所使用的语言,是经验科学的语言,即“形而下学”的语言,它首先是人们认识一事一物与一事一物之理的工具,它的功能是描述性的,所以言能尽意而力求名实相应,力求反映的忠实性,摹仿的精确性、再现的可以验证性;与之相异,中国哲学所使用的语言是“形而上学”的语言。它主要地是人仍追溯万事万物本源的工具,它的功能是启示性,象征性的,所以常常“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中国哲学常常强调指出这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而这,也就是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所谓“不求形似”的理论来源。
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追求“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象外之旨”,是同中国哲学的形而上学精神相一致的。正如西方艺术和西方美学要求反映的精确和描述的具体,是同西方哲学的形而下学精神相一致的。形而上学要求越过物物之理而迫索那个总稽万事万物的道理,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同辩证法相对立,有点虚玄,其实不然。这种思想恰好是要求从联系的观点和整体论的观点来看问题,所以它与辩证法息息相通。“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它是启迪我们智慧的一种途径。《易经》讲相反相成,老子亦讲相反相成,我们常说《易》和《老》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但是我们又把它们的“形而上”立场同辩证法的立场对立起来,这岂不是很值得商榷的吗?
宋人最喜欢用“形而上”和“形而下”达两个概念,美学上的“不求形似”说之所以首先出现于宋代,不是偶然的。中国绘画之所以到宋代特别明显地趋向于写意,不是偶然的。“运用于无形谓之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张横渠《正蒙·天道篇》)不足以言之,故“贵情思而轻事实,”“逸笔草草”,宜矣。
所以中国美学不承认有西方美学中所常说的那种、“纯形式”。中国美学从来不讲“形式美”。在中国美学看来,形式不过是一种启示,一种象征,它无不表现一定的道理、一定的人格。“道者器之道,器者道之用”,“尽器则道无不贯,尽道所以审器、知至于尽器,能至于践形,德盛矣哉!”(王夫之《思问录内篇》)。艺术创造形式,不仅是为了明道,而且是为了明德。“德盛矣哉”,于是乎有“文”。“象者文也”,“文以载道,诗以言志”,哲学上的人格追求,导致了艺术上的写意原则。
道就是理,理就是德,德就是人格,人格的表现就是迹,迹就是器,所以器虽小,却又足以发明道。“夫道,弥纶宇宙,涵盖古今,成人成物,生天生地,岂后天形器之学所可等量而观!然《易》独以形上形下发明之者,非举小不足以见大,非践迹不足以穷神”(郑观应《盛世危言·道器》),这种从具体达到抽象,以个别领悟普遍,由感性导向理性,把概念和实在、形式和内容、必然性和偶然性统一起来的观点,虽然说得虚玄晦涩,却深刻地触及了审美与艺术的本质:艺术,在中国美学看来,就是要即小见大,以器明道。借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要在个别中见出一般。不过黑格尔所说的是本体论,中国哲学所说的是价值论,黑格尔所说的是认识论,中国哲学所说的是表现论。话虽同,含义还是不同的。
《周易·系辞传》云:“生生之谓易。”“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易象是一种抽象,又是一种具象。人们出于忧患,探索盈虚消息,因卜篮而有象,因象而有情,因情而有占,它是以形而上者说出那情而下者,又是以形而下者说出那情而上者,所以既是哲学的精义,又是艺术的精义。象形文字的形声和会意,也包含着许多哲学和艺术的要素。当然,卦、爻和象形文字既不是真正的哲学,也不是真正的艺术,它们是介乎哲学和艺术二者之间的、象征性的东西,但它们是中国艺术的雏形。正如胚胎发育的过程是生物进化的过程的缩影,在这个雏形之中包含着许多中国艺术由之而生成的要素。
最基本的要素是“道”与“德”。道是忧患所从之而来和从之而去的普遍规律,德是生于忧患意识的责任感和行动意志。由于忧患与人的行为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所以“道”与“德”是统一的。“道德实同而异名”,把道与德相统一是中国哲学的伟大成就之一。所谓“文以载道”,实际上也就是“文以明德”,它所表现的仍然是德性化的人格,而不是外在于人的客观事物。《庄子,天地篇》云:“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关尹子·一宇篇》云:“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大戴礼记·主言篇》云:“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遵道也,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道与德这两个概念,可以说是中国哲学的骨干子。实际上,它也是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的骨干子。从往后的发展来看,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愈来愈强调表现人格、愈来愈强调“以意为主”,愈来愈把表现在艺术中的喜怒哀乐,同一定伦理的、政治的状况联系起来,这种发展趋势,也反映出哲学的影响。
与中国哲学相一致,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之所以“贵情思而轻事实”,缘其着眼点在德不在形,在意不在象。“乐者,所以象德者也,”所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画者,从于心者也,”所以“人品不高,用墨无法”。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根据这一逻辑,自然“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否则就是自相矛盾了。
道是形而上的东西,看不见也听不着,“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自之所不能视也,耳之所不能听也,所以修心而正形也。”(《管子·内业篇》)修心而正形,于是乎有德,有德便有象。由于“言不尽意”,所以要“立象以尽意”。在这个意义上,人对道德的追求,也就是对美的追求,这两种追求在艺术中合而为一。在这个意义上,一切艺术都是“六经”,而“六经”也是最广义的艺术。明乎此,我们就知道为什么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愈来愈倾向于不求形似了。
王弼《周易略例·明象》云:“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象生于意而象存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象也……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象,即形象,不过是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一种启示,一种过程的片断,不是实体,不是目的,不是对象的留影。所以“忘象”才能“得意”,拘于“形似”,是“舍本逐末”的“余事”,是“与漆污墁之工争巧拙与毫厘”,这样的人,不唯不可以作画,也“不可以与谈六经”。
这样的观点是逐渐建立起来的。早先,艺术家和美学家们还兼顾到形似。在讲表现的同时也讲再现,例如《乐记》在讲表情的同时也讲“象成”。顾恺之在讲传神的同时也讲“形神兼备”,谢赫在讲“气韵生动”的同时也讲“传移模写”。刘勰在讲“情在词外”的同时也讲“状如目前”。但是越往后,再现论的因素越来越少,表现论的因素越来越多,这一发展道路,是同艺术通向德性化人格的道路相一致的。
八
艺术,作为德性化人格的表现,不言而喻,它首先要求诚实。不诚实,不说真话,要表现德性化的人格是不可思议的。中国美学对艺术提出的最基本的要求,也就是诚实。这个要求,同中国哲学的传统精神完全一致。
《周易·文言传》:“修辞立其诚。”《苟子·乐论篇》:“著诚去伪,礼之经也。”《庄子·渔父篇》:“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不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这个儒、道两家一致的意见,成为中国美学的一个核心思想。
中国哲学是实践理性,所谓“修辞立其诚”,也有其实践意义。忧患意识是对德与福之间因果关系的意识。“天道福善祸”(《尚书·汤浩篇》),“唯厚德者能受多福”(《国语·晋语》),“诚”是德,故能致福,不诚是失德,故能致祸。古人所谓的“福”与“祸”,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社会效果”。按照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的传统精神,只有说真话的作品才能表现自己的时代精神和引起好的社会效果。说假话的作品尽管一时好听,从长远来说则是有害于社会和国家的。李《潜书》云:“善卜筑者,能告人以祸福,不能使祸福必至于人。喜福而怠修,则转而致祸;但祸而思戒,则易而为福。若是,则龟英皆妄言。故歌大宁者,无验于昏主,恤危亡者,常失于明后。善言天下者,言其有以治乱,不言其必治乱。”艺术家和哲学家都不是预言者,他们只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的感受,真实的思想,他们也就对社会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钟嵘《诗品》:“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东方树《昭昧詹言》:“古人论诗,举其大要,未尝不喋喋以泄真机。”刘熙载《艺概》:“赋当以真伪论,不当以正变论。正而伪不如变而真。”《袁中郎全集序小修诗》:“非从自己胸臆中流出,不肯下笔……真人所作,故多真声。不效擎于汉魏,不学步于盛唐;任性而发,苟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是可喜也”……像这样的例子,不胜列举。诗、文如此,绘画、音乐等等亦如此。“俗人之画必俗,雅人之画必雅,”“……
贤、愚、不肖……皆形于乐,不可隐匿。”所谓文如其人,画如其人,乐亦如其人,这是中国美学一贯的观点。这种观点同西方美学的着重强调真实地再现客观事物,真实地反映客观现象,其着眼点和出发点显然是不同的。
因为说真话,所以艺术作品才有可能表现出自己的时代,表现出自己时代的时代精神和社会心理面貌。“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如果说假话,治世之音怨,乱世之音安,那就不真实,不能表现时代思潮了。另一方面,由于艺术在本质上是真诚的,所以从你的作品,不仅可以见出时代,也可以见出你自己的人格,如果你说假话,也可以见出你虚伪的、或者阿谀取宠的人格,“不可隐匿”。“予谓文士之行可见:谢灵运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则谨。沈休文小人哉,其文冶;君子则典。鲍照、江淹,古之狷者也,其文急以怨;吴筠、孔,古之狂者也,其文怪以怒;谢庄、王融,古之纤人也,其文碎;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诞。或问孝绰兄弟?子曰,鄙人也,其文。或问湘东王兄弟?子曰,贪人也,其文繁。谢眺,浅人也,其文捷。江聪,诡人也,其文虚。“(王通《中说》)作品的形式结构,也表示出作者的心理结构。心理结构又可以纳入道与德的范畴。所以大至国家的道德(政治),小至个人的道德(人品),都无不在艺术作品中表现出来,而起到不同的社会效果,而成为衡量作品价值的一个重要尺度。
这个尺度,不仅是美的尺度,也是善的尺度。所以艺术作品,在中国美学看来,是真(真诚)、善、美的统一。这种统一也就是人格的统一。艺术不仅表现这统一,也通过人与人之间思想感情的交流,导向这统一。所谓“同民心而出治道”,从古以来,一直是这样。这可说是中国艺术的一个传统。
当然,中国艺术在其发展过程中,也曾出现过偏离这个传统的倾向,如辞、赋骈文的纤巧,齐、梁宫体的浮艳,“俪采百字之偶,价争一字之奇”,完全颠倒了文与质的关系。但是这种倾向出现以后,立刻就受到中国美学的批评。当时的刘勰、钟嵘、斐子野、苏绰、李谔……以及后来唐代古文运动诸大家,都曾在批评这种倾向的同时,重申了“修辞立其诚”的原则。
刘勰《文心雕龙》云:“夫铅熏所以饰容,而盼情生放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放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昔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诵性情,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思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讽泳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勿存,翩其反矣。……是以衣锦裂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刘勰这一段话,在批评“为文而造情”的同时,也指出了艺术的本质是“为情而造文”,“为情而造文”者是诗人,“为文而造情”者,辞人而已。按照刘朋的语义,诗人和“辞人”的区别,是说真话和说假话的区别,也就是真艺术和假艺术的区别。后世论画者,多指出金碧重彩画是“功倍愈拙”,是“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其所持的理由,基本上与刘勰相同。
“为情而造文”的所谓“情”,也不是任何一种“情”,而是在“以礼节情”的哲学思想指导下受“礼”所调节的“情”。即符合仁义道德的“情”。这一点在批评齐梁风气的许多文献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如《中说·王道篇》云:“古君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而后艺可游也。”《隋书·文学传序》云:“易日,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传曰,言,身之文也,言而不文,行之不远。故尧曰则天,表文明之称,周云盛德,著焕乎之美。然则文之为用,亦大矣哉!”“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盖亦亡国之音乎?”柳冕《与徐给事论文书》云:“杨、马形似、曹刘骨气,潘陆藻丽,文多用寡,只是一技,君子不为也。”韩愈《答李秀才书》云:“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尔。”又《答李书》云:“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吾终身而己矣。”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云:“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本之以书以术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以礼以术其义;本之春秋以术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源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苟以畅其友;参之老、庄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之为文也。”我们看,韩、柳古文运动之所以有:“起八代之衰”的力量,还不是由于它的根子是扎在中国哲学的深处的吗?
古文运动给了虚伪浮夸和片面追求形式美的倾向以有力的冲击,但是那种“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作风,直到宋明以后才真正廓清。“真诚”问题作为一个艺术的本质问题。被明确地提出来,正如“不求形似”的问题作为一个创作方法提出来,都是宋、明以后的事。最明确地突出这于点的是李贽。李贽认为:“结构之密,偶对之切,依理于道,合乎法度,首尾相应,虚实相生”等等形式美的要求,之所以“皆不可以语于天下之至文,”其根本原因就是“假”。他写道:“岂其似真非真,所以入人之心者不深耶!”(《焚书》)他指出,真正的艺术家,只能是那种有话要说,不得不说,“宁使见者闻者切齿咬牙;欲杀欲割,而终不忍藏之名山,投之水火”的人。他的这种思想,上接屈原的“发愤抒情”说、司马迁的“发奋著书”说和刘勰的“为情而造文”说,下通袁宏道的“率性”说和龚自珍的“童心”观,可以说是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的核心思想。
九
“临邛道土宏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艺术家不是方土巫师,没有摧眠术,但他确实“能以精试致魂魄。”精诚,是一种能摇撼别人灵魂的力量。不仅是情感的力量、人格的力量,而且是一种意志的力量。这种被西方美学普遍理解为“形象感染力”的东西,在中国美学看来,无非是一种贯注着精诚的意志的形象。意志由于贯注着精诚,所以才能够在形象上表现出坚忍和顽强。
《论语·子罕篇》:“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孟子·尽心上》:“士何事?孟子曰:尚志。”《礼记·学记篇》:“官先事,士先志。”从事艺术创作和哲学研究的中国知识分子——士,最重视的就是“尚志”。“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孟子·尽心上》)“志于道而道正其志,则志有所持也。”(王夫之《读四书大全》)中国哲学所祟尚的道与德,其支柱就是志。
所以志是一种动态的精神力量。其强度愈大,则人格愈高。“义所当为,力所能为,心欲有为,而亲友挽得回,妻孥劝得止,只是无志”(吕坤《应务》)。所以有志者,“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尽心上》)中国哲学上的这个“志”的概念,也就是中国艺术上的“力”的概念。
那种《易》所借以“观我生进退”的力,在艺术中表现出来时渗透着作者的情感和意志。这就是构成艺术的最基本的要素。各种力的不同形式的运动所留下的轨迹,若无“志”的充实,便不会形成一个方向性结构。如果是画的话,线条就会在纸上轻飘飘地、无目的地滑过去,而不会“力透纸背”,或者“如锥划沙”。情意力的基质是画的“骨”。没有力也就是没有骨。荆浩《笔法记》云:“生死刚正谓之骨”。画家们所谓笔法,其实也就是骨法。所以思想感情不同,笔情墨趣也就不同。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旧乎用笔。”这也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艺术修养,技术修养基于人格修养、道德修养。必须“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然后“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没有这种画外功夫,画是不会有力的。中国书法家画家论字画,常说“有力量”或者“没有力量”很少说“美”或者“不美”,这种用词上的差异,是值得研究的。吕凤子先生说:
“根据我的经验,凡属表示愉情的线条,无论其状是方、圆、粗、细,其迹是燥、涩、浓、淡,总是一往流利,不作顿挫,转折也是不露尖角的。凡属表示不愉情的线条,就一往停顿,呈现出一种艰涩状态,停顿过甚的就显示焦灼和忧郁感。有时纵笔如‘风趋电疾’,如‘兔起鹘落’,纵横挥所,锋芒毕露,就构成表示某种激情或热爱、或绝忿的线条。不过,这种抒写激烈情绪的线条,在过去的名迹中是不多见的。原因是过去的作者虽喜讲气势,但总要保持传统的雍穆作风和宽宏气度。所以状如‘剑拔弩张’的线条且常被一些士大夫画家所深恶痛绝,而外紊内劲的所谓‘纯棉裹铁’或‘绵里针’的圆线条,就从最初模仿刀画起一直到现在都被认为是中国画的主要线条了。”(《中图画法研究》)
这一段话不但说明了艺术以渗透作者情意的力为基质,也说明了中国艺术所追求表现的力,不是“剑拔弩张”的力,而是“纯棉裹铁”的力。
其实,中国美学对中国画的这种传统要求,也是中国美学对诗、文、书法等等的通同要求。书法固然是反对“剑拔弩张”了,诗、词也反对“剑拔弩张”。所谓“怨诽而不乱”,“好色而不”,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不也就是诗、文领域中的“纯棉裹铁”和“棉里针”吗?!中国美学认为,只有这样的作品才是理想的作品。所以,虽然象《胡笳十八拍》或《窦娥冤》那样呼天抢地的作品也能感人至深,却很少有人那么写。传世名作大都是合乎“温柔敦厚”的所谓“诗教”的。这不是软弱的表现,而是强毅的表现。西方表现忧患与痛苦的作品,音调多急促凄厉,处处使人感到恐怖和绝望。中国表现忧患与痛苦的作品,音调多从容徐缓:处处使人感到沉郁和豁达,感到一种以柔克刚的力量。
刘琨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我想我们不妨拈出这后一句,来形容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的特点。如果说民族气派、民族精神的话,那么我认为这就是中国艺术的民族气派和民族精神。流行的观点认为中国的艺术是消沉的,避世的,退让的,我一直不敢苟同。我认为恰恰相反。在慢长而又黑暗的中世纪封建社会,中国艺术很好地表现了处于沉重的压力之下不甘屈服而坚持抗争,不甘沉寂而力求奋发,不同流合污,而追求洁身自好的奋斗精神。所谓:“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诅”,联系发展缓慢、数百年如一日的中国封建社会巨大的历史背景来看,它的进步含意应该是很清楚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这是什么力量?!这是在异化现实中追求自由解放的力量,是起于忧患意识的人的自觉的力量。所以它是入世的力量而不是出世的力量,是进取的力量而不是退避的力量。但它又以出世和退避的形式表现出来、所以是“纯棉裹铁”的力量。这种力量,归根结底,也就是“志”的力量,“骨”的力量,是在强大的持久的压力下坚定不移的力量。这种骨也就是所谓的“傲骨”,这种封建社会的“傲骨”是中国艺术的主干。例如中国画,虽然也有画牡丹和芍药者,但更普遍的题材却是梅、兰、菊、竹,这是因为它们有“傲骨”的缘故。“菊残犹有傲霜枝”,“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这些题材,是中国艺术最好的象征,也是中国哲学所追求的理想人格的象征。
十
当然,一切艺术都表现力量,西方艺术也表现力量。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表现。拿敦煌采塑和一些西方雕刻比较一下,这一差别可以看得很清楚。面对着外间世界的忧患苦难,二者都表现出一种反抗的力量。但前者的反抗通过实践理性表现为一种精神的力量,后者的反抗通过求生本能表现为一种物质的肉体的力量。一如西方雕期中的人物各有个性,敦煌采塑中的人物亦各有个性。阿难是朴实直率的;迦叶是饱经风霜的;观音呢,圣洁而又仁慈。他们全都赤着双脚,从风炎土灼的沙漠里走过去,历尽万苦干辛,面对着来日大难,既没有畏缩,也没有哀伤。既不横眉怒目,咬牙切齿,也不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不,他们没有被苦难征服,而是迎着苦难平静地走去,不知不觉征服了苦难。138窟的巨大的卧佛,是释迦牟尼临终时的造像,他以单纯的姿势侧卧着,脸容安静、和平而又慈祥,“如睡梦觉,如莲花开”,好象是在对弟子们说:“如来正在消逝,去宣扬佛法吧。”这个人没有被死亡所征服,而是平静地迎着死亡走去,不知不觉地征服了死亡。死亡的主题,被表现为一曲生命的凯歌,它像壮严徐缓的进行曲,给我们以无穷的力量。
这是什么力量?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而不是物质的力量。我们只有把它同西方雕塑的力量放在一起比较,才能对它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你看西方同样以死亡为主题的雕塑作品,例如《拉奥孔》,米开朗其罗的《死》或者罗丹的《死》,其主题莫不是在强壮肉体的剧烈挣扎中展开的:雄厚宽阔的胸脯中骚动着恐怖,郁结着生活的渴望。大块大块隆起而纠结的肌肉中凝聚着生命力,而脸孔上绝望的表情却呈现出一种无声的哀号。在这些里面我们也感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它带着雷雨般的气势,猛烈地摇撼我们的灵魂。它是对死的抗议,是对于外在的忧患的外向的抗议。这种抗议的表现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但它同东方艺术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力量迥然异趣。
不管论质、论量,前者都不亚于后者,甚至比后者更强,虽然它是通过一些体质文弱、动作安祥、姿势单纯的形象表现出来的。这也是一种“纯,棉裹铁”。它的这种神秘的表现性很能说明中国艺术的美学特征。你看那些修长而又柔和的衣褶,它们互相跟随,时而遇合,时而分离,徐缓伸展又蓦然缩转,轻悠下降又徒然上升,交织、纠缠而又分开,飞向四面八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好象是一首无声的乐曲,它有着管弦乐的音色,但不软弱。有着进行曲的旋律,但不狂放。它从容不迫,而又略带凄凉。不是禁欲的官能压抑,也不是无所敬重的肉体解放。不是宿命的恐惧或悲剧性的崇高,也不是谦卑、忍让或无所依归的彷徨。深沉而又冷静的忧患意识,表现在一种情感和理性相统一的形式之中,使我们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力量。这样的一种力量,不正是中国艺术和中国哲学民族特征的一个最好的象征吗?如果说精神文明的话,中国艺术和中国哲学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共同特征,不正是中国民族精神最集中的反映吗?
用历史唯物主义来分析,这一切特征都是时代的产物。明清以来,随着市民社会的兴起,随着小说、戏曲和重彩画、人物画的兴起,雕塑也开始世俗化,敦煌清代的塑象和云南纬竹寺五百罗汉,就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市井气,说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民族精神需要寻找新的表现形式。这个形式是什么,是另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不过可以肯定,不论这个形式是什么样的,它必然要表现我们传统的民族精神。所以市井气,也像六朝宫体的浮艳,终必不能构成中国艺术的特点。每一个民族、每一个社会,都有其独特的、不同于其他民族、其他社会的文明。并且这个文明可以通过符号信号、语言文字和劳动产品的使用,而被学到和被传播,因而具有一种超生物的、历史的遗传性。正因为如此,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的文明的独特性才能够在漫长的历史行程中保存下来和得到发展,而渗透到这个民族的个性深处,表现在这个民族各项活动的各个方面,而形成一种独特的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
一种文明,对于一个民族或者一个社会,具有价值定向的意义。通过长期的历史积淀,这种价值定向不知不觉构成了该民族、该社会与其他民族、其他社会的不同标志,而在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的基础上,为该民族、该社会的进步规定了自己的方式,从而使得各个民族、各个社会不仅在活动形态上,而且在发展速度上,表现出参差不齐。有差异才有竞争,有比较才有选择,然后人类才有进步,在这个意义上,一个民族的精神特征,一个民族独特的文明,不但是属于民族的,而且是属于全人类的。所谓属于全人类,是指它以自己的独特性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贡献。这独特性正因为它是民族的,所以才具有全人类的意义。
从这一思想出发,我们认为,如果比较中国艺术、中国美学同西方艺术、西方美学的异同,并不一定非要分一个什么高低优劣。这其间不存在什么高低优劣。正因为存在着差异,人和艺术才呈现出丰富性多样性。艺术作为艺术,它的价值也就在于它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所以西方艺术的特点,也正如中国艺术的特点,同时也就是它们各自的优点。如果一种特点得不到发展,它就会消失而不成其为特点。没有特点的艺术是什么艺术呢?!
【论文摘要】在现代社会中体育教师不仅要有扎实的专业知识,还应该具有一定的反思能力,对教学实践不断地追问审视,因此反思性学习就成为体育教师追求教育智慧的学问。这要求教师应具有人文情怀,经过反思训练,进入哲学境界,在实践的反思中升华体育教师的教育智慧。
一、前言
教育家加里宁说,教师对学生的影响,是任何教科书、任何道德箴言、任何惩罚和奖励制度都不能代替的一种教育力量。因此,长期以来,人们对教师不断地提出要求,不仅要拥有专业特质,更应该具备一些其他素养,其中包括反思能力,反思能力能有效地促进体育教师提高专业素养。只有“亲其师”,才可能“信其道”,教师的思想、情感以及行为模式等人格特征在教育过程中是具有很大的力量的,它通过教师的性格、气质、品德、能力等特征表现出来。教师的反思性学习是个人生存意义的自我确证,是提高人生修养、人生境界的必须途径,体育学科在不断地反思中使体育科学渗透着人文精神智慧的灵性,在教育活动中始终渗透着人的价值取向和主体性的品格。教师要做真我,不要刻意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和态度,要让学生感受到独一无二的你,就像陶行知先生说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㈣我们的教育不是培养若干尖子生,而是帮助所有学生成为一个人,一个具备鲜明个性、有创造力并能融于社会的成功的人。虽然我们教师作为人的现实存在都是有限的,但我们总在试图从有限的存在中去追求无限的精神境界,因为那是我们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
二、反思性学习是体育教师追问教育智慧的意境
反思性学习是指体育教师在先进的教育理论及他人经验的基础上,以自身的教学实践过程为思考对象,并能以独立及合作的方式,采用多种方法积极主动地对自己做出的行动决策以及由此产生的结果进行审视、解释、分析和改进,从而不断提高自身专业水平的学习过程。反思(relfection)是近代西方哲学中广泛使用的概念之一。原指光的反射,作为哲学概念是借光的反射的间接意义,指不同于直接认识的间接认识反思性行为是一种比解决问题更为复杂的逻辑理性过程._20教师智慧既是知识又是能力,体现在对教育的认知、评价和操控活动中。体育教师只要能真正走人反思性学习,将被领入探究、追问的境界,才能使教师真正能体会到人心灵内部那种理性智慧所带来的无限乐趣,这比物质带给人的快乐更深刻、更持久体育教师是反思性学习的主体。作为主体的实践者,教师身处在体育教学实践环境中,比其他外部研究者更了解教学的复杂性,将发展自我、完善自我的哲学之“思”运用于实践,更能发挥主体的能动性、创造性,系统地解决教育活动中的问题,不断改进教学过程,完成教育任务。体育教师的反思性学习要以先进的教育理论与他人的经验为基础,反思是一种意识活动,教师的实践从某种程度讲是受观念意识的支配,以先进的教学理论与他人的经验为基础,在教师不断地学习过程中,剖析自身的教育观念和实践,从先进教育理论和他人的实践经验中吸取营养,摆脱传统的束缚,在不断探索真理的过程中充实自己、提升自己。体育教师的反思性学习是个人独立和群体合作的结合,是个性化或社会化的统一,反思对教师个人来讲是个性化的意识活动,但是这并不排斥与其他主体间的协作与交流,在合作中促进主体间相互理解,通过共同探讨,提高认识水平。体育教师的反思性学习最终将落脚于自身的教学实践活动,教学实践活动由于受自身教育观念的指导,是一种人性化较强的认识,它在信念中导向性地影响实践,突出体现教师对教学意义的理解。因此,反思性学习将教学实践作为研究对象,对行动、决策以及产生的结果进行分析,从教学实践中探寻教学理论本质,从而改变教学观念,改善教学行为。
然反思性学习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发展过程,是教师成长的重要阶段,是教师自我学习逐渐提升的过程,是教师适应社会发展的过程。反思可促进教师不断地质疑、提炼、更新自己的知识,在反复实践和理论指导下提高能力与技巧,以适应不断变化的教学实践与社会要求。人的精神品位是对人的内在的精神世界的开掘,教师在对自己的教学行为以及产生的结果进行不断地探究的过程中从传统的惯例行为中解放出来,用审慎的方式提高自身专业洞察水平,改进教学实践,使其更有效,更富于创见,从本质上追求更合乎教育目的和教育规律的教学实践。教师的专业能力是一种特殊的智慧,正是反思性学习,使这一智慧的形成和发展成为可能。
三、反思性学习是以体育教师的人文情怀为条件
(一)爱和关心。作为体育教师的情怀就是一种以人为本,对学生负责的人文情怀,爱学生、尊重学生、理解学生、宽容学生、信任学生,对所有学生都能一视同仁。正如我国教育家夏尊先生所说:“教育之没有情感,没有爱,如同池塘没有水一样,没有水,就不称其池塘,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教师的职业区别于其他职业,他所面对的不是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类个体。这些个体起先都是柔弱的,教师要维护每一个弱小生命的独特价值,引领他们实现源于精神内部的、具有个性色彩的社会化过程,激励他们不断地追求比当前更高、更完善、更美好的自我、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认为,每个学生都渴望被关注,渴望得到别人特别是老师的肯定和欣赏,这种肯定和欣赏能唤起学生的自信,激励他们成为更加优秀出色的人,而这样的关注必定是将学生平等看待为前提的。其实教育技巧的全部奥秘就在于爱护学生,教育成功的秘密就在于尊重学生。当教师站在学生眼前,一个鼓励的眼神,一抹嘴角的微笑,一句由衷的赞叹,将蕴藏在心底的情感抒发出来,能使本已浮躁的心平静下来。当然爱要与严格要求相结合,严而有格,严而有度,才能真正打动学生心灵深处。作为体育教师更应用发展的眼光评价每一个学生、不歧视学生、保护学生受教育权和安全,人们对体育专业的学生以及体育教育在认识上还存在一些偏见,认为体育专业层次低、水平低、就业难,进入体育专业学生会情绪低落、态度消极、对学习缺乏应有的热情和积极性。教师只有深入了解学生,才能深切地热爱学生,体育专业的学生很大一部分是没能考取其他专业,退而求其次选择体育专业的,是学生和家长无奈的选择,学生普遍存在文化基础差、自律性弱、学习积极性低。当教师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学生都在NJL,教育者的眼神,拥抱了所有的人,并把他们看在眼里,这个眼神包含了使命感,包含了教育者伟大的爱,从感情上贴近学生,从人格上尊重学生,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教师积极探求教学模式,激发调动学生学习热情,生活上给予学生更多的关怀爱护;教师对学生的情感就像父母对孩子的情感一样,是在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以学生成长和发展变化的价值为前提;教师能看到学生人格和个性自我成长,不断出现新的成熟迹象.
(二)希望和信任。教师给予学生的希望是指对学生各种发展可能性给予教育者所拥有的耐心和耐性、信念和信任..一般情况,对一个教育者来说,我们只对自己真正热爱的学生怀有希望希望有时说起来就是一个词儿而已,但在充满爱的教育的情境下,对一个学生寄予希望就不仅仅是一种行为,而且是一种面对学生的方式,尊重和信任学生是教师崇高的人格体现。教师应懂得用优势视角去看待学生,用发展的眼光对待学生,学会有效利用学生的“缺点”,有人曾经说缺点实际上是一个还未成熟的优点。缺点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呈现不同的色彩,教师可以换一个视角,让学生的缺点在某种角色下闪光,善于发现利用学生的闪光点,将体育专业学生的争强好胜、竞争意识引导到学习中,给予机会让他们发挥特长,让他们感受被欣赏、被认可。在学生的成长过程中宽容、允许犯错、允许质疑。有些事情他们是有潜力完成的,也许他们做得有些慢,或者会出一些差错,这时教师需要用克制和耐心来代替急躁,用平静的等待来代替干预。师生之间相互弓l导,臻于成熟,相互贡献各自的才干,而不能预先设定一个“永久”的结构。要善待每一个学生,无论学习好坏,家庭背景的优越与否,能容得下性格、脾气、爱好、兴趣不同的学生。对学生充满信心,用真诚和热情赢得学生信任。我们能够感受和体验到学生由教师给予希望所产生的激励和自信,学生也会在希望和信任的情况下不断努力,不管这种努力会经受多少次失望的考验。教师要使希望和信任的伟大意义得以显现。
(三)责任感和使命感。孔子曾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爱岗敬业、教书育人、为人师表,作为一个教师,必须信奉之、遵循之、笃行之,在此基础上升华为爱岗敬业的高尚精神、教书育人的高超水平、为人师表的高洁品行。教师在工作与生活中心情舒畅、精力充沛,教师的潜能就能得到充分开发,教师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得以充分发挥,这样的教师才能思维敏捷、富于想象,充满理性而不乏激情,严谨而不乏幽默,执著而不乏灵性。
我们从一个伟大的老师那里所得到的与其说是一个具体的体育科学知识体系或一组成熟技术技巧,还不如说是这位老师体现和代表知识的行为方式——生活热情、严于律己、献身精神、人格力量、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学生会从教师那里得到许多知识之外的观念,形成自己的信仰和人生哲学,并能将这些付诸实施于他们的将来。教育的关系并不是将来利益的手段,它是生活的一部分,这种关系不但有学科之间的,而且有人与人之间的,以一种教师个人的方式体现所教授的知识,它的意义在于教师与学生之间的尊重、热爱和相互间体验的快乐情感,这对学生的发展和学习是至关重要的。教师的地位必须通过从学生的给予中赢得,这要求教师必须投入热情、激情和感情,所以教师出错在所难免,教育者有时也会感到缺乏某种教育的品质,会表现出心情郁闷、生气、失望,但这并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我们对学生的深深的责任和使命。
四、反思性学习是体育教师获得教育智慧的途径
(一)问题意识。人在这个世界中会产生许多问题,问题的存在是教师产生反思的先决条件..没有问题的提出,就不会有思考,更不会有对思考的再思考——反思的存在。教师的问题意识表现在,必须时刻从学生发展的更高层面反思教育实践活动,自觉关注学生和自身的逐步完善,从深层次确立人活动的意义根据。教师积极的思维活动就是一种反思能力,一个富有思想的人比一个缺乏思想的人更能显现出对他人在一个具体环境中的理解,教师教育的敏锐力则是典型的教育理解、聆听和感知学生知识、道德发展状况的能力。体育教师关注更多的则是在体育教育特定的关系中所面临的基本问题,也许起初只是教育理论与教学实践的矛盾,在不断的追问中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教师的问题不会随着问题的解决而消失,在“这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问题”的不断追问中提炼普遍的教育规律,在对规律与实践的反思中升华体育教师的教育智慧。
(二)观察能力。作为教师我们都知道,教育的情境一般不允许教师停顿下来进行反思,分析情况,仔细考虑各种情况的可能性,决定最佳的行动方案,然后付诸行动。这就意味着教师必须具备敏锐的观察力,要在不断变化的情境中不断地采取行动,必须当机立断。当教师走进教室,对学生的活力和气氛有些敏感,教师需要某种方式把大家联结起来。不论教师的准备有多充分,可教学的情境使教师时刻意识到学生的感受。这种意识是一种智慧,不是一种仔细计算和缜密的反思,是一种自然的体验,不是在反思的基础之上的描述把握教育时机,从学生的声音、眼神、动作中领悟学生间的细微差别。
(三)思考能力。体育教师在理论与实践之间不断地寻求与思考,不断地追问与批判,这需有一定的毅力和耐力,因为这个过程难免承受精神的痛苦和心灵的孤寂;教师应拥有博大的胸襟与高远的气度,开阔视野,并包容这一切;教师还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心专且心静,任自己思想遨游驰骋,反思的过程随着思考已被融入到另一种隐含或直觉的能力中去了,处理不足的教学资源、对待特定的学生,对教育的情境或时机中的相互作用的现实予以特别关注,最终找出问题的解决办法;利用正确的知识,采取有效的步骤、技术或方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五、反思性学习的哲学境界是体育教师教育智慧的旨趣
(一)哲学境界。体育教师的反思性学习以哲学境界为旨趣能体现和提升教师的内在精神世界,使认识、思考、解决问题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哲学具有一定的超越性,运用最一般的原理来把握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以达对事物的整体认识。哲学境界是对人本性的“表达”,这意味着哲学境界的指向是同人的超越本性指向是一致的;哲学境界是对人的境界的“凝练”,这意味着哲学境界表达着人追求“境界”的客观要求;哲学境界是对人的“境界”的“体认”,这印证着哲学境界汇聚了人追求“境界”的理想和价值。